6.济源紫微宫懿旨碑（1240年）

皇帝圣旨里①依旧行东宫事也可合敦大皇后懿旨并妃子懿旨②，道与平阳府路达鲁花赤、管民官：

据沁州管民官杜丰雕造道藏经并修盖等事，可充提领大使勾当者③。你不得功夫时节，你的娘子充提领勾当者④。兼不以是何头下官员人等⑤，无得搔扰。如违，要罪过者。准此。

庚子年三月十七日“皇帝之宝”⑥

ene minu üge busi bol xax-san kümün

yeke...? aldax-situ boltuxai[·]ene qulaxana⑦

本宫道士钱志通摹勒上石⑧

题解：

碑在河南济源。大皇后懿旨刊于上方，据“艺拓”校录。下方为《天坛十方大紫微宫结瓦殿记》,《道家金石略》收入。

注释：

①“皇帝圣旨里”，元代白话公文译自蒙古语。有两种用意：一即皇帝圣旨内，用于引述圣旨内容。一是用意依靠依托，即遵奉皇帝圣旨，雅译宣命、宣授。此处为第二义。

②也可合敦，蒙古语音译。也可义为“大”，合敦原为夫人的通称。“也可合敦大皇后”是蒙汉语的叠译。蒙古太宗有六合敦分守四斡耳朵（宫帐），译者套用汉语皇后、妃子、东宫、西宫等称谓，加以比附。“东宫”不是“太子东宫”而是嫔妃的东宫，即第一斡耳朵或大斡耳朵。蒙古太宗时译语多未确定。按照后来的译名即“行大斡耳朵事也可合敦”。旧本《集录》误注此合敦为六皇后脱列哥那，曾为中外学者所引据。笔者深感不安，后在《脱列哥那合敦史实考辨》一文（见拙著《辽金元史考索》）加以订正。这个也可合敦应是《元史·后妃表》中的正宫孛剌合真皇后，拉施特《史集》的第一合敦borgẽin。近年，泰山研究院周郢先生在泰安徂徕山石刻中发现全真掌教李志常授予丁志年明光大师称号的文告，内见“己酉年八月廿五日续奉孛罗真皇后懿旨”，孛罗真是孛剌合真的异译，定宗己酉年（1249）仍在行斡耳朵事（见周郢《蒙古汗廷与全真道关系新证》,《中国史研究》2013年第1期）。

“妃子懿旨”之妃子当是共守斡耳朵的另一合敦，其人史无明文难以确指。

③杜丰，《元史》卷一五一有传，汾州西河（今山西平遥）人。金末率部降蒙，从攻平阳等地。蒙古太宗元年（1229）取沁州。太宗七年（1235）升“沁州长官”。《元史》本传称“长官者，国初高爵也”，可见“长官”不同于官长，而是国初授予降将的“也可那衍”称号之汉译。懿旨称“管民官”当是泛称。

杜丰受命雕造的道藏，是全真道新修的道藏。《甘水仙源录》卷三弋彀《尹宗师碑铭》称甲午年（1234）“皇后遣使劳问，赐道经一藏（王恽《秋涧集》卷五六《尹公道行碑》误作“壬申”）当是《大金玄都宝藏》。全真掌教尹志平丁酉年（1237）委宋德方（号披云）主持重修道藏，在平阳玄都观设局，宋德方弟子秦志安总纂。前后历时六年，至甲辰（1244）完成，共七千八百卷，多出金藏一千四百余卷（参见卿希泰《中国道教史》第三卷第九章）。授命杜丰提领雕造道藏的懿旨，颁于庚子年（1240），道藏仍在重修过程，当是因卷帙浩繁边修边造。在此碑下截《结瓦殿记》中杜氏自称“某等昔年钦奉朝旨，令提领雕造三洞藏经，兼修建诸宫观事”即指此事。“朝旨”即大皇后懿旨。“提领”为元代职名，也可用为动词。“大使”也是职名。“勾当”为宋元俗语，泛指各项事务，用为动词，意为办理事务。

《元史》本传称杜丰字唐臣。全真道有关文献不见杜丰名字。《结瓦殿记》称“长官名德康，道号保安居士”，碑末功德主题名也作“沁州长官保安居士杜德康”。保安居士是全真道的道号，德康当是道名即法名，是可知杜氏不仅是全真道的支持者，而且是不出家的道徒。宪宗丙辰年（1256）卒于沁州。中统四年建碑题“龙虎卫士将军河东南北路兵马大元帅便宜行事沁州长官杜公神道碑”，见光绪《山西通志》金石记。杜丰提领雕造的道藏仍名玄都宝藏。宪宗朝佛道辩论后被焚毁。据至元十一年（1274）王博文撰《明化真人（宋德方）道行之碑》，掌教李志常曾将“所镂藏经板收之祠下”，这些雕板下落不明。

④“娘子”为妻室之俗称，元代通用。杜丰妻王氏与杜丰同助建殿。《结瓦殿记》称“夫人名体善，道号悟真散人”。功德主题名作“悟真散人王体善”。现存刻石屡见其名，可知也是全真道信徒，受命助杜丰提领雕造道藏。

⑤“头下”原为汉语俗语，指头部以下的心腹手足，泛指与皇室有血缘关系的诸王公主诸支系。蒙古语爱马 aimaq，直译“各枝儿”。此碑汉译沿袭前代旧称“头下”，指在汉地受有封邑的皇亲贵族。所受封邑也简称“头下”，设总管府。元朝建国后通称“投下”，成为专名。参见拙作《头项、头下与投下》（载《辽金元史考索》）。“不以”即不论。

⑥此庚子年为蒙古太宗十二年。懿旨写于三月，窝阔台尚在。年月处钤有汉字篆书“皇帝之宝”印。这当是依据当时制度，据所谓“御宝空纸”填写，表明得到皇帝认可。参见拙作《脱列哥那合敦史事考辨》（载《辽金元史考索》）。

⑦原刊蒙古畏兀字三行。柯立夫（F.W.Cleaves）教授曾据《集录》所刊拓影，以罗马字转写（“1240年蒙汉文碑”，见《哈佛亚洲学报》第33卷，1960—1961年）。今据以过录。柯氏英译大意：“违背我的命令的人将被……惩罚。这个文本。鼠年。”刻石蒙古字体不够严整，学者或有不同理解。我意这三行蒙古字就是汉译懿旨的最后一句：“如违要罪过者，准此。子年。”

⑧蒙古字之后有汉字小字一行“本宫道士钱志通摹勒上石”。所谓“摹勒”，当是表明蒙古字是由他摹写。下截《结瓦殿记》也由钱志通书丹，记述杜德康夫妇布施结瓦事，岁次庚戌（1250年）立石。上截将十年前的懿旨摹刻，意在显示杜德康受命雕藏之荣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