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晋演义序

一代肇兴，必有一代之史，而有信史、有野史。好事者藂⁽¹⁾取而演之，以通俗谕人，名曰“演义”，盖自罗贯中《水浒传》、《三国传》始也。罗氏生不逢时，才郁而不得展，始作《水浒传》，以抒其不平之鸣。其间描写人情世态、宦况闺思，种种度越人表。迨⁽²⁾其子孙，三世皆哑，人以为口业之报。而后之作《金瓶梅》、《痴婆子》等传者，天且未尝报之，何罗氏之不幸至此极也？良亦尼父⁽³⁾恶作俑⁽⁴⁾意耳！今年仲夏，溽暑蒸人，洼居甚苦，偶遇泰和堂主人。主人者，貂蝉⁽⁵⁾世胄，纨绮名家，秘窥二酉⁽⁶⁾之藏，业擅五车之富，射雕献技，倚马呈奇，而尚义任侠，施予然诺，淄渑不爽⁽⁷⁾。时以醇醪浇其胸中块垒之气，故其座常满，其尊不空，诚翩翩佳公子也。是日，以白堕⁽⁸⁾迟⁽⁹⁾我，觥筹交错，丙夜不休。迨醉眠，鸡鼓翼再鸣矣。主人语我曰：“某欲刻《东西两晋传》，而力有未逮⁽¹⁰⁾。得君为我商订，庶乎有成。”余曰：“某非董狐 ⁽¹¹⁾也，子盍谋之外史氏乎？”主人曰：“昔弇州氏以高才硕抱，不得入史馆秉史笔，故著述几亿万言。今君颠毛种种，仕路犹赊 ⁽¹²⁾，宁不疾殁世而名不称乎？且是编也，严华裔之防，尊君臣之分，标统系之正闰，声猾夏之罪愆，当与《三国演义》并传，非若《水浒传》之指摘朝纲，《金瓶梅》之借事含讽，《痴婆子》之痴里撒奸也。君何辞焉？”余爱是标题甲乙，稍加铅椠⁽¹³⁾，迨秋仲而杀青斯竟。间有姓氏之错谬，岁月之参差，郡邑之变更，官爵之诖误，先后之倒置，章法之紊乱，皆非我意也，仍旧文而稍加润色耳。知我者，幸毋以鸴鸠⁽¹⁴⁾见哂。

(1)　藂（cóng）——聚集。

(2)　迨——等到。

(3)　尼父——孔子。

(4)　作俑——倡导做不好的事。

(5)　貂蝉——古时王公显官冠上饰物，后用以喻达官显贵。

(6)　二酉——指大酉、小酉二山，相传小酉山洞穴中藏书千卷，后用以形容藏书宏富。

(7)　淄渑不爽——分辨不差。

(8)　白堕——美酒。

(9)　迟——等待，这里作招待解。

(10)　逮——到，及。

(11)　董狐——春秋时晋史官，直书不讳。

(12)　赊——遥远。

(13)　铅椠（qiàn）——校勘。

(14)　鸴（xué）鸠——斑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