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万岁军的诞生

第38军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主力部队之一，它的前身是东北野战军第1纵队。它是由彭德怀红三军团部队的老底子逐步发展壮大起来的。抗日战争胜利后，根据中共中央关于向东北发展并争取控制东北的战略部署，八路军山东军区滨海支队组成的东北挺进纵队和山东军区第1、第2师部队，先后开到东北，于1946年1月分别改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第7纵队、第1师、第2师，8月合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第1纵队。1948年1月又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第1纵队，归东北野战军建制。1948年11月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8军。入朝时，第38军军长为梁兴初、政治委员为刘西元。

在国内战场曾屡建奇功的第38军入朝第一仗却打得窝囊

新中国成立后，第38军驻扎在中原地区，奉命作为全国战略机动部队，并在朝鲜战争爆发不久急调东北，成为东北边防军的一支重要力量。第38军是最早入朝的部队之一。

彭德怀在部署第一次战役时对第38军是寄予厚望的。

他先是让第38军打熙川。可第38军的先头部队误将那里的南朝鲜军当成美军，未及时发起攻击。第二天主力赶到后才于黄昏时分发起攻击，但已错失歼敌良机，熙川的南朝鲜军已经南撤了。

熙川扑空后，彭德怀又将攻占军隅里、价川、新安州一带，切断清川江“联合国军”南北联系的这一“全局的关键”任务交给第38军。说它是全局的关键，是因为第38军如果能够切断“联合国军”的退路，志愿军就有可能将清川江以北的敌人各个歼灭。

毛泽东两次致电彭德怀等：“请注意使用三十八军全军控制安州、军隅里、球场区域，构筑强固工事，置重点于军隅里，确实切断清川江南北敌之联系。”“全局关键在于我三十八军全军以猛速动作攻占军隅里、价川、安州、新安州一带，割断南北敌人联系，并坚决歼灭北进的美军第二师。此是第一紧要事，其余都是第二位。”

第38军当面之敌是南朝鲜第8师和第7师一部。在战役开始后，该两师已遭到过志愿军的打击，此时已成惊弓之鸟，第38军完成这一重任，当不成问题。可是，第38军接令后，到第二天才行动，在迂回过程中又有些恋战，因此未能按时到达指定位置，将“联合国军”退路切断。

彭德怀对第38军这次贻误战机十分生气。战役结束后，在大榆洞召开的志愿军第一次党委扩大会议上，彭德怀严厉批评第38军领导对敌情估计过高，行动迟缓，没有截断敌人，使这一次可能歼敌两三个整师的战役计划未能完成。

彭德怀越说火气越大，他将右手重重地朝桌上一拍，大声说道：“我彭德怀别的本事没有，斩马谡的本事还是有的！”

第38军为荣誉而战

第38军在第一次战役中的表现，令彭德怀怀疑起这支主力部队的战斗力和指挥员的指挥能力来。据曾任第13兵团政治部主任和志愿军政治部主任的杜平回忆，彭德怀曾向他询问：“第38军在东北究竟能不能打？军长梁兴初的作战指挥怎么样？”

第38军毕竟是一支久经战火考验、能征善战的英雄部队。第二次战役，彭德怀又把打开战役缺口和迂回切断敌后路的重任交给了它。

据第38军政委刘西元的回忆，11月17日韩先楚临行前，彭德怀对韩先楚说：“在第一次战役中，38军动作迟缓，没有按时完成阻敌任务，让敌人逃跑了，使整个战役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战果十分不理想。我听说38军过去在国内战如猛虎，很能打仗，这次我要再考验他们一次，看看他们的战斗作风到底怎么样。所以，仍让38军担任西线迂回阻击任务。这次阻击关系到整个战役的成败。你们沿途遇敌不要恋战，必须不顾一切，直插交通要道三所里，这是我军截断敌军南逃北援的一道‘闸门’，一定要按规定的时间插到底。你要亲自到前线指挥该军行动，如插不到指定位置，别回来见我！”

彭德怀来回踱了几步，又继续说：“沿途可能会遇到小股敌人的纠缠，能避则避，不能避时就冲过去。在占领三所里和龙源里后，要不惜一切代价，像钢钉一样，狠狠地钉在那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后退！”

第38军从军首长到广大士兵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决心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原定由第38军加上第42军一个师攻打德川，第38军首长向韩先楚提出：“打德川我们包了！”

战役发起后，第38军首先干净利落地歼灭德川的南朝鲜第7师大部，与攻打宁远的第42军一起成功打开战役缺口。

拿下德川后，随38军行动并指挥38军和42军两军作战的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对第38军军长梁兴初和政治委员刘西元强调：“38军下一步的任务是艰巨的。一要插向三所里，二要攻占戛日岭，但关键是插到敌后三所里。”

戛日岭是位于德川西面20公里处的一道天然屏障，山高林密，地势险要，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关隘。德川通往价川的公路曲曲折折通过山顶垭口，是第38军主力向军隅里方向前迸的必经之地。“联合国军”如果占领了垭口，就卡住了第38军主力前进的道路。如果那样的话，即使第113师穿插迂回成功，也由于不易得到大军的配合，由一步好棋变成一着险棋。

韩先楚和梁兴初、刘西元等决定第113师从德川西南插到价川以南的三所里，112师沿德川至价川的公路北侧走乡间小道向价川攻击前进，第114师沿德川至价川公路攻击前进，迅速占领戛日岭，对在价川地区的美军形成包围。

当第114师第342团到达戛日岭时，土耳其旅的一个加强连已经从价川乘汽车先于志愿军到达戛日岭，占领了垭口。

土耳其旅的士兵受不了刺骨的北风，正在垭口的公路边点起篝火取暖。见到这种情况，第342团团长孙洪道和政治委员王丕礼一商量，两人各率一个连，一个攀登陡坡奔袭戛日岭主峰，一个沿公路扑向围火而坐的土耳其兵。

土耳其旅的这个加强连没有想到志愿军来得这么快，只经过几十分钟的战斗，就被全歼了。

然后，孙洪道率一个连冲下山去，将乘车西逃的土耳其旅一个加强营堵截住。在兄弟部队的配合下，将该敌全歼。

三所里是从价川到平壤公路上的一个小村镇，它北依大山，南临大同江，西傍公路，是个险要关口。村西的公路是西线“联合国军”主力北进的主要交通线，也是志愿军截断“联合国军”南逃的一道“闸门”。

梁兴初和刘西元深知抢占三所里对于整个战役的成败具有重大意义。抢占三所里是第二次战役整盘棋中最关键的一步棋，这步棋不能走到位，志愿军为这次战役所做的整个努力就可能化为乌有。他们也同样知道，插向三所里的第113师面临的困难将是相当巨大的。该师面对的敌人很可能是美军3个师，而且都是美军的主力师。

27日傍晚，师长江潮、政治委员于敬山率第113师开始了艰苦的穿插行军。副师长刘海清率前卫团——第338团走在最前面。指战员们不顾两天两夜行军作战的疲劳，顶风冒雪，翻山越岭，一路疾行。

部队行进到离三所里三十来里的松洞时，天已经放亮。美军的飞机沿大同江飞来，在第113师行军纵队上空盘旋侦察。

开始时，一见有敌机飞来，指挥员就命令部队隐蔽，这样走走停停，影响到行进速度。师领导一起研究对策，鉴于部队已经深入到西线“联合国军”的纵深地带，他们怎么能知道咱们是志愿军，于是他们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部队去掉伪装，大摇大摆地行军。

这一招果然很灵。美军飞行员以为这是一支从德川撤下来的南朝鲜军，还通知驻三所里的敌治安队为“国军”准备咸鱼、米饭和开水好生招待呢！当第338团前卫营到达三所里时，三所里的敌人毫无戒备，因此志愿军很顺利地收拾了那里的敌人。

第38军攻占德川、戛日岭后，整个清川江北面的美军数万人见势不妙，企图南逃。

当第338团指挥所到达三所里东山时，前卫部队已与敌人交上了火。团长朱月华举起望远镜，只见北面公路上烟尘滚滚，乘着汽车撤退的“联合国军”先遣分队已经到了。第338团一夜走了145里，于上午8时先敌5分钟到达三所里，抢占有利地形，将这股最先撤退的敌人歼灭。两条腿赛过了汽车轮子。

由于抢占三所里关系到整个战役的成败，志愿军司令部、志愿军前进指挥所、第38军军部都关注着第113师的行动。但是第113师出发以后，他们一直得不到该师的消息。

彭德怀、邓华等在志司作战室焦急地等待着第113师的消息。彭德怀日夜操劳，双眼红肿，嘴上也起了泡。他坐立不安，几次自言自语似的问：“这个113师跑到哪里去了？”

参谋长解方守着电台，通信处长和电台台长都上了机，所有机子都在听第113师的信号。韩先楚、梁兴初、刘西元同样万分焦急地等待着第113师的消息。

终于，第113师报来了好消息：“我部到达三所里。”彭德怀如释重负，严肃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哎呀，总算到了，这下可放心了。”

彭德怀要参谋长解方向第113师第338团直接传达命令，要他们像钢钉一样钉在那里！受彭德怀的委托，解方当天三次用无线电报话机激励第113师不惜一切代价，截断敌人的退路，配合主力在大会战中歼灭敌人。

彭德怀命令正面各军加速向安州、价川方向进攻，分割包围敌人，以减轻三所里第113师的压力。

上午9时，美骑1师在飞机、大炮、坦克的支援下，向三所里的第113师阵地猛攻，企图突破一个缺口南逃。

志愿军前线指挥员韩先楚电令第42军夹击驻守顺川附近之美骑第1师，以减轻第113师的压力；又电令第114师，从东往西侧击从三所里、龙源里方向突围的敌人。

第338团以顽强的作战，打退了美军40多次进攻，牢牢地挡住了他们的退路。第338团还成功地打退了北援的敌人。到下午5时，激战了一天的三所里渐渐安静下来。师首长为战场的宁静感到焦急，美军是退回去了，还是另有南撤的道路？

这时军部来了命令，要他们分兵龙泉里。师长江潮感到奇怪，从地图上看，龙泉里在三所里的北面，他判断应是三所里西面的龙源里。地图上那里只有乡间小路，没有公路，但是有铁路。美军从三所里走不通，很可能从龙源里南逃。于是，第113师立即派出一支部队控制龙源里。

果不其然，三所里被死死卡住后，美军取道龙源里南逃。29日凌晨4时，第337团前卫第3连经一夜的急行军赶到龙源里时，就听到隆隆的马达声。这是美骑第1师第5团和南朝鲜第1师的先头部队，一共15辆汽车。第337团给予这股逃窜的敌人迎头痛击，在龙源里又建起了一道坚固的“闸门”。

这时，第113师远离主力，孤军深入敌后80公里。“联合国军”蜂拥向南突围，平壤附近的英军第29旅沿公路向北接应。

南逃之敌为打开通路，以数百辆汽车组成庞大车队，在飞机和坦克引导下向第337团龙源里阵地连续突击。该团指战员英勇奋战，始终坚守阵地。

彭德怀三次电令第38军军长梁兴初、政委刘西元指挥主力迅速向第113师靠拢，又电令第42军迅速向顺川、肃川方向进攻，指示该军说：“能否乘敌撤退混乱中消灭敌人主力，关键在于能否先机占领肃川，断敌退路。”

根据彭德怀的命令，西线志愿军6个军在西起安州东至军隅里南至龙源里、三所里地域内，展开了围歼敌人的大规模战斗。

美第9军在航空兵和大量坦克的支援下，如潮水般涌向龙源里。在军隅里至龙源里之间的狭长地带拥挤着数万美军，汽车、坦克、大炮、步兵填满了公路。第38军部队就如同一把把尖刀，肢解着撤逃的美军。最残酷的战斗集中在松骨峰和龙源里。

刘西元在战后回忆道：

11月29日13时，在龙源里激战的113师指挥所无线电报话机里，响起了急促的讯号，师政委于敬山拿起话筒，听见一个湖南口音很浓的人大声说：“我是彭德怀！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现在向南逃跑的敌人已全涌向你们那里去了，你们到底卡得住卡不住？”于敬山大声回答：“报告彭总，我们虽伤亡很大，但完全有信心把敌人卡在这里。”彭德怀高兴地说：“很好！要告诉战士们，你们打得蛮好！我们的主力部队正在向你们那边靠拢，你们要加把劲，继续把美国人卡住，不让敌人跑掉！”于敬山立刻把彭司令员的鼓励传到硝烟滚滚的战壕里。统帅和战士的心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30日拂晓，第112师在师长杨大易的率领下，插到松骨峰、书堂站一带，将美第2师等部拦腰截断。第335团第1营第3连在松骨峰与敌展开力量极其悬殊的恶战。全连最后只剩下副政治指导员和6名负伤的战士，但仍坚守着阵地，直到大部队歼灭被拦截之敌。该连荣立集体特等功。在打扫战场时，人们发现与美军同归于尽的志愿军战士，他们有的紧紧抓住敌人的机枪；有的手里握着手榴弹，弹体上沾着敌人的脑浆；有的身体压着敌人，牙齿和指甲深深地嵌在敌人的肉里。

志愿军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壮举，强烈地震撼着随军进行战地采访的作家魏巍的心灵，他以饱蘸激情的笔调，写下了《谁是最可爱的人》这篇著名的通讯。全国人民由此知道了松骨峰英雄们的事迹，志愿军也由此被全国人民称为“最可爱的人”。

被围困在价川、军隅里以南三所里、龙源里以北狭小地域内的美军四处乱窜，拼死突围。此时，彭德怀再次电令第113师坚决堵住逃敌，同时，志愿军各部从三面向三所里、龙源里地区合围，各军逐步紧缩包围。美第8集团军见势不妙，集中100多架飞机、400多门大炮，对志愿军各路战斗部队狂轰滥炸，以坦克为前导，采取“波涛式”的集团冲击实施突围。但志愿军第113师就像钢钉一样钉在三所里和龙源里两条交通要道上，坚持了五十多个小时，使南突北援之敌，双方相距不到一公里，却始终可望而不可即，无法会合。

30日晚上，韩先楚根据彭德怀的命令，指示各军对被围之敌再次发起猛烈围歼，战斗打得相当惨烈。刘西元回忆当时的情景说：“在十几公里长的战线上，敌人丢弃了几千辆汽车、炮车和被炸毁的坦克。在公路两侧还有上万桶的汽油、近万吨的军用物资被美军的猛烈炮火击中，炸声如雷，烟柱冲天，火光染红了天空和山峦，漫天灰烬飘落在战场周围十几里的田野里。这场浓烟烈火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渐渐熄灭。”

12月1日凌晨，枪炮声渐渐减弱，公路和山岗上燃烧着的烈火仍不停息，战场到处都是两军拼死厮杀后的惨烈情景。由于突不破第38军的防线，“联合国军”只好转向安州方向逃跑。

彭德怀连续6个日夜几乎没有合过眼，得知第38军围歼敌人的消息非常兴奋。12月1日，志愿军总部同志以彭德怀、邓华、朴一禹、洪学智、韩先楚、解方、杜平的名义起草了一封给第38军的嘉奖电。彭德怀觉得不够劲，就亲自挥毫修改，在电稿最后的夹缝内加写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卅八军万岁”几个字。现在读来，仍能清晰感受到彭大将军当年的喜悦、满意之情。最后形成的电报稿如下：

梁刘转卅八军全体同志：

此战役克服了上次战役中个别同志某些过多顾虑，发挥了卅八军优良的战斗作风，尤以一一三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三所里、龙源里，阻敌南逃北援，敌机、坦克各百余，终日轰炸，反复突围，均未得逞。至昨卅日战果辉煌，计缴仅坦克汽车即近千辆。被围之敌尚多，望克服困难，鼓起勇气，继续全歼被围之敌，并注意阻敌北援。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卅八军万岁！

有人劝说：“在我军历史上还没喊过哪个部队万岁的，这样写不好吧？”彭德怀说：“这次战役胜利，38军起了关键作用，打得好就可以喊万岁嘛！”

从此，第38军被称为“万岁军”。万岁军美名在全军、全国久久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