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秦汉时期西南夷史学

随着秦汉时期对西南地区的经营和开发，中原皇朝对西南夷部族的认识和了解更为深入，其历史记载也较为具体和周详。

司马迁在《史记》中首创民族史传，其中的《西南夷列传》第一次较为具体和完整地记录了西南夷历史。司马迁“任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筰、昆明”，了解了当时西南夷的第一手资料，为后来撰《西南夷列传》做了很好的准备。《史记·西南夷列传》载：“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此皆魋结，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自同师以东，北至楪榆，名为嶲、昆明，皆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地方可数千里。自嶲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徙、筰都最大。自筰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冉駹最大，其俗或土箸，或移徙，在蜀之西。自冉駹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127]把西南夷各部族的特点作了精炼的概括，从中可略知西南夷的部族名称、分布、社会生活情况。

《史记·司马相如传》还详细记载了汉武帝时期经略西南开设郡县的过程。建元六年（前135），汉武帝派唐蒙携带缯帛等礼品至夜郎，以威德谕之，使得夜郎归顺汉朝，并在该地设置犍为郡，随后发巴蜀民众修筑僰道至牂牁江的路。随着夜郎王归附，西南夷的其他民族如邛、笮等族也请求内附。“邛、笮、冉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今诚复开通，为置郡县，愈于南夷。”[128]于是司马相如奉汉武帝之命，先后招抚了西南夷一些部族，“置一都尉，十余县，属蜀”[129]。武帝时期在西南夷局部地区置郡县，加强了西南夷与中原皇朝的联系。除此之外，《史记》所载西南夷之事还散见于《南越传》、《大宛传》、《货殖列传》、《平准书》等篇章中。

司马迁首开少数民族专传后，历代正史皆沿袭之。东汉班固撰《汉书》，其中的《西南夷列传》转录了《史记·西南夷列传》全文，并补充了昭帝始元元年（前86）至王莽时期西南夷各部族的历史概况，大都是西南各部族反抗汉朝的统治及汉朝派兵镇压之经过。班固认为“西南外夷，种别域殊”[130]，加上他并未到过西南地区，因此，对西南夷历史的记载并不详尽，只是简单地根据档案收录了汉武帝以后西南夷各部族反叛的过程。同时，受其民族史观的限制，他把民族史传排在列传之末，班固以后的史家，大都效法《汉书》，把民族史传列于列传之末，可以说，这是民族史观的倒退。除《西南夷列传》外，《汉书》所载西南夷的历史，尚散见于各《帝纪》、《地理志》西南诸郡、《两粤传》、《张骞传》、《司马相如传》、《王莽传》、《货殖列传》等等。

《盐铁论》，西汉桓宽著，分六十篇，标有题目，内容前后相连，语言精练，记述了当时对汉武帝时期的政治、经济、军事、外交、文化的一场大辩论，其中也不乏对西南夷的论述。如《地广篇》：“……新郡之功，外城之费，不可胜计。非徒是也。司马、唐蒙凿西南夷之涂，巴、蜀弊于邛、筰。”《备胡篇》：“大夫曰：‘往者，四夷俱强，并为寇虐。……东越越东海，略浙江之南；南越内侵，滑服令；氐、僰、冉駹、嶲、唐、昆明之属，扰陇西、巴、蜀……’”[131]等等，有些涉及西南夷与中原的形势和关系，有的论及西南夷的经济和方物，保存了不少有关西南夷的资料。

东汉王充著的《论衡》也有关于西南夷的记载，比如“巴、蜀、越嶲……周时被发椎髻，今戴皮弁，周时重译，今吟诗书”，“方今哀牢、鄯善、诺，降附归德”[132]等。虽然有的记载带有神怪离奇的色彩，但是，对保存西南夷的史料起了重要作用。《东观汉记》是东汉时期官修志书，记载东汉光武帝至灵帝之间的历史，其中所载西南事，如《王阜传》载其出任益州太守时事迹，《筰都传》载《白狼歌》之夷人本语为该书独有，为记录西南夷历史的重要史料。荀悦《汉纪》为编年体史书，对西汉时期的西南地区的历史也有所涉猎，但所载史事无出《汉书》之右。

秦汉时期，正史及中原皇朝有关西南夷历史的记载大体如上所述。这一时期，也出现了记述西南夷地方历史的专书，兹略说于下。

《难蜀父老书》，西汉司马相如撰，收录于《史记·司马相如传》。此篇是“相如使时，蜀长老多言西南夷不为用，唯大臣亦以为然。相如欲谏，业已建之，不敢，乃著书籍以蜀父老为辞，而己诘难之，以风天子”[133]所作，反映汉武帝经略西南时朝中两派之争，是有关西南史事之专篇流传至今之最早者。

《哀牢传》，已佚，是至今所知的云南最早的一部方志，为东汉时期成都人杨终所撰。王充《论衡·佚文篇》记载：“杨子山（终）为郡上记（计）吏，见三府为《哀牢传》不能成，归郡作上，孝明奇之，征在兰台。夫以三府掾吏丛积成才，不能成一篇，子山成之，上览其文。子山之《传》，岂必审是？传闻依（倚），为之有状。会三府之士，终不能为，子山为之，斯须不难。”[134]由此可见，杨终作《哀牢传》是在明帝时。这个时期，是云南哀牢历史上的重要转折点。明帝永平十二年（69）哀牢王柳貌遣子率种人内属，于是东汉皇朝在哀牢地设永昌郡，从西汉开始的经营西南夷的事业基本完成。杨终写《哀牢传》是为东汉皇朝经营哀牢而作的。其材料来源于“传闻依倚”，就是根据当时哀牢人的传说写成的，记叙的是哀牢地区的传说、世系、风土、物产等方面的情况。《哀牢传》一书在隋唐时期已佚，只有唐李贤注《后汉书》中引有一条，共68字，叙述了哀牢人古老的传说沙壹、九隆神话以及九隆传世的情况。可以说，该书的问世，是记载西南夷历史专书的发端。[135]

综上所述，秦汉皇朝在西南地区设置郡县，把西南地区纳入大一统的国家版图范围之内。西南夷和中原的交往联系日益紧密，西南夷的史学也得到了很好的发展。中原皇朝对西南地区的重视，使西南夷的历史得到更多的了解和记录。司马迁首开民族专传后，以后的史家大都沿袭之。同时也出现了记录西南夷地方历史的专书，虽然皆由汉文书写，但是，其作者大都亲历西南地区，对当地的部族有所调查和了解。因此，可以说，秦汉时期是西南夷史学的发展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