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少数民族史学史(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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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古代哈萨克族史学

哈萨克族人民用史诗记录本民族发生的重要史事和民族英雄。其他民族,尤其是汉族学者也对其进行了大量的记述和研究,它们组成了二十世纪以前的哈萨克族史学。

一、哈萨克族史诗

截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搜集到的哈萨克史诗已达二百五十多部。[23]这些史诗产生的历史十分久远,但是形成年代却相对较晚。哈萨克族的史诗大致有英雄史诗、婚姻爱情诗、传奇诗和宗教诗,具有代表性的是《阿勒帕米斯》、《霍尔赫特祖爷书》、《阔孜情郎与巴艳美人》、《库布兰德》、《科茹胡里苏里坦》、《康巴尔》、《阿尔卡勒克》等。

这些史诗有着明显的部族历史烙印,在研究哈萨克族族源时,可以为我们提供参考。例如形成于十世纪的《库布兰德》,也称《卡拉克普恰克的勇士库布兰德》[24],是哈萨克族古老的英雄史诗。从题目我们就能得知,克普恰克是形成哈萨克族的部族之一。

英雄史观在很多哈萨克族史诗中都有体现。例如十世纪左右形成的《阿勒帕米斯》,存在着很多不同版本,但核心内容不外乎阿勒帕米斯异于常人的诞生方式,征战中屡受陷害但最后都化险为夷成功逃脱,在战争胜利返回家乡时遇到奸徒意图逼迫自己的妻子改嫁,于是英雄在解救妻子消灭奸徒之后,带领部落人民过上了安定的生活。长诗以各种手法突出英雄的勇猛无敌。阿勒帕米斯的敌人听到他即将攻打自己部落时痛哭流涕道:“他血染城堡,使城门布满尘土。把男人沦为奴隶,把女人变成寡妇。欺凌我懦弱无能的少爷。我把马群还给他行吗?为马群之怨,我把女儿嫁给他行吗?英雄生来就是英雄,他岂能不复仇!”[25]在《骑黄马的猎手》这首长诗中,国王觊觎猎手妻子的美色,派三百名大力士及四十个大臣,趁骑黄马的猎手酣睡时,把他抓住了。被捆绑在石门上的猎手由他三岁的儿子琢岩来救出。他一口气杀死了四十个大臣,一拳使国王呜呼。[26]这些叙述都十分夸张,可见哈萨克人民对英雄的喜爱和崇拜,为了突出英雄的不同寻常之处,附会了许多不切实际的事迹。

这些史诗有着巨大的史料价值。哈萨克族的英雄史诗不仅记叙了英雄人物身上发生的众多事件,也记叙了英雄所处部落及其周边部落发展的历史。例如《克里木的四十位英雄》,主要反映了哈萨克族人民与卡尔玛克和其他外部扩张势力展开的斗争。这期间哈萨克族经历了各族源部落的发展和哈萨克汗国的建立以及与外族的斗争,所以也可以看作是哈萨克族人民与外族的斗争史。十七世纪下半叶至十八世纪中叶准噶尔贵族崛起,向哈萨克草原大规模扩张,哈萨克族为了捍卫家园,连年与准噶尔贵族进行战争。这一时期,沙皇俄国也侵略哈萨克族地区,民族内部又纷争不断。在这内忧外患之时,涌现出了阿布赉汗等很多英雄人物,这一时期的史诗较多地反映了历史的真实面貌。代表作有《阿布赉》、《贾尼别克》、《叶先坎勒迪》、《阿尔卡勒克》等。如果将这些史诗认真甄别研究,就能得出这一时期哈萨克族发展较为清晰的脉络。

我们从哈萨克神话、传说与史诗中还会发现哈萨克族社会在历史发展中的诸多变化,最为明显的就是女性地位的变化。在早期神话与传说中,女性往往居于主导地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的传说与史诗中女性形象已经失去了神性,逐渐成为男子的附庸,甚至遭受种种不公平的待遇。在《骑黄马的猎手》这篇长诗中,猎手的妻子—金发女人库拉衣木,在被国王掠走又被丈夫夺回后,居然被其父绞死。[27]从中我们可以窥见哈萨克社会从母系氏族社会到父系氏族社会,最后男权地位完全确立的过程。

哈萨克族的神话与传说是其历史意识的萌芽,而史学意识的萌芽则是从哈萨克族的传说和史诗开始的。哈萨克族长诗口耳相传,逐步完成,使得这些长诗基本囊括了哈萨克族在历史上的所有重大史事。更为重要的是,人们对这些史诗有意识地传诵和记述,说明他们已经注意到了历史在民族发展中的重要作用。

神话、传说与长诗存在着蕴含丰富的哈萨克族历史资料和历史意识,我们可以根据这些作品探讨哈萨克族族源部落、主体民族的形成时间,经过甄别研究,也可以了解其经历过的重大历史事件及历史上重要人物的生平,同时也可以对哈萨克族宗教信仰的发展变化有一些了解。

二、哈萨克族系谱

哈萨克族系谱是哈萨克族人民世代口耳相传的本氏族或部落的祖先世系。哈萨克族社会的“阿吾勒”(家族)、“阿塔”(大家族)、“露乌”(氏族)、“阿洛斯”(部落)、“兀鲁思”(部落联盟)都是由有一定血缘关系的成员组成。为了弄清各个氏族部落之间的亲疏关系,互通婚姻,哈萨克族人民很重视系谱的传承。能够背诵、记录、保存和传承系谱的人被称为“谢吉列西”即系谱传记人,[28]受到人们的尊重。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每个哈萨克人都能说出自己七代祖先的名字。哈萨克族的系谱除了本氏族或部落的世系,还记载有组成各玉兹氏族部落及附属部落,玉兹繁衍分离出去的新世系,前人所处时代的生活状况,与邻国及其他民族的关系,一个时代的著名人物等等。例如,国内外流传有多个版本的史诗《叶先坎勒迪》,以韵文系谱的形式,叙述了克宰部落从自称“克宰”起至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经历,展现了“克宰”部落名称的来源、哈萨克汗国的风俗习惯等,有助于了解组成哈萨克族诸部族的发展情况。

1.前人对哈萨克族系谱的记述。哈萨克系谱从七世纪就开始流传,十三世纪伊犁阿力麻里的历史家贾马勒·喀尔施(1230—1315)收集了葛逻禄、咄陆、乌古斯、克普恰克和喀拉汗的系谱,十六世纪穆罕默德·海达尔·杜拉特(1499—1551)搜集了七河诸部落的系谱,贺德尔哈力·扎拉亦尔(1530—1605)辑成了《历史丛编》及其他。

哈萨克汗国时期主要的系谱有《成吉思汗》、《哈萨克系谱》、马合木提·索布克特勤编写的系谱,巴里斯和伊本哈勒多尼搜集的《克普恰克系谱》和《历史》(主要是乌古斯、喀拉汗系谱),其中较完备的《哈萨克系谱》反映的时间包括十三世纪至十八世纪上半叶。

十八至十九世纪,又有许多系谱写成文字,例如十八世纪库恰尼卡拉吾勒收集的《哈萨克系谱》,乔汗·瓦利汗诺夫的《大玉兹系谱》;1835年的《江格尔系谱》,阿合吾提江吐列搜集的系谱,波塔尔记录、穆哈修力曼口述的《哈萨克系谱》;1894年在库尔坎别克、伊尔吾木江指导下搜集的《中玉兹、小玉兹系谱》,哈萨克系谱家们在木尔盖市编写的《系谱通编》、《成吉思汗系谱》、《成吉思汗后裔系谱》,托盖比尔搜集的《三个玉兹系谱》,迪坎拜搜集的《大玉兹系谱》及其他。

十九世纪,清朝的一些学者和官吏也搜集了不少哈萨克族的系谱,有些已见诸傅恒《西域图志》、松筠《新疆识略》、汪廷楷《西陲总统事略》、椿园《西域闻见录》、祁韵士《西陲要略》等书中,有些则收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满文档案内。

二十世纪初,在苏俄整理出版的有夏克仁《突厥、吉尔吉斯、哈萨克及其诸汗王的系谱》(1911年奥伦堡出版),玉素甫《哈萨克系谱》、《哈萨克何时分为三个玉兹》,努尔江·那恰巴耶夫《哈萨克和突厥系谱》,木哈木提江特尼希拜耶夫《哈萨克系谱》等等,这些系谱对哈萨克世系和历史的叙述,至今仍有较高的参考价值。

2.哈萨克族系谱的史学价值。第一,系谱延续了哈萨克族的神话传说以及口号印记。口号印记是游牧民族重要的文化标志。口号一般来源于祖宗或族内某一英雄的名字,主要用于对敌作战。印记是一个部落或氏族的标志,在缔结协约时作为遵守约定的标志,同时在部落氏族聚会时都会在山崖石壁上雕刻本部落氏族的印记;印记的另一个作用则是标记牲畜所属。哈萨克每个部落,都有其不同的口号、印记,这些在系谱中也有体现。第二,可以据以追溯哈萨克族的族源,以及它的形成和发展过程。哈萨克族是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与很多部落民族逐渐融合发展而成的民族,所以在系谱中的很多部落,曾是哈萨克族的族源。第三,可以补充文字记载的不足,与史籍记载相互印证,是研究哈萨克族历史的重要资料。哈萨克族系谱经一代代人口头传诵,是哈萨克族的口述史。如阿布赉汗是清朝时期的哈萨克汗,与中原王朝交往密切。通过系谱,我们不仅可以窥见阿布赉汗时期的情况,也可以了解其祖先及后代的种种情况。根据系谱,我们研究哈萨克汗位继承情况,发现都是父死长子继承,但哈萨克王位的继承并不是如此。

3.哈萨克族系谱存在的缺陷。哈萨克各玉兹、各部落均有其传承系谱的人,他们把世世代代相传的哈萨克系谱用鹅毛笔记录下来保存在可汗、苏丹和部落头目手中。现存哈萨克系谱包括七世纪到二十世纪的哈萨克部落世系。但是,由于这些系谱是口头流传下来的,只知道一代一代的顺序,至于每一代人生活在什么年代则不甚明了。例如姜特刻衣氏族,从姜特刻衣开始算起,到其系谱中所记最后一位后代—托合什,共经历了八代。但我们无法推知姜特刻衣是何时代之人,所以就无法确定其生活的准确历史时期。早期有些首领还带有神话色彩。有的叙述也含糊不清,甚至错误。由于历史久远,系谱在追溯族源时,往往出现连名遗漏中断、分支情况不清、糟粕与精华并存的局面,这就需要研究者有所甄别,发掘系谱研究的史学价值,才能写出符合实际的真正有分量的历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