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论“炒作”的必要性

历史上，王朝末期往往都会表现出因社会矛盾尖锐而导致的社会大动荡。要么是王朝内部战争不止，要么是人民群众起义不断。在大泽乡起义之前，秦王朝的社会表现出的却是一种超稳定的状态。假如我们不是站在上帝视角俯视这段历史，其实很难得出秦帝国大厦将倾的结论。

秦王朝为了加强社会治安，收走了天下人的兵器聚集在咸阳，融掉之后铸成了十二个金属人。当然这一手除了加大了日后陈涉起义的难度之外，对社会治安的贡献并不大。秦朝鼓励群众互相揭发，谁想搞事情就算瞒得过官府，也难以瞒得住邻居。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朝社会并没有爆发此起彼伏的暴动，给人以超级稳定的假象。

在这种社会状态下，很多社会矛盾被深深掩盖。但是拦不住项梁在吴中暗自培植势力、刘邦在沛县自我炒作。说到炒作，比起陈涉的鱼腹藏书和狐音篝火，刘邦玩的绝对是全方位立体化的炒作。

陈涉那两下子，也就是忽悠不明真相的群众。刘邦玩的却是雅俗共赏，从文化人萧何到小商贩樊哙都愿意跟着刘邦玩耍，这就是实力。前文中我们说过刘邦腿上黑一片就自称七十二颗黑痣，这还不算什么。因为刘邦对自己出生的情景设定，更加令人瞠目。

据说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忽然间电闪雷鸣，亮如白昼。在那个没有夜生活的时代，刘邦的母亲出现在了郊外的湖边。你说一个女人家大半夜出现在郊外的湖边干什么？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刘邦的母亲在湖边遇到了神仙。这个神仙的原型是条龙，龙神十分豪爽地要求和刘邦的母亲在湖边度过一个激情燃烧的夜晚。没多久刘母怀孕，后来就生了刘邦。

为了让这事儿编得更加逼真，于是刘邦说这事有人看见，目击证人就是刘邦的父亲。得，这事就这么坐实了。总不能找刘太公问吧，这也问不出口啊。总之刘邦犀利的故事，为自己注入了龙神的血统。

你说这故事有人信吗？有啊，樊哙就相信，他对刘邦这个吃狗肉不给钱的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崇拜。文化人也佩服刘邦，比如萧何，他就对刘邦表现出了崇高的敬意。一个连自己父母都能编排故事的主儿，绝对不好惹。

不过，这里边真正死心塌地拿刘邦当兄弟的，要数和刘邦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卢绾。

那一年单父（今山东省单县）人吕公在家乡惹了惹不起的人，所以逃离家乡，跑到了沛县。沛县令和吕公就算是好朋友吧，沛县令看在吕公女儿长得漂亮的分上，收留了吕公。沛县令的好朋友举家迁到沛县，在当地是个大事件。倒不是因为吕公是个了不起的人，关键是大家又可以借机巴结沛县令了。沛县令为吕公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而他本人却不出席。衙门口的官吏和地面上的名流都带着贺礼来对吕公表示热烈欢迎。当然这个贺礼是要交给沛县令的，还不能说是沛县令腐败。敛财，沛县令是认真的。

沛县令借吕公敛财，就导致吕公压根不关心谁给多少钱。反正钱多钱少都不给他，多管这闲事没有用。但是，吕公要在沛县混，就得结交沛县的大人物。那么说谁是大人物？吕公初来乍到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唯一能判断的就是谁给的钱多，谁就是大人物。

当时萧何负责收钱记账，给钱过千的，屋里就座。给钱不足一千的，院子里就座。刘邦到了之后，见记账的都是衙门口的熟人。于是聊了几句之后，萧何声称刘邦贺万钱，让刘邦进屋坐。

吕公在屋里听到之后，当时惊了。一个小小的亭长就能贺万钱，说明这个亭长不简单，是当地的大人物。于是吕公亲自接见刘邦，请他进屋坐。当年不比今天，不是说谁有钱就一定地位高。进屋就座，大家是按职位高低排序的。萧何见吕公跟刘邦聊得火热，感到有些许的不安。为啥呢？你想吧，萧何说刘邦贺万钱，那是给刘邦一个面子。这话让吕公听，吕公是没资格查账的，所以皆大欢喜。到时候账本上只要不写刘邦出钱过万，沛县令数数钱数和账本对得上即可。而刘邦一分钱不给还能进屋坐，面子上已经有了，所以不会要求萧何一定要在账本上记上他给钱一万。

但是，如果刘邦和吕公聊得火热，吕公对刘邦印象很深的话，假如吕公和沛县令聊天的时候谈起此人，那这事就容易穿帮。因此萧何暗示吕公：“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那意思就是刘四这人说大话行，办事没谱。吕公当即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但是随后吕公惊讶地发现，刘邦进屋后和在座各位高人肆意地开玩笑，在座各位高人都给刘邦面子，让刘邦坐上座。吕公明白了，钱不钱的不是事，在沛县一亩三分地上，刘邦绝对是黑白两道通吃，是个人物。吕公为了巴结刘邦，把闺女吕雉嫁给刘邦。吕公坚信，刘邦绝对不简单。吕公的夫人觉得吕公不明智了，吕雉是出了名的大美女，沛县令之所以收留吕公，他也是为了吕雉。如今吕公居然把闺女给了刘邦，简直是疯了。吕公的回答很简单，简单地翻译一下就是：“你懂什么！”

出处

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后。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愿季自爱。臣有息女，愿为季箕帚妾。”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与贵人。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吕公曰：“此非儿女子所知也。”卒与刘季。——《史记·高祖本纪》

吕雉跟着刘邦养育刘邦的私生子刘肥，又给刘邦生儿育女，过起了普通的农民生活。某一年的某一天，吕雉在地里干活，突然来了一个老头讨碗水喝。老头喝完水之后，声称自己会相面，非说吕雉以及她的一对儿女是贵人相。刘邦追过去问问，老头也说刘邦是贵人相。这种事其实很平常，谁闲得没事得罪人玩儿，喝人嘴短，说几句吉祥话而已。大街上唱数来宝的乞丐比这老头会说多了。就这么一个小事情之所以会被记录在史书里，说明刘邦后来没少拿这说事，搞得老头跟神仙下凡一样。总之在刘邦的世界里，生命不息，炒作不止。

刘邦在沛县这么一直一帆风顺吗？那也不是，就他那个性格，没少惹祸。每到紧要关头，不等官府来抓，刘邦肯定能得到信儿跑路。只要刘邦跑路，他的好兄弟卢绾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跟着刘邦。而萧何一定会上下打点，帮助刘邦免罪。要不说刘邦能混得开呢，到哪儿都有强大的关系网帮他疏通。但是随着大秦帝国越来越伟大，刘邦这样的人，也终于混不下去了。

刘邦是亭长，很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押送民夫去服徭役、兵役。这么多年来，这些民夫、士兵只见从家乡走，不见回家乡。终于在某一年的某一天，刘邦押送一帮民夫去骊山修陵，刚走到丰县西边，就有人趁机跑路。刘邦知道，早晚得有这么一天。谁也不傻，都知道去了就是九死一生。所以刘邦早有计划来应对此事。

你看陈涉因为这事，直接造反。刘邦遇见这事的时候，陈涉还在家务农呢。枪打出头鸟的事刘邦明白，所以他趁机召集大家开会，说让大家逃亡。

人就是这样，你不让他跑吧，他一定会跑路。你直接告诉他能跑路，他反倒不好意思了。有人就问啊，我们跑了，您怎么办啊？刘邦回答得也干脆，我也跑。

那大家一琢磨，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不如一起跑吧。而刘邦一辈子最大的一次炒作，即将发生。刘邦和大家一起喝酒，然后就“醉”了。刘邦趁着酒劲带着大家分前中后三队人马跑路，刘邦在中队。这三队一共多少人呢？无论是《史记》还是《汉书》都记载为十几个人。十来口子人，为什么还要分三队呢？一队也就是三四个人，有必要分这么细吗？有，因为重点就在后队的三四个人里面。

前队开路者很快就在路上遇到了一条大白蛇挡路。这帮人害怕啊，于是去找刘邦，说咱回去吧，前边有一条蛇挡路。刘邦听完，走上前去拔剑斩蛇，然后继续前进。没走几里地，刘邦因为“酒醉”，就地睡觉。没多久后队的这三四个人赶到了刘邦睡觉的地方，绘声绘色地给前面两队讲了个故事：原来就在刚才，后队看见有个老太太守着一条断成两段的死蛇在哭。大家问问吧，为啥哭啊？老太太说，他儿子是白帝之子，变成大白蛇被赤帝之子给斩了。大家伙觉得老太太说得也太玄了吧，准备削她，没想到老太太却不见了。前队、中队的伙伴们一听，马上告诉后队的伙伴，那条大蛇就是刘亭长斩的。这样大家一琢磨，如果大蛇是白帝之子，难道刘亭长就是传说中的赤帝之子？合着咱们一直跟着神仙啊。这里边前队和中队都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后队一定是刘邦的亲信。

那么说这个白帝和赤帝是怎么回事呢？这就是中国古代所谓的五方上帝。赤帝就是炎帝，白帝是少昊。此外还有黄帝轩辕、黑帝颛顼和青帝伏羲。

大家把这事跟刘邦之前的故事一关联，不得了啊，难怪算命的老头说他是贵人，难怪他大腿上有按照地煞七十二星排列的黑痣，难怪江湖传说他身上常有龙浮现。

那为什么刘邦要演绎赤帝子斩白帝子呢？因为秦国在西方，白帝为西方神。刘邦家在南方，赤帝为南方神。赤帝子斩白帝子，不就是刘邦要取代秦吗？

刘邦在大家眼里越发神秘，由于刘邦太神秘了，加上私放民夫，所以亭长当不上了，只能去芒砀山落草。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吕雉带着孩子去找刘邦，在没有导航的前提下，吕雉居然找到了刘邦。问她怎么找到的，她愣说是被刘邦头上的云气吸引来的。

从此刘邦就像神一样存在于芒砀山，这就是炒作的力量。

刘邦其实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终于，机会来了，陈涉在大泽乡起义，刘邦正式走进了反秦大革命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