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分歧（三）
“师姐！须弥学府已然号召玄门各派北击胡虏，誓要同商河酆氏讨回公道。我们苍梧陆氏身为玄门世家，岂可不应？”营帐外，陆南星一边叫嚷着，一边踮起脚来，似乎想以此增些气势，弥补身高的差距。
“不可！身为医者，我等岂能投身杀伐？”陆香薷神情肃穆，虽未提高声音，可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决然。
“为何不能？”陆南星皱着眉头，大为不解地问道。
“苍梧陆氏为玄门之先，是以悬壶济世为立宗之本，杀伤性命与我宗初心相悖，”陆香薷坚定地说道。
“可是这样如何对得起死难的同门？”陆南星气得直跺脚。
“罹难同门理应祭奠，”陆香薷闻言身子一颤，眉目间流露出几分悲伤的神色，只是语气依旧坚定，“只是，南星，你切记冤冤相报非医者本心。”
“那我便不做这医者了！”陆南星见无法说服陆香薷，遂抛下一句负气离去。
“南星！”陆香薷望着师妹远去的身影唤了一句，终是没有追去，目光迷离间，无意瞥见另一顶营帐前的柳梦生。
“柳师弟见笑了，”陆香薷说着，身子却是转去背对柳梦生，似乎是不想让人看见她此时的神色。
“是此身唐突了，”柳梦生连忙施礼道，而身旁的杜夫人见了，便连忙退回营帐之中。
“南星师妹多有莽撞，先前也给柳师弟添了不少麻烦，还望见谅，”陆香薷压抑着情绪淡淡说道。
“此身几番承蒙贵宗精心照料，岂能会因此介怀？”柳梦生又施一礼道。
“治病救人乃是医者之本，柳师弟不必多礼，”陆香薷尽量让语气保持平淡地说道。
“唔……”柳梦生觉来陆香薷这般似有些生疏，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自己撞见两人争吵的缘故。想来也是，与同门师妹争吵终不是什么可以夸耀的事情，不愿让外人看见也理所当然，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只不过，方才两人的争吵也确实让柳梦生产生了一个疑问。
“柳师弟，是还有疑问吗？”陆香薷似是见柳梦生还无离去的意思，便又开口问道。
“此身确有一事不明，”柳梦生还在思考两位陆氏仙子吵架时的言辞，未料陆香薷会有此问，结果脱口而出说了这一句，但又立刻意识到自己想问的似乎有些冒昧，遂连忙改口，“只是觉来不当问……”
“无妨，”未等柳梦生解释，陆香薷便淡淡开口道。
这下换作柳梦生不知所措了，自己好奇的事与方才的争吵有关，而陆香薷显然想要回避此事，自己若是问了，怕不是要再次触怒陆香薷。
但见陆香薷面容稍转，似是想要侧目看来，柳梦生心中暗道看来是躲不过了，也罢，反正自己心中的这个疑惑八成是找人确认的，要么是等江晓莺回庐江的时候问她，要么是寻陆辛夷或者杜夫人问个明白。毕竟事关苍梧陆氏，如今能从陆香薷口中得到答案，应是再准确不过的了。
“失礼了，”于是柳梦生向着陆香薷恭敬地施了一礼，遂开口问道，“此身所以疑惑的是，玄门修士多以对抗邪祟为己任，苍梧陆氏若无心执剑杀伐，又何以为玄门世家？”
此问一出，柳梦生细细观察着陆香薷的反应，倘若是见她稍有愠色，便立刻赔礼道歉。
然而，令柳梦生意外的是，陆香薷的表现十分平静，听到这样的疑问后，反而是缓缓转身看来。
“唔……”柳梦生见她眉目舒展，周身气息缓和，似乎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不由舒了一口气。
“柳师弟，”陆香薷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却没有半分愠怒，“诚然，玄门世家均以镇恶守宁为己任。只是，世间邪祟并非尽数以力胜人，与邪祟相抗，就算是修为在身，也难免伤病。何况以往邪祟手段多诡，所致疾患曾多有药石无医者。”
“所以才需要有人潜心钻研如何医治邪祟导致的伤病，”柳梦生听罢恍然明悟，本以为会听到与拂云孤馆和画梅山庄一样的回答，却不料苍梧陆氏别有隐情。
“苍梧陆氏有别于世间医者之处，也不过如此，”陆香薷轻轻点头。
“此身受教了，”心中疑问得解，柳梦生便施礼道。
“柳师弟只是想问这个？”陆香薷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
“嗯，此身确实只有这个疑问，”柳梦生点头道。
“也罢，”陆香薷眸光低垂，“柳师弟近日来也多有操劳，不妨休息几日，姑苏柳氏也应有不少事务需要操心吧？”
“是有些事情要处理，但也不比救治伤患紧急，”柳梦生回想了一下，此番商河酆氏忽然叛离，穆柳两家在学府中的房舍虽然并未受到直接攻击，但也被炽烈的大火波及，几近全数烧毁了。自然那些先前平定祟乱得来的奖赏也遭了殃，绸缎布帛都化成灰烬，只剩下熔毁的金锭银锭，虽说重铸之后尚可使用，只是眼下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
“庐江城中不是还有受托之事吗？”陆香薷提点道。
“噢，对了！”此时柳梦生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还要去确认一下穆氏小馆的情况。虽然动身之前穆氏的诸位并未提出这番要求，但柳梦生不止一次听见安雨初和席文清说起担忧小馆的话题，所以柳梦生心下还是决定要去看一看的。只是没想到这几天忙碌得自己几乎将此事忘了，而陆香薷却是记得。
“如今医馆人手尚足，柳师弟不妨前去一看，”陆香薷说罢，便转身回到营帐之中了。
“唔…也罢…”柳梦生自是知晓陆香薷的意思。
“恩公且放心，今日也没有伤患要去照料了，”而身后的帘幕内也传出了杜夫人的声音。
“好，杜夫人，那此身先去城里看看，”于是柳梦生简单收拾一番后，动身出了学府。
此时的庐江城中依旧像以往那般，似乎并未受到须弥学府里发生的变故影响，轻车熟路的柳梦生直奔穆氏小馆。
这一路上，柳梦生已是设想过各种穆氏小馆久疏打理的景象，只不过，当他来到降仙楼前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穆氏小馆的厅堂内坐满了人。
正当柳梦生错愕地走向穆氏小馆的时候，宾客之中一位书生模样的人似乎认出了他，于是立刻跳起来，指着柳梦生高声喊道：“那人不是倾慕殷姑娘的家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