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清明祭拜
清明节的当天，一大早我就带着念本先去齐妈妈家里，带上预先准备好的鲜花和祭品，然后三人一起到唐天行家集合，最后由我开车到公墓那里去，这是每年清明祭拜的惯例。往年到了那天，邴燕和思恩都会随队一起去墓园走一趟，但今年去那里的人数有变，唐天行并没有问我原因，他只是把聊天的话题转变了，他有所侧重地和齐妈妈聊一些中老年人的养生，或是聊一些念本最近发生的趣事。一路上，我们相聊甚欢，车内四人和和睦睦的，这令这个节日原本存在的悲伤情绪被冲刷不少。
事实上，再多的、不能被放下的感情也经受不了时间的冲淡。人生匆匆数十载，得意须尽欢，失意须尽忘。人不可能永远活在痛苦和昨天之中，乐观地面对往事，是为人处世应有的态度！
跟往年一样，我提前为婉君订了一束勿忘我作为祭拜之用，因为这是她生前最喜欢的一种花。大部分蓝色夹带着少许粉色的一束鲜花寄托着我们对婉君的思念和感情。婉君在世时，我曾问她：世界上美丽的鲜花千姿百态，你为何对这种小花情有独钟？她笑着回答我，她说她喜欢这种花本身的美丽外观以外，更喜欢这种花背后所代表的花语：清醇、深邃、浪漫、甜蜜。以前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懂浪漫，没有时常为她送上这种她最喜欢的小花，如今我俩已生死两茫茫，我想再为她送上，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了。
是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犯贱的动物。当他拥有着幸福的那一刻时，总以为幸福是必然的、永恒存在的，他不懂得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懂得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或会瞬间地、无情地把他现在所拥有的幸福夺走！人的“荷叶琼珠”，总是敌不过命运的“东风一浪”。只可惜当人懂得这个道理时，幸福已离他千里之外且越走越远，再也无法追及了。
来到了婉君的墓前，我们先把她的墓碑周围的地方清理干净，她生前最爱整洁了。我们明知道这祭礼不过是一种对逝去的亲人的追思仪式罢了，它起不了实际作用。但此时此刻的我们，都衷心希望与相信宗教中“永生”的存在，如果真有此事，善良的婉君便能在另一个世界里得到重生！
人啊！雨天的时候才需要打伞，彷徨的时候才需要信仰，如果上苍真的有神灵的存在，神会庇佑这不虔诚的信徒吗？
墓碑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我们为婉君奉上鲜花和祭品。念本充满好奇地问：“这个石碑是纪念谁的呀？”
我摸了摸他的头，并对还不能认识石碑上所有的字的他解释说：“我们是在纪念一个在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有她，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你齐念本的存在。”
念本听了以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承认，现在的我还没有向念本说清他可怜的妈妈已经仙逝这事实的勇气。为了念本的身心健康发展，我甘当“懦夫”！
“君君，今天我们又来探望你了。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又一年了，你在天堂那里过得挺好吧？我们在人世间都过得挺不错的，而且一切都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下去。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
唐天行对着墓碑先说，他一边说着一边教念本向石碑参拜。
“爸爸的身体挺壮健的，欢畅、念本和亲家母他们的生活也过得挺不错。其实爸爸原本想好了很多话要跟你说的，但来到这里以后，我却又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爸爸想不认老都不行了。”
“外公不老，您还很年轻！”念本拉了拉唐天行的衣袖，很体贴地安慰着他。
齐妈妈也轻轻地对石碑作了个揖，然后她把对婉君的思念倾注于语言之中。婉君在世的时候，她们两婆媳相处得非常的融洽。齐妈妈曾经对婉君说：婆婆命苦，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得到上天和夫家的疼爱，这是我人生的一大憾事，我不能让这遗憾再次发生。今后我要把这份疼爱浇注在我的好儿媳身上！齐妈妈的话让当时也在场的我万分感动，而且她真的把自己的诺言贯彻始终。只可惜婉君红颜薄命，没能多享受自己婆婆给予的疼爱。
“欢畅，欢畅……”
我正想着那些往事想得出神，没留意到唐天行他在喊我，于是孩子用手拉了拉我的指头提醒了我。
“爸爸，什么事啊？”
“你的身体感到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坐下来歇一会儿？”唐天行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爸您放心好了。”
“哦，你没事就好！我们三个人都和君君说过话了，你也和她说几句话吧！”
“唐爸爸、妈，如果您们没有别的事再要跟婉君说的话，就先带着念本下山吧，因为我想留在这里单独地和婉君聊几句。”
“那我们都先下山等你吧！”
唐天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你别再多想了！”
我会意地点了点头。
看着唐爸爸他们都下山，并且远去有好一段路程了，我面对着石碑，把心里最深处的情感与想法向这块“回音壁”倾诉。
“老婆，我们又一年没见了！今天就让我们两夫妻聚一聚，聊聊天吧！”
“我跟你说件事儿，上个月我正式和邴燕离婚了。法院判定念本跟随我，思恩随她。”
“我和邴燕是属于感情破裂、无法挽回的那种。我能尽力的都尽力了，几年积累下来的感情，她说散就散！”
“坦白说，现在的我心里还是挺难受的，好憋屈。”
“其实都有大半年了，我和她之间完全没有办法交流，甚至我完全不能理解她在想什么！”
“我和她零交流的那段时间，我曾主动放下身段，放下面子，放下尊严，甚至委曲求全，但她就是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话。”
“也许是我不好，她说在我身上找不到被宠被爱的感觉。在我和她的那段婚姻里，我真的过得好累！我想她同样是有着这样的感觉的。也许早离对大家来说会是一种解脱。”
说到这时，我的泪终于无法忍住，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啊！好难受，我心里真的好难受！”
“老公又不小心把自己内心最柔弱的那一面展现给你看了！我真没用！”
“我很久没有试过有这种感觉了，不过现在我哭了出来，心里就踏实多了，再也用不着堵着慌。”
“很多事情在老人面前不敢说！在孩子面前更不能说！遇到什么事情都得自己一个人扛着，人到中年，做个男人真的挺不容易的！”
“以前有你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你有商有量、共渡难关，现在你的小齐又要当回‘齐天大圣’了。”
“不过也好，这好让我安安心心、守好本分照顾好我们的‘唐僧’宝宝！”
“以后你在天堂一定要好好地保佑我们的孩子能健康、快乐地成长，那我这一生都会心满意足了。”
“至于以后，我会不会再找个女人当老婆？短时间内我都不敢想了，因为我真的害怕了！也许‘单身汉’这个角色真的是为我而专门设计的。”
“还是一切随缘吧！人上了年纪，就越来越相信天命。但在爱情方面，我不会再着急了，一切都会以孩子的意愿为首要考虑因素。”
“慢慢找，慢慢爱。”
“如果上天怜惜我，再赐与我另一段姻缘，我会带上那女孩，带上孩子和你见见面。”
“我会告诉她这里埋着一个我深爱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唐婉君，她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保佑我们的孩子平安幸福……”
我擦干泪痕，调整好情绪，准备重新上路。我明白，人不可能因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颓废一辈子，他得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人继续努力奋斗，和命运和困难死磕到底！
在下山的途中，我意外地发现了有一只白蝴蝶一路跟随着我身边，有老人说，人离开人世间以后，他们会化成蝴蝶并以另外一种身份继续陪伴着我们，所以我在山边停留了一会儿。看见蝴蝶翩翩起舞，我的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一点，直到那蝴蝶远去以后我才继续下山。
当我继续下山的时候，我遇上唐天行了，原来他并没有先离开，而是在途中停下来等我。
“欢畅，”
唐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的内心不要再难过了，忘掉那些过去的人和伤心的事。”
“忘掉婉君，忘掉邴燕，不要再给自己的内心承受太多的压力与苦楚，因为这样子做人实在太累了。”
“你的心只有轻装上阵了，做人才能活得轻松、精彩和有意义。”
我会意地点了点头，原来唐爸爸他老人家早就知道了我婚变这件事，他只是不公开说明而已。
“你也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君君她妈妈就因病早早离开了人世，当时我们父女俩的情况就跟现在你和念本爷俩的情况一模一样。”
“后来有很多好心人主动给我介绍一些年轻貌美的大家闺秀作为对象。那些女孩都很优秀，她们当中有医生，也有中学老师。”
“那时的我面对爱情顾虑太多了，担心对方瞧不起自己，也担心她以后会对君君不好。”
“其实说到底，是自己的自卑心理作祟，结果把人生最好的一段青春岁月给耽误了。”
“欢畅，我的好孩子！别再让过去的人和事囚禁自己的心灵！”
“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从婉君向我公开你们的恋情，到你们成婚，再到念本的出生，你都能把这个小家庭照顾得很好，每一步都没有令爸爸失望！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女婿！”
“孩子，唐爸爸就是深知中年丧偶和孤独之苦，我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才匆忙地为你介绍那个前些日子刚和你离婚的女人的。”
“是爸不好，爸耽误了你的一生了。”
唐天行难过地说。
看着唐爸爸自责的情绪蔓延，我立刻说出自己的观点：
“唐爸爸，有一句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婚姻关系。”
“一对夫妻离婚了，其过错不在媒，错在于己。”
“其实结婚的两个人，都是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而走在一起的。”
“然而后来两个人的感情变淡，甚至交恶，都是自己维系这段感情的努力不够。”
“而最终造成两个人相忘于江湖，自己的那一方面肯定占很大一部分的因素。”
“婚姻失败了，我更应该做的是检讨自己，也许是我对她的给予不够。”
“所以我不恨她，更没有资格恨她，我只恨我自己。”
唐爸爸立刻修正着我的观点：“孩子，你能做到勇于自剖、敢于认错，是证明你的度量深于他人。”
“但如果每件事情的责任都自己一个人扛起来，你这样子做人会很辛苦！”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严以律己这没错，但宽以待人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离婚根本没有错与对之分，只有适合与不适合。”
“喜欢即合，不爱就散，做人要敢爱也敢恨！勉强撮合，最终只会苦了自己，累了别人。”
听懂了唐爸爸的劝导的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唐天行递给我一瓶水，说：“先洗脸吧，调整好心情再回车里，别再让爱你的人担心你了！刚才的你已经令我忧心忡忡了。”
“唐爸爸，我懂了，对不起！”
“下不为例！”
“对，下不为例！”
我洗过脸，和唐爸爸一起回到车上。经过被慰藉后的我，心情好了很多，心理负担也放下不少。在回程的路上，我们一路都是欢声笑语的。
是的，在生活中，无论多大的难关，我都能一一度过的！我不能倒下来，因为在我身后还有让我牵挂、值得我为之而努力的家人。
把齐妈妈送回家以后，我在通往自己的路上，唐爸爸问我需不需要拿他的那辆汽车来用？他解释说自己退休以后，车子很少能被用的上，如果我有这辆车，接送念本上学放学都比较方便。我婉拒了唐爸爸的美意，因为我知道，人不能一辈子依靠别人，很多事情、很多东西得靠自己打拼挣回来！自己挣回的不止是钱，更多的是面子与尊严。
唐爸爸还向我透露，现在的他正在利用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资源打造一条“创业天地线”，在它还没有被打通之前不能公开这个计划，待人脉被打通以后，他会邀请我进入他的公司工作，毕竟靠目前的这份县级政府建设局非编人员的月薪度日的我是并不足以有尊严地养儿育女的。唐爸爸那宏图伟业的想法让我佩服和感动。说真的，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家完全没有必要去冒风险创业，他这样做的目的其实都是为了我和念本两父子。面对唐爸爸的充满爱意、关怀备至的想法，我再也没有婉拒他给予帮助的理由了。
车被开到了我家，我们父子俩挥手和唐爸爸告别。他老人家再次嘱咐我别再回忆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了！我会意的点了点头。临别时，念本很贴心地给他外公送上一个吻，这让唐满心欢喜的。是的，一家人，我送你甜蜜，你送我温暖，家庭的幸福美满就因此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