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魔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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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余思涵回到家,见姚濯已经把菜摆上了桌。一个清蒸鳊鱼,一个油焖茭白,一个肉末粉丝汤,主食是玉米馒头。

余思涵一边吃菜,一边说起周晓诗的事,说道:“她看上了你几位同事,希望你帮忙撮合撮合。”

姚濯说:“这没什么难的,只要他们自己看对眼就行了。”

余思涵将周晓诗的照片拿给姚濯看,说道:“这是晓诗给我的照片。”

姚濯一看,问道:“这是周晓诗?”他与周晓诗见过面,印象中并没有照片这么靓丽。

余思涵带着笑意说:“没错呀。”

姚濯说:“这到底是照片,还是照骗?骗子的骗。”

余思涵说:“别这么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姚濯说:“这不是爱不爱美的问题,我是怕见光死。你知道什么是心理落差么?”

余思涵是心理医生,当然知道什么心理落差。两人相亲,见面之前本来会多多少少抱有幻想,但一见面,发现对方与照片大不相同,必然会使幻想破灭,再交谈下去的心情也就没有了。

余思涵说:“那你不知道先打预防针么?就告诉你同事,她本人没照片那么好看。性格活泼,善于言谈,还有她家有房哟。”

姚濯用手指挠挠下巴,说道:“有房倒是个加分项,行,我试试看。”

余思涵说:“你们男人也喜欢吃软饭么?你别误会,我这纯粹是个心理问题。”

姚濯心想:“纯粹个屁。”说道:“男人也是人,谁不想偷懒呢?软饭只要符合真香定理,没有人会拒绝的。”

余思涵说:“那你呢?”

姚濯说:“你看我手里的玉米馒头,它软吗?不够软,味道也一般。那为什么我爱吃呢?”

余思涵说:“因为我爱吃,你为了照顾我才吃的。”

姚濯说:“有这个因素。但更重要的是有这些菜佐味,搭配起来吃味道不错。也就是说真香定理在这些菜上面,而不在馒头上面。”

余思涵说:“你说了半天我没懂。”

姚濯说:“还没懂?因为你是我的菜,我爱你,所以为了你我愿意吃硬饭。”

余思涵抿嘴一笑,显出娇羞,说道:“你也是我的菜。”

这几天杨肜没有去心舟医院转悠,他在家里照顾奶奶。因为奶奶出门买菜的时候摔了一跤,把膝盖摔伤了。

杨肜把饭菜放在床边桌子上,一碗鸡汤,两碟小菜。

他扶奶奶起来说:“奶奶,您好点了么?”

奶奶笑道:“乖孙儿,奶奶没事。”

杨肜觉得奶奶老了,皱纹变多了,白头发也多了。他有些伤心,说道:“奶奶,要不咱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奶奶说:“这点小伤没事的,过两天我就能走了。”

杨肜说:“奶奶,您是不是怕花钱?我这几年的工资攒了不少。”

奶奶说:“有钱咱也不能乱花。你不是辞职了么,你得考虑以后的事情,奶奶还想早点看你娶媳妇呢。奶奶给你留着钱,你呀赶紧再找个工作,有合适的女孩你就跟她结婚,不要把时间荒废了。”

杨肜说:“知道了,奶奶。”

奶奶说:“吃饭吧。”

杨肜陪着奶奶吃饭。

床边墙上挂着照片,是全家福,有奶奶、爸爸、妈妈,还有杨肜。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淡,照片也失去了色彩。

晚上,杨肜做了个梦。

又回到了童年,他坐在地上玩橡皮泥,捏出一个妈妈的样子,又捏出一个爸爸的样子。

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在他背后说:“儿子,你捏的是什么呀?”

杨肜回头看了一眼,是爸爸。他拿起泥人,说道:“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

爸爸笑道:“为什么爸爸的手脚那么大,妈妈又那么胖?”

杨肜说:“爸爸的手脚大可以把我举起来,妈妈喜欢吃肉肉,所以长肉肉。”

爸爸摸摸他的头说:“嘿,小肜真聪明!走,爸爸带你下去玩。”

杨肜起身,牵着爸爸的手。

爸爸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小风车交给杨肜,两人走出房间。

妈妈从厨房出来,系着围裙。看见他们,问道:“你们干什么去呀?”

爸爸说:“我带小肜下去玩会。”

妈妈说:“别玩太久,待会该吃饭了。”

爸爸说:“知道了。”牵着杨肜下楼去。

爸爸带着杨肜在小区的路上跑了一圈,杨肜跑,手里风车跟着转,他“哈哈”笑着。

一辆小货车开过来,在路边停下。

杨肜也被爸爸牵着手,避让开来。

邻居李大爷从车上下来,对杨爸爸说:“小杨,帮个忙行么?”

爸爸问:“什么事呀,叔?”

李大爷指着车厢上的装电冰箱的盒子,说道:“我买了一台电冰箱,但是这会家里没人。我想请你帮个忙,把这个冰箱一起抬上去。”

爸爸说:“叔,这冰箱两个人抬不方便吧?”

李大爷说:“小杨,你别看我岁数大,我这股子劲并不输于你。”

爸爸笑道:“是么,叔,那行吧?”他又摸摸杨肜的头说:“小肜,你先上楼去吧,我帮人抬东西。”

杨肜说:“好。”蹦蹦跳跳的上楼去。

爸爸和李大爷将冰箱往楼上抬,爸爸年轻力壮在后面抬,李大爷在前面抬。李大爷的力气确实不减当年,不过腿脚却没那么灵便了,结果没站稳,往后一仰,冰箱压在爸爸身上了。爸爸往后摔倒,后脑勺磕在楼梯上,当时就不行了。

杨肜手里拿着风车,站在高处,呆呆的看着李大爷呼喊,将冰箱从爸爸身上挪开。

家里放着爸爸的骨灰坛和黑白照片,妈妈哭个不停。

奶奶蹲下来,扶着杨肜的肩膀说:“肜肜,咱们去给爸爸买点吃的。”

杨肜脸上挂着泪,问道:“爸爸还能回来么?”

奶奶说:“等肜肜长大了,爸爸就回来了。”

杨肜说:“那我要赶快长大。”

奶奶牵着杨肜的手,下楼去。正走在路上,一个人影从楼上掉下来。“砰”,砸在地上。

杨肜一看,那人穿着妈妈的衣服,血,鲜红鲜红流淌出来。

“啊!”杨肜从床上坐起来,戴着头盔,睁大眼睛,手抓着被子。梦醒了,自己醒的。凉风从纱窗吹进来,撩动窗帘。

杨肜看着窗帘,喃喃自语:“妈……”

他打开灯,把头盔取下来放在一边,下了床,走到一个木箱子前面。打开木箱,是各种玩具。他翻来翻去,从里面翻出一个塑料盒子。

盒子里有两个用橡皮泥捏的小人,一个爸爸,一个妈妈。

杨肜早就不会哭了,他拿起泥人,手指能触摸到那份冰冷。看了看,又将它们放回去,盖上盒子。

周末,外边天气晴朗,杨肜戴着帽子和墨镜,穿着风衣,来到白沙花园。这回他没戴口罩,免得别人当他是小偷。

走到门卫室,他敲了敲窗。

窗户打开,保安看着他说:“先生,您有什么事?”

杨肜说:“我想打听一个人,叫作余思涵,她是住在这里吧?”

保安没有去查是否有这个人,狐疑的打量杨肜说:“先生,您为什么要打听她呢,您是她亲戚?”

杨肜说:“不,我是她朋友。”

保安说:“哦,那您可以直接联系她呀。”

杨肜扯谎说:“我当然联系过她,但是我没有门禁,进不去呀。你能放我进去吗?”

毫无疑问,保安摇头说:“不能,这是我们的规定。您想进去,除非让她来接你。”

杨肜说:“这样啊。你知道她和谁住在一起么?我怕来的不是时候,打搅到他们。”

保安有些莫名其妙,说道:“这我不知道,何况业主的隐私我们不能过问的。”

杨肜点点头,说道:“那行,我不打搅了,我能在外面等她吧?”

保安说:“先生请便。”心想:“他爱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什么时候,只要不骚扰业主。”将窗户又关上。

杨肜拿出手机,给余思涵打去电话,结果没人接,心想:“为什么不接电话呢?待会再打吧。”

余思涵眼下在心舟医院,医院给她安排了一个病人,所以走不开,这会手机并不在身上。

等病人离开,她看了一下时间,快中午了,还得回家吃饭。他来到更衣室,从自己的存储柜里拿出手机。翻看通话记录,有几个电话没接,其中就有杨肜的,也有姚濯的。

她先给姚濯回电话:“喂,姚濯,你找我?”

姚濯在电话里说:“哦,我是想问你,周晓诗下午有空么?我可以安排一个同事跟她见面。”

余思涵说:“那我给她打个电话先。”

这边挂了,给周晓诗打去电话:“喂,晓诗。”

周晓诗接了电话:“思涵,是不是有好消息呀?”

余思涵说:“哇,你是属狗的吧,嗅觉这么灵?姚濯说安排一个同事跟你见面,你下午有空么?”

周晓诗说:“有,非常有。”

余思涵说:“那你这会在哪?”

周晓诗说:“我在我们小区外边的美发店做头发。”她的直发变成了卷发。

余思涵说:“哦,那你和他在哪见面呢?”

周晓诗说:“就让他来我这儿吧,在小区门口见面。”

余思涵心想:“这太草率了,得给她打个预防针。”说道:“晓诗,常言道好事多磨,这次未必会成,在你家小区门口见面不妥吧?”

周晓诗心想:“我的地盘我做主,掌握主动是成功的第一步。”说道:“没关系,你还怕他赖上我呀?这周边我挺熟的,要是合适的话我还可以请他看电影。”

余思涵心想:“她又在幻想了,就怕会令她失望。但姻缘二字贵在缘字,没有缘分在哪见面都是一样。”说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要是合适的话,当然是他请你看电影啰。”

周晓诗说:“嘻嘻,承你吉言。”

余思涵心想:“我是给你打预防针,哪是什么吉言呀。”说道:“那行吧,到时候我再找你。”

挂了周晓诗的电话,又给姚濯打过去:“她说了,在她家小区门口见面。”

姚濯说:“啊?这可不是送快递哦,她不会想着初次见面就请我同事去她家里喝奶茶吧?”

余思涵说:“喝什么奶茶?晓诗说了,想请你同事看电影呢。”

姚濯说:“好热情呀,那我要不要告诉我同事。”

余思涵说:“别,别告诉他,我怕他会临阵脱逃。你就告诉他在哪见面就行了,晓诗住在白沙花园。”

姚濯说:“哦,几点呀?”

余思涵说:“你看你同事什么时候能到,我再通知晓诗。”

姚濯说:“行吧,你什么时候回呀?”

余思涵说:“我这边接到一个患者的电话,待会再回复你。”

姚濯说:“你的病人比我还重要呀。”

余思涵说:“别抱怨了,这是我的工作。”

姚濯说:“我以为你只有一个病人,所以饭都做好了。你知道我向来支持你的工作,我可是你的坚强后盾哟。”

余思涵说:“少来,我挂了啊。”

这边挂断电话,余思涵给杨肜打去电话:“喂,杨先生,不好意思,我没接到您的电话……”

余思涵还待解释,杨肜却说:“没事,没事,没事。思涵,呃,你今天有空么?”

余思涵以为他要看病,说道:“有啊,咱们医院今天照常营业的。”

杨肜说:“我不是想去医院,咱们可不可以在外边见面,我请你吃饭吧。”

余思涵心想:“问题是在外边见面收不到钱呀。”说道:“杨先生,是这样的,咱们医院有规定,咱们是不出诊的。”

杨肜心想:“她还把我当病人。”说道:“咱们不能像普通朋友一样么,还是你只把我当病人看待?”

余思涵说:“对不起,杨先生,您不是病人,咱们这是心理疗养。”

杨肜一点也不喜欢她们的那套说辞,说道:“算了,你就是把我当病人。”

余思涵说:“杨先生,您误会了。”

杨肜说:“我没误会,要不然咱们见个面,好不好?”

余思涵想要拒绝,但又不好太直接,说道:“杨先生,这不大方便呀,我家里饭都做好了。”

杨肜说:“没关系,我可以等,咱们下午见面也可以呀。”

余思涵说:“那,咱们下午再说。”

杨肜说:“好。”挂断电话,他挥了一下拳头,心想:“总算可以把她约出来。”

余思涵却想:“下午,哼,我再找个借口拖一拖,他总不会等到晚上吧?”

换好衣服,余思涵一边走,一边给姚濯回电话:“姚濯,我回去吃饭。”

姚濯说:“怎么,那个病人不去了?”

余思涵说:“什么病人呀,奇葩。”

姚濯幸灾乐祸,嘴上却一本正经的说:“不要这么说你的病人,他们只是心灵被扎了刺,痛得有些扭曲了。医者父母心,你应该好好对待他们,让他们能够早日康复。”

余思涵说:“哼,贫嘴。”

姚濯说:“菩萨,俺老孙可没有师父贪嘴。”

余思涵说:“你师父是谁呀?”

姚濯说:“姚三元。”

余思涵噗嗤笑出来,说道:“我告诉你爸。”

姚濯说:“行呀,我不怕。”

余思涵坐车回去,在家里吃过饭,才安排相亲的事。

她给周晓诗打去电话:“晓诗,都说好了,下午两点他会在小区门口等你。你先偷偷看一看,要是觉得不合适的话,就不用见面了,直接给我打电话,好么?”

她这么做是免得大家难堪。

周晓诗当然理会得,说道:“好的。”

挂断电话,余思涵又给她发了一个短信,说明那人的姓名、年纪、衣着。

姚濯对余思涵说:“你说周晓诗会看得上我同事么?”

余思涵说:“刚好相反,我担心你同事看不上晓诗。”

还没到下午两点,周晓诗就按捺不住了,提前二十分钟下楼,去找个位置,好观察那人。她拿出手机,又看了看短信:“欧阳荣,27岁,穿着深灰色的风衣。”

她来到小区门口附近的围墙边,在树底下往外边探看,果然看到一个穿风衣的。虽然风衣的颜色不像深灰色,而是灰黑色。戴了个墨镜,长相似乎还行,身高也不差。

她心里“噗噗”跳,用手梳了梳头发,带着微笑从树底下出来,走向门口。

站在小区门口的人是杨肜,他的名字按读音来说与欧阳荣只有一字之差。然而余思涵压根就不记得他那个“肜”字怎么读,还以为是个“彤”字。

他正等着余思涵,却见周晓诗从小区里走出来,眼睛一个劲的盯着自己。他不自在的扭头,躲避她的目光。

周晓诗走到杨肜跟前,问道:“嗨,请问你是欧阳荣么?”

杨肜说:“我叫杨肜,你认识我?”

周晓诗心想:“欧阳荣不就是阳荣。”笑道:“就是你,就是你。”

杨肜莫名其妙,说道:“对不起呀,你是?”

周晓诗说:“我叫周晓诗,是思涵让我来见你的。”

杨肜说:“哦,是余思涵?”

周晓诗说:“没错,是余思涵。”

杨肜说:“她怎么没出来呢?”

周晓诗心想:“思涵是不是没有交代清楚呀?”说道:“不用她来,我带你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杨肜说:“这……”

周晓诗笑道:“别客气,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