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月球 邓拓疆
一座巨大的钢铁大门横亘在眼前，上面布满弯弯曲曲的深褐色焊痕，如同门外广袤的大地上，久已干涸的河网遗迹，给人以苍凉寂寞之感。
邓拓疆关掉“猎隼”号主照明，只留下两只微弱的辅助前灯，发射出淡黄色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两扇大门，仿佛给它们披上了一件朦胧的外衣。
它们已许久不曾打开。第三避难所的居民们日常乘坐全栖运输车，从下面的常规通道进进出出，很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这座飞行出口的存在。
他在记忆中搜寻，眼前这座大门，距离上次开启已经过去了多久？三年？五年？还是八年？
他轻轻按下遥控器，几秒钟后，从两扇重逾千吨的大门底下，传来刺耳的吱呀声，紧接着，轰隆隆一阵巨响过后，眼前豁然一亮，炙热的空气从外面涌入，掀起一阵猛烈的气浪，连他的飞船也跟着晃动起来。
“各舰注意，听我口令：间隔两千米，按顺序起飞，目标月球7号地区，出发！”
他驾驶座舰第一个冲出大门，冲进灼热干燥的空气里。
驾驶舱外白花花的一片，凶猛的阳光铺天盖地，倾泻在这颗曾经蔚蓝的星球表面，炙烤她、穿刺她，恣意妄为、无所顾忌……如今，这里只剩下这三样东西：有毒的空气、干裂的土地、还有微微泛红的岩石，仿佛随时可以化为喷火的岩浆。
阳光刺进他的眼睛，带来一种特殊的疼痛，虽不剧烈，却十分干涩，伴随着轻微的发麻、发痒，令他瞬间便泪水盈盈。
他快速转动眼珠，频繁地眨眼，直达将泪水挤出眼角，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猎隼”号飞行在空中，高度十公里。身后跟随着五艘护卫舰，按照他的指示，这只小小的舰队以稀疏编队方式航进，彼此之间的距离保持为两千米。
他们越飞越快，高度迅速爬升，几分钟后，飞船冲出大气层，向着月球的方向飞去。
邓拓疆再次检查飞船，确认一切正常后，下令启动人工重力，将控制权交给飞行机器人，起身离开船长椅，快步走出了驾驶舱。
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等在外面，他们头戴作战盔，身穿重型宇航服，手里端着火焰枪，除防弹衣外，上半身还披着橘红色的主动反应力学护盾，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冲两人一摆手。“走，去看看。”
三个人沿着舰桥向前，走下长长的楼梯，中间拐了好几个弯，终于来到飞船最底层，眼前是一条宽阔的廊道，能闻到一股强烈的腥臭味。
“臭死了！这些东西可真难闻！”有人在他的身后说道。
“那是人类的感觉，努阿克人最喜欢这种味道了，嘻嘻。”另外一人回答道。
“说的也是。我听马东方先生讲过，努阿克人的嗅觉极其灵敏，他们只要在你身上闻几下，就会永远记住你，以后无论走到哪里，也不管过去多久，都绝不会忘记。所以，你要当心哟！把头盔戴牢，呼吸器扣好，千万不要露出一丝一毫的气味来，哈哈哈哈！”
他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微笑着听两名士兵交谈，心想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大家对步行者最初的恐惧已消除大半，谈到这种体格巨大、性情凶猛的异星物种时，语气颇为轻松自如；即使单独面对，也敢于挺身而上……真是了不起的进步！
他回想起当年，在非洲的沙漠里，自己如何与一名努阿克步行者不期而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生擒活捉……真是一场终生难忘的毕业狩猎！对了，还有那只可爱的金色穿山甲……想到这里，他心中砰然一动，曼娜的笑颜浮现在眼前，只见她身穿天蓝色宇航服，正款步走向自己，边走边张开怀抱，长发飘飘，有如失重一般，体态轻盈，好似弱柳扶风……
他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脸上有些发热，浑身的血液开始加速流动。“亲爱的曼娜，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他们走过廊道，用脚步点亮了沿途的灯光，也照亮了廊道尽头那道坚固的大门。
“都准备好了吗？”他转身问道。
“准备好了。”
他用内语下令门开。金属大门慢慢地卷升，收藏进头顶的天花板里，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排铁栅栏，每根钢筋都有小孩胳膊那么粗，里面被分割成许多独立的笼子，隔一个关押着一名努阿克步行者。
他们躺在笼子里，一根长长的铁链从地板上穿出，在他们身上缠绕无数圈后，被牢牢固定在笼角一只巨大的铁环上。
“这些铁链特别结实，就连这个，”他拍了拍腰间，“等离子体手杖都切不开。”
“每次过来巡查，这些家伙好像都在睡觉，不知他们醒过来以后是什么样子？”一名士兵低声到。
他微微一笑。“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你想看到的样子。”
第二名士兵拿起旁边的金属杆，隔着栅栏用力捅向最近处的努阿克俘虏，连着捅了三四下，见他毫无反应，又使劲敲打几下他的外骨骼，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看看，怎么都弄不醒。听说，一位名叫曼娜的军医发明了这种强效镇静剂，不然的话，这些异星怪物还真不好对付。据说他们不仅可以长时间保持清醒，而且可以长时间不进食，甚至不饮水，只要有空气，就能保持相当的活力。”
“是啊！多亏曼娜医生，否则，但是为了防范这些俘虏们闹事，我们就要天天守在这里，不胜其烦。”
“你们也听说过曼娜医生？”他有些惊奇地问道。
“何止是听说过？报告舰长，上次我生病的时候，还在病房里见过她呢！人人都知道，曼娜医生长得又漂亮、脾气又温柔的军医，对病人可好啦！”
“嗯。你们说的我都同意，除了一点。曼娜医生并没有发明新的镇静剂，她只是找到了传统镇静剂的正确使用方法。知道为什么努阿克步行者可以长时间不睡，始终保持强大的战斗力吗？秘密就在于——他们有两个大脑。”
“两个大脑？”两名士兵同时惊呼。
“是的。两个大脑，一个长在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和我们人类一样。还有一个在这里，”他拍拍自己胸口，“个头很小，只有人的拳头那么大，隐藏在他们心脏后面，胸腔的最深处。”
“也就是说，当一个大脑休息时，另外一个大脑就接替它，如此循环往复，便能够长期保持清醒。”
“对。后来，曼娜医生发现，只要向努阿克人的第二大脑——就是心脏部位的那颗大脑直接注射镇静剂，即使剂量很小，也足以将他们麻醉到深度睡眠状态，效力长达七十二小时。”
“原来如此！”另一名士兵高声道，“舰长，我忽然又想到一点，既然人类的镇静剂对努阿克人十分有效，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祖先和他们的祖先之间，存在某种联系……由此推广开来，地球上各种各样的生命形式，会不会与努阿克人的母星有些渊源？”
“是个很好的问题。只可惜，我们手里的步行者俘虏数量还是太少，并不足以进行深入的研究。不过呢，据我所知，那位被你们赞不绝口的曼娜医生，最近正在计划对努阿克人进行基因分析，然后与地球基因库进行比对，或许真的会有什么发现，倒也说不定。”
听到属下赞美自己的爱人，他心情大好，耐心地回答了这位战士的问题。
“是啊！为了多捉一些努阿克俘虏，连马总指挥都亲自出马了。老人家雄风不减当年，驾驶那台“麒麟号”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一下子就抓到了五名努阿克步行者，实在令人敬佩！”
两人心知肚明，邓志刚就是邓拓疆的亲爷爷，说话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他，脸上写满崇敬与爱戴之情。
他避开他们的注视，半天没有说话。心想你们哪里知道，努阿克步行者个个都很对付，想要捉住他们，谈何容易！爷爷毕竟年事已高，却还总像年轻人一样在战场上拼命，实在令人放心不下，万一再有个闪失，那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