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月球 刘海洋
对于刘海洋来说，月球就像第二故乡。他在这里工作过几十年，对她熟悉得简直不能再熟悉。
最鼎盛的时候，乌拉尔集团在月球建有十几座工厂，处处都留有他的足迹。想当年，老列文斯基交给他第一份工作，就是负责为集团“阿尔法一号工厂”设计一座能源车间，要求必须做到安全、高效，只需一次投入，便可满足工厂未来百年的能源需求。
那时候的他才华横溢、野心勃勃，很快便提出来一个天才的设想——就是后来的空中聚变能源车间。
“年轻人，了不起！真是个绝妙的设计……将聚变反应堆建在空中，用高功率微波输电，这样做不仅大大降低了成本，关键是彻底解决了安全问题。一旦聚变堆出现不受控的风险，我们可以立即启动那三台大功率发动机，在几分钟内将它推离月球……”
刘海洋站在巨大的核聚变电站前，忽然回想起当年，在方案论证会上，老列文斯基那眉飞色舞的表情。
那时候，核聚变技术刚刚开始应用，许多人对它是恐惧的、排斥的，但是刘海洋的空中电站却获得了列文斯基的高度赞赏。
从那以后，老头子开始将他视为心腹得力之人，悉心加以培养，在很多事情上委以重任，从领导中子简并材料的研发，到参与策划袭击火星一号航天港，夺取地球联盟的两艘试验飞船……
往事如烟，那些人、那些事，一幕又一幕、一场又一场，不断浮现在他的眼前，好像一场没有结尾的电影……他深深地沉浸其中，神游物外，脸上挂着淡淡的、遥远的笑容，直到突然醒来，先下意识捋了一下头顶——这是他的习惯动作，那里只剩下不多的头发，全部根根直立、白如初雪。
为了将巨大的能源车间转移到地下，他和同事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别的都好说，最大的麻烦就是，核聚变堆芯已进入寿命终期，运转得越来越不稳定，尤其是中子减速吸收层，其效能已失去将近百分之八十。
乌拉尔集团撤离时，拆走了能源车间的控制模块、动力模块和远程输电模块，将反应堆抛弃在月球表面一个陨石坑里，任凭它自生自灭……现在，为了将它重新启动起来，他们不得不首先在给堆心安上新的可调节中子反射层，然后才开始放置聚变燃料。
按照刘海洋和马东方的设想，聚变车间是引爆月球的核心。一周前，所有燃料已安放完毕，其中的氦3全部取自本地。
聚变材料的总质量超过三千吨，被均分为三十六块，按照同心圆布局，紧贴在厚厚的中子反射层外。起爆之后，随着聚变燃料的突然增加，反应堆将在几分钟内失控，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摧毁附近的一切！
根据他们的计算，能量车间爆炸后的结果不一定是撕裂，也可能是粉碎。也就是说，可能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月球不是解体为若干颗小卫星，而是直接消失，化为一团巨大的宇宙尘埃！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考虑过，或许应该适当地降低爆炸当量，最终他还是克制住冲动，没有减少燃料质量。
“我们的目标是让入侵者灰飞烟灭，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卷土重来！一定要多装燃料，能装多少就装多少，有多少就装多少！”
这句话马东方重复过很多次。
他抬头仰望，极目远眺，距自己头顶一百公里高的地方，有一个几乎无法辨识的小亮点，那就是洞口。
它的直径其实一点也不小，准确的数字是九十四米，刚好比聚变堆核心反应炉的直径大两米——作为空间能源车间的总设计师，这个数字他绝不会记错。
他环顾四周。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打下的最深、最大的一口井，数十台机甲为此连轴转了六个月之久，期间好几名机甲操作员累倒在岗位上，有一人还为此付出了生命……他轻轻抚摸着光滑的中子反射壁，望着高高的反应炉芯，里面此刻的温度并不高，仅维持最低限度的反应，如同将熄未熄的炭火。
在他的身后，密密麻麻的电磁发射轨道上，无数巨大的不锈钢瓶整齐排列，全部装满高纯度氦3，钢瓶闪闪发亮、首尾相接，头部为尖锥状，尾部贴着厚厚的增能炸药块……只要一声令下，强大的电磁力将驱动它们，如离弦之箭般冲入反应炉中，随后被炸开，释放出巨量的液态氦3，反应堆开始急剧升温……再往后，一场能量超过千亿吨的爆炸发生了，被吸引至此的敌人瞬间灰飞烟灭。
该离开这里了。他关掉井底照明，启动飞行背包，笔直地向上飞去。几分钟后，他低头回望，透过双脚之间，依稀看到聚变炉芯发出幽暗的深红色光辉，看上去不仅没有丝毫温暖之感，反倒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邓拓疆跳下飞船，远远地跑过来与他拥抱。
“刚才我还在担心呢，不知道你们会不会遭遇敌人的拦截或者追击。昨天的通报上说，敌人最近一直在增兵，连‘卫士号’都出动了。怎么样，路上都还顺利吧？”
他关切地问道。
两人都戴着厚重的头盔，无法看清对方的面部表情，不过邓拓疆那爽朗的笑声还是令他如释重负。
“谢谢刘爷爷的关心，这一趟还算顺当，没碰到任何敌人。您说得对，‘卫士号’是努阿克舰队的旗舰，她的出现，说明苏鲁很可能亲临战场，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太好了！敌人倾巢而出，我们准备的那桌子饭菜，就不愁没人吃啦！这不，我又给您送诱饵来了。”
“嗯。让我猜猜，这批俘虏应该就是……”
“对，就是我爷爷亲手抓获的。”
“好极了！我们已经在井底下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切：限制器、禁锢衣……每一名俘虏都是单独关押，所有的囚牢都有独一无二的开锁机构，各自不同，全部由坚固沉重的锇合金制成，为的是最大限度增加敌人实施救援的难度，延长他们的停留时间，达到最大的杀伤效果！”
“对！吸引过来的努阿克飞船越多越好，最好是能一网打尽！”邓拓疆赞同道。
他们并肩站在光秃秃的月球表面，望着灰蓝色的地球高悬挂在空中。身后不远处，地球船队一字排开，两队机器人正从有条不紊地邓拓疆的飞船上卸下一只只囚笼，努阿克俘虏蜷缩在里面，身穿特制的宇航服，在强效镇静剂的作用下，昏睡不醒，一动不动好像死尸一般。
不知为什么，眼前这口巨大的深井让邓拓疆想起了地球上的那些避难所。战争进行到现在，十三个避难所几乎被努阿克人尽数攻占，只剩下第三避难所，凭借要的地势、超过一千米的深度和强大的多层力学防护罩，勉强抵御着敌人一次又一次地进攻……
一只手用力拍打在他的肩头。“拓疆，你这是怎么啦？半天不说一句话？”
“没什么，我挺好的！谢谢刘爷爷的关心。”他从回忆中惊醒，“那个……既然超级聚变弹和俘虏都已经就位，是不是该回填了？让我算算……井深一百公里，俘虏被关押的位置深度八十公里，往下是十九公里长的一段空腔，所以，回填的深度为一公里……太棒了，完美无缺！该死的努阿克囚徒做梦都想不到，在他们的身子下面，居然埋藏着一颗千亿吨当量的大炸弹！”
“而它的引爆器，就在这里！”
刘海洋摊开左手，将一只遥控器交给邓拓疆。小小的遥控器上只有一个红色按钮，静静地躺在玻璃盖子下面。
“不仅做工精良，而且结实可靠，到时候就全看你的了，拓疆！记住，一定要等到努阿克舰队全部着陆，开始下井的时候再起爆！”
“放心吧，我保证，时候一到，‘砰——’的一声，”他用力张开双臂，“让敌人有来无回，一个也跑不了！”
“哈哈哈哈！”
两人同时发出豪迈的笑声。他回望一眼“猎隼”号，她腹部的货舱门已经阖上。刘海洋见状立刻说道：
“拓疆，这边的事情既然都办完了，你也该去看曼娜了。本来呢，她一早就找到我，要求到井口来迎接你，但是被我给拒绝了。这地方毕竟有辐射，对妈妈和胎儿都不好。对了，戴思欧也在基地，说是来探望哥哥，自从太阳爆燃之后，你与他多年未曾谋面，这次刚好也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