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月球 邓志刚
邓志刚一直在密切观察对面的“卫士”号，他有一种感觉，苏鲁此刻一定也在观察自己、研究自己，观察“麒麟号”、研究“麒麟号”。
他知道，作为星际掠夺者，努阿克人身上始终保留着对原始力量的崇拜，他们喜欢和推崇单打独斗、不死不休的决斗方式。这一点与科学无关，与技术文明的发展无关，在努阿克部落里，大统领必须是最强悍、最勇敢的那位步行者，随时准备接受挑战，无论对手来自何方，本部落或是外族。
他还知道，苏鲁是自己此生所见最强大、最狡猾的努阿克人。
他经历过无数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从入侵卡玛到圣殿遭袭，从北极之战到崽巢被毁，从徒手杀死前任大统领，到攻占冥王星，从刺杀戴桐到入侵地球……其中既有辉煌的胜利，也有惨痛的失败，他则从一名普通的步行者，一步步成长为部落长老和大统领，行事越来越狠辣沉稳、谨慎细致……邓志刚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眉头越皱越紧。
如果被苏鲁发现月球上有埋伏，精心准备的陷阱将毫无用处，无数人的心血和努力将付诸东流，更为关键的是，为了筹划这最场终极之战，地球人已投入了全部作战力量，今后只怕再也无力组织起同等规模的战略行动。
他把心一横，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自驾驶“麒麟号”缓缓出列，迎着努阿克舰队飞去，同时打开广播，将天线对准敌人，用通用语高声喊道：
“苏鲁大统领，我是地球人邓志刚，现在正式向你发起挑战。如果你自认自己是一名真正的努阿克勇士，请即刻出列，与我决一死战！”
他连喊三遍，最后一遍用的是努阿克语。
他双目圆睁，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卫士”号上，心跳越来越快，额头上很快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苏鲁会接受挑战吗？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将如何与我决战？是光明正大地对攻，还是突然从背后发起偷袭？甚至下令数舰齐发，将我围在中间，来个群起而攻之？
“麒麟号”继续笔直地前行，速度和姿态都很平稳，就好像对面不是虎视眈眈的仇敌，而是一片清新淡雅的风景一般。
现在，所有的主动权都握在苏鲁身上。
双方将士屏息静气，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统帅，没有人说话，连飞行者泰德尔也突然间变得哑口无言，目瞪口呆地望着不断靠近的“麒麟号”，不知该如何应对。
苏鲁低吼一声，左手一挥，气定神闲地说道：“让广播告诉他，我接受他的挑战。现在，你立刻返回坐舰，只等我开始痛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渺小的地球人，就立刻率领舰队向敌人发起猛攻，把月球给我拿下！”
“是！谨遵大统领指令！”
一见“卫士”号离开阵列，邓志刚立即启动“麒麟”号主发动机，打个左满舵，脱离两军对峙的区域，径直飞向远方，苏鲁驾驶“卫士”号，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就是这里了。他减速、调头、悬浮，安静地等着“卫士”号上前。
“邓爷爷，你一定要小心！那个苏鲁狡猾得很！”
耳机里忽然传来戴思欧的声音。这声音让他想起了戴桐，想起了林翰，想起了戴兮，还有那场他无法参加葬礼……他们躺在戴氏庄园的老橡树下，火星的土壤潮湿而又温暖……今天是个为老朋友报仇的好机会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自己都必须这样做——再说，失败了又能如何？孩子们都长大了，邓拓疆、戴思亚、戴思欧，还有正从巴纳德星系赶来的顾凡、宋雨晴、贾桑伊……活到这把年纪，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倘若苍天垂怜，今日让我得偿所愿，亲手杀死苏鲁，那便是圆满至极，纵使为此付出性命，也一样含笑九泉！
“卫士号”其貌不扬，看上去就像一艘普通的星际运输船，目测其吨位应该超过三十万吨——比“麒麟”号大得多，不知这会不会影响它的机动性？
必须死死缠住“卫士”号，这样苏鲁便无法脱身、无暇他顾，而刘海洋他们就能够一步步将努阿克舰队引入圈套，最终引爆超级聚变弹，将敌人炸成齑粉。
他刚想到这里，苏鲁已率先发起进攻。
“卫士号”喷射出长长的亮白色尾焰，照亮了一大片深空，以极高的加速度冲向“麒麟”号。
“关掉发动机，打开力学防护罩，准备撞击！”
他大吼一声，在座位蜷起身体。
巨大冲击转瞬即至。他觉得五脏六腑全部移位，脑袋、胸腔、腹腔里动荡不已，好像刮起了一场超级风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感到疼痛……他大口地呼吸，高声地呻吟，眼前金星乱冒，视线模糊不清，眼泪不停地往外流。
“全速后退！准备第二次撞击！”
他依稀看到，“卫士”号那庞大的身躯再次扑向自己。掉头已经来不及了，最好的缓冲就是迅速后退，将两船间的相对速度尽量降低。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敌人和他的坐舰，照这个撞击强度，“麒麟号”很快就会解体——更惨的是，在那之前我很可能已经……
绝望之际，他忽然发现“麒麟号”与“卫士”号之间的距离在不断拉大！太好了！她的反向加速能力终于在这一刻发挥出来，迅速将“卫士号”甩开一段距离。
机会来了！
“航向保持！加速度30！”
“发射自寻的鱼雷！”
“抛弃非战斗载荷！驾驶舱注入减速液！加速度100！立即执行！”
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一连串命令。一定要轻装，将“麒麟”号的加速度和机动性发挥到极致，再慢慢激起敌人的怒火和好胜之心，牵着他的鼻子在附近打转转，给刘海洋他们多赢得些时间。
看到“麒麟”号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苏鲁忍不住发出一阵轻蔑的怒吼。
“可怜而又可笑的人类，还没有交手就开始抛弃载荷，准备逃跑了！哈哈哈哈，来来来，让你见识一下本大统领的厉害！”
他在操作台上随手按动几下，发射出几枚拦截器，精确击中扑上来的太空鱼雷，将它们逐一炸得粉碎。
“启动主发动机！锁定前面那艘飞船，我要将它生擒活捉！”他告诉属下。
两艘战舰开始了疯狂地追逐，“麒麟号”在前，“卫士”号在后，距离时而缩短，时而拉开，方向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一个竭力奔逃，有如受惊的小鸟，仗着身体轻盈、动作灵活，总能在最后一刻完成惊心动魄的闪躲；一个凭借动力十足、结构坚固，好似长了翅膀的怪兽，张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将猎物吞入腹中……
在它们的身后，距离很远的地方，地球舰队和努阿克舰队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数百艘战舰在地月之间飞翔、追逐、搏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白色的是人类飞船、黑色的是努阿克飞船，各种武器漫天飞舞——明亮的离子束、尖锐的动能弹、庞大的鱼雷、密集的导弹……爆炸与闪光此起彼伏，受伤的飞船、失能的武器、还有无数的空间碎片随处可见，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刘海洋透过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天域，双眼几乎完全贴在目镜上，身体僵硬地坐在那里，双手紧握，紧张得差点连呼吸都忘了。
邓拓疆走上前来，拉一拉他的衣袖，附在他的耳边说道：“刘爷爷，地球舰队已经完成诱敌任务，三分钟前‘被迫’退出交战，敌人‘大获全胜’，马上就要在月球上着陆了！”
不料他却恍若不闻，过了一会儿才将眼睛从望远镜前移开。
“看不见了。”
“什么看不见了？”
话一出口，邓拓疆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当即一变，凑到目镜前，睁大双眼仔细观察起来。
邓志刚和苏鲁刚才交手的空域，此刻充满发动机余迹，他们追逐得太快、太激烈，尾焰粒子越积越多，来不及散去，将那里变成了一片能见度极低的“灰色”区域，望远镜里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到。
“放心吧！爷爷的战术一定会奏效的。”他轻声安慰刘海洋，“您不也总是说，他老人家的飞行技术举世无双嘛！凭借体积小、重量轻和超级灵活的机动性，麒麟号一定能顺利摆脱苏鲁，这场决斗的最终结果，我觉得很可能是不分胜负！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准备起爆了。”
他回头望着一脸凝重的刘海洋，给了他一个信心满满的微笑，准备最后看一眼目镜，便下令将太空望远镜收藏起来。
“等一等，刘爷爷！他们刚刚钻出那片浓雾，正一前一后向我们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