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月球 泰德尔
“加速度150！船体结构达到强度极限！”机器人副驾驶尖叫道，声音中增添了一丝震惊和紧迫。
邓志刚听到，“麒麟号”龙骨正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不知她还能支撑多久？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从两侧太阳穴下传来一阵剧痛，一团漆黑蒙住了他的眼睛，片刻之后，一小片红色出现在视野中，像纸上滴落的红墨水，面积迅速扩大……他又一次看到了记忆中故乡的朝霞，它光芒万丈，娇艳似火，染红了整个驾驶舱。
他吃力地转动脖子，环顾四周，所有的物体都在移位，挂在舱壁上的那张合影不见了，破裂的镜框无力地耷拉着，里面的照片已不知去向，那是他与戴桐在火星上的合影，旁边还站着马东方、刘海洋，地点是在奥林匹亚山峰下的一处农庄前，有蓝天、白云，还有青草、绿树……
他的水杯、眼镜、电子阅读屏、衣服、鞋子，还有几本珍贵的纸质书……它们原本吸附在桌面上，挂在衣柜里，或者卡在槽子中，摆放得整整齐齐，此刻却被强大的惯性力拉出来，在船舱里横冲直撞，好像一群误入房间里的鸟儿，受惊之下，极力想找个出口远走高飞。
他努力坐直身体，疲惫地摇摇头。“忽略船体结构风险！继续加速，尽快掠过月球表面，高度不小于10公里！”
飞船猛地向前一冲，驾驶椅根部发出连续不断的金属摩擦声，他被紧紧压在椅背上，粘稠的减速液里，一头长长的白发漂向后方，侧面看好像在御风飞行。
“麒麟号”与“卫士”号之间的距离又拉大了一些。
苏鲁挥起一拳，重重地砸在座椅把手上。他越来越烦躁不安，这名人类的行为方式令他困惑不已——难道不是他主动发起了挑战吗？可他为什么又要躲躲藏藏，将一场简单的对决演变成没完没了的太空追逐？似乎这样做，就能够改变最终的结果！
我已经耐心地和他纠缠一个半小时，现在他又换了个地方，跑到月球附近，继续这个无聊的捉迷藏游戏——既是如此，今天索性陪你玩到底，该死的地球人！还是那句话，我要活捉你，还有你的飞船！
他精细地操控着“卫士”号，在“麒麟号”身后紧紧追随，一点点拉近与她的距离，正在耐心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抛出太空锁，牢牢地套住她！
由于兴奋，他的四只瞳孔全部变成了深紫色，口器时而张开、时而闭合，柔软细长的舌头从里面伸出来又缩回去，吞吐不已，将绿色的消化液滴甩得到处都是。
侍卫们紧张地站在旁边，隔一会儿就要将地面清洁一次。他们必须非常当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船就会突然加速，或者突然减速，稍不注意就会摔倒在地，或者撞在什么东西上，倘若因此搅扰了主人的兴致，必将给自己带来许多的不必要麻烦。
主人此刻杀得兴起，仿佛在进行一场有趣的狩猎，只见他端坐于宝座之上，单手平铺在浮空操作台上，长长的手指全部张开，以令人眼花缭乱地速度驾驶“卫士”号，将那艘渺小的人类飞船追得到处乱跑，好像一只受惊的猎物。
释放太空套锁需要极高的操作技巧，遍寻整个部落，也没几人可以做到。它需要一面精确控制飞船，稳住与目标之间的距离，与她一同加速、减速、转向、俯冲，甚至翻滚，一面计算好抛射套锁的力度和方位，让它不偏不倚，刚好套在目标的腰部，这样捆得最牢靠，一旦得手，对方便再也难以逃脱！
两小时前，苏鲁决定生擒“麒麟号”。他这样做，其实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首先，这是可能的，以实力而论，眼前这艘小飞船根本不止一晒；其次，他希望籍此进一步竖立威望，赢得部下的尊重和爱戴——在努阿克人的传统中，勇于接受挑战，并最终战胜对手的才是真正的英雄，否则就是懦夫或者失败者。
他要让臣民们亲眼看到，伟大的苏鲁一出手就生擒了一艘地球飞船，活捉了一名地球人头领，使用的还是最困难的决斗技巧——太空套锁！
此时此刻，邓志刚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想趁“麒麟”号和自己还能勉强撑得住，再牵着敌人的鼻子多飞一会儿，哪怕只有几分钟！
刘海洋刚刚告诉他，努阿克舰队已经全部登陆，地点就在“井口”附近。
“看来那个传说是真的。飞行者能够探测到努阿克人发出的意识波，那些关押在井下的步行者俘虏，将舰队吸引到了井边。现在，他们正想办法打开井口，下去营救同类！”
“太好了！我这边还能坚持一会儿，你们不要着急，等着敌人发现那些俘虏之再准备动手，到时候‘麒麟’号应该已经降落，‘卫士’号自然会追踪而来，记住，只要它一落地，你们就立刻起爆，一秒钟都不要等！”
“绝对不行！引爆之后你怎么办？没什么好商量的！必须等所有人安全之后再……”
“放心吧！‘麒麟号’着陆之前，我早把自己弹射出去了，‘卫士’号到头来不过是追上了一艘空飞船而已。起爆之后，你们立刻派一艘小飞船，按我发出的信标来搜救，要快！小小的救生舱撑不多久！记住没有？“
“记住了！你自己一定要当心，一会儿见！我们等你……”
话音未落，邓志刚便一头撞在密闭驾驶台的透明外壳上，这一下力度极大，他只觉脑袋里嗡的一下，鲜血从额头上汩汩流下，紧接着，“哗啦——”一声巨响，密封壳破碎了，浅绿色的减速液汹涌而出，流得到处都是。
“卫士”号上，苏鲁兴奋地大吼：“终于捉住你了！该死的地球人！”
“飞船被未知外力控制……主发动机过热……动力失灵、控制失灵……已丧失自主飞行能力……”
邓志刚幽幽转醒，船舱里四处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机器语音听上去十分慌乱：“飞船中部出现裂缝，建议立刻弃船！立刻弃船！”
不知道刚才昏迷了多久，也许三分钟，也许五分钟，但是绝不会更长。
他立即行动起来。逃生舱早就准备好了，只需钻进去，换上重型宇航服，注入减速液，最后按一下那粒红色的逃生按钮，它就会自动弹出，发射信标，等待救援……
他强忍疼痛，只用了四十秒就做完了这一切。这个速度令他相当满意，终生严格的自律，加上日复一日的训练，作为一名七十多岁的重生老人，依然拥有这样敏捷的身手，他绝对可以引以为傲！
出乎意料的是，救生舱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弹射出去的意思。
他大吃一惊，立刻下令机器人查找原因。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飞船被紧缚绳网捆绑，救生舱无法弹射——不仅如此，“麒麟号”正在被拖入“卫士”号的船腹！
他钻出救生舱，气喘吁吁地回到驾驶台，看到“卫士“号那巨大的船体出现在舷窗外，在她的下方，一座巨型大门已经完全打开！
一条白色的紧缚绳扑面而来，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小半步。
看来，逃脱是不可能了。“麒麟号”眼看就要被拖入“卫士号”，距离已经不足一千米。
豆大的汗珠冒出了他的额头，一旦被关进“卫士”号，通信系统马上会被屏蔽掉，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打开对讲，将发射功率提高到最大。
“刘海洋！邓拓疆！希望你们能够收到这条广播，我和‘麒麟号’即将进入‘卫士号’内部，即将与你们失去联系。从现在开始，不要尝试联系我，也不要尝试营救我！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他将广播设定为循环播放，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脱去宇航服。
月面之上，“井口”旁边，泰德尔带领十几名步行者准备下井。
“同伴就在下面，我能感知到他们发出的意识波，虽然很微弱，但是这些家伙都还活着！努阿克大神保佑，现在让我们下去，把他们都救上来！”
“是！谨遵步行者大人的命令！”
泰德尔纵身一跃，第一个跳下井去。
他头戴呼吸面罩，身披黑色长袍，和平时的装束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脚上多出来的那双飞行靴。
他们降落得很快，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来到关押努阿克俘虏的地方。
眼前是一排排巨大的铁笼子，每个笼子里用铁链拴着一名努阿克步行者，一看就是被注射了某种迷药，迷迷糊糊、有气无力地或躺或卧，喊也喊不醒，推也推不动。
“深度是八十公里。”泰德尔自言自语道，做个手势让手下行动。
步行者们迅速在铁笼子上安好挂钩，开始起吊。
泰德尔双臂抱在胸前，一眼不发地看着手下忙碌，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疑问：“为什么要把俘虏关押在如此之深的井下？”
他叫过来一名步行者。
“你看上去力气很大。现在听我的指令，用力跺脚，然后趴在地上仔细感受一下震动——告诉我，下面是不是空的？”
那名步行者立刻依言行动起来，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三次，爬起来之后对泰德尔说：“尊敬的飞行者，下面有个很大的空腔。”
“你能肯定吗？”
“是的。我完全可以肯定。”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都停下来！下面有埋伏！快撤！”
说完便启动飞行靴，第一个夺路而逃。
在他们的脚下，那枚千亿吨当量的超级聚变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排红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不停闪烁，等待着起爆到达的那一刻。
“怎么样，刘爷爷？可以起爆了吗？”
“再等等。你看，从飞船上又下来不少努阿克人。等那些笼子被吊上地面，更多努阿克人会凑过来，对俘虏们实行抢救，那时候咱们再动手。”
他们没有等到笼子被吊上来，却看到一名努阿克飞行者突然钻出井口，一蹦一蹦地跑向飞船，动作看上去颇为滑稽。
邓拓疆调高望远镜分辨率，他清晰地看到，在透明的呼吸面罩下，努阿克人脸上写满了惊慌与恐惧。
“起爆！”他大喊一声，右手大拇指狠狠地按在那粒红色的死亡按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