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卡玛 刘知雪
夜色已深，乌霍本已躺下，又突然起身，离开寝宫来到花园里，绕着那座喷泉慢慢转圈踱步，对人类的科技与工艺赞叹不已。
他尤其喜欢设计师为喷泉增加的灯光，红橙黄蓝紫，五种颜色时而轮流变换，时而同步呈现，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透明水柱渲染得色彩缤纷、格外美丽；一阵夜风吹来，打散了最高处的水珠，将它们化作一片水雾，弥散开来、飘落下来，落在他的头上、肩上……
他抖一抖身体，一大片水珠被甩出去，落在脚边的鲜花上。
那些鲜花也全部来自地球。李显告诉他，曾经，地球上生长着成千上万种鲜花，什么颜色的都有，什么形状的都有，有的特别芬芳，有的特别漂亮，甚至还有能吃的鲜花、有毒的鲜花……
“就物种的多样性而言，地球大约是卡玛的上千倍。以植物而言，陛下的王国里数量不过千余种，至于动物，那就更少了——可是，在五百年前的地球上，生长着上百万种植物，什么种子植物、苔藓植物、蕨类植物，还有藻类植物……科学家们命名了将近五千种哺乳动物，八千种鸟类，六千多种爬行动物，其中相当一部分属于两栖动物，对了，还有两万多种鱼类……”
李显滔滔不绝地说道。
他端坐在乌霍面前，眼睛里闪烁着热情的光芒，眉飞色舞、口舌生津，感觉自己就像个无所不知的学者，面对乌霍那强烈的求知欲，有问必答。
电子助理可以随时为他查阅资料，再通过内置耳机悄悄告诉他答案。实在不行，他就启用可摄像隐形眼镜，将图像拍下来传递给电子助理，几秒钟后就能胸有成竹地告诉乌霍：
“尊敬的国王陛下，从纹理和颜色判断，这是一块铁矿石无疑。您看，它是红色的，断面处有黑色的花纹；把它拿在手里垫一垫，您会发现它很重……对，就是这样，您可以试一下……怎么样？能感觉到吗？”
乌霍他腹袋里摸出一根管状物，十几厘米长，手指粗细，通体金黄，看上去颇有些分量。
这是李显不久前送给自己的礼物。
“这是一只烟管。里面已为您装满浓缩香烟萃取液，那是一种由天然烟草提炼出来的物质，又混合一些香料、薄荷……味道绵软悠长，回味无穷。这东西世上只有两只，陛下一只，我一只。”
他双手微一用力，在黄金烟管的中部轻轻一扭，点燃了它，凑到嘴边深吸一口，闭上眼睛，仿佛沉醉般静立片刻，慢慢吐出一口白气来。
一股奇异的香味立刻飘散在空气中，召来了附近树上的几只“杜拉”鸟，欢快地扑腾着翅膀，在烟雾中来回穿梭，一趟又一趟，不时发出悦耳的“啾啾”声。
他轻轻摩挲着黄金烟管，一双巨大的复眼里流露出痴迷陶醉的光芒，一滴涎水无声地滑下嘴角。
在这个安静祥和的卡玛之夜，刘知雪在低矮的宿舍里披衣独坐，正在给夏开胜回信：
开胜你好！
这封信到达你的身边，又是三到四年之后——等待是如此的漫长，可我却从未感到厌烦，无论距离多么遥远的，也永远无法隔断我的爱恋与思念……我这里一切都好，念达那里也一切都好，正在前往巴纳德星系的路上……你在上一封信（地球时间公元2428年10月12日）里提到，有证据表明，那个名叫努比的努阿克飞行者逃离卡玛后，可能已抵达冥王星，这让我很担心，担心敌人得知崽巢被毁之后，很快会向人类发动进攻……
唉！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反正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你们！除了为你祈祷，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的卡玛星球上，现代文明刚开始兴盛繁荣，怎样形容呢？对，有点像二十世纪初的地球……电气时代方兴未艾，原子时代正悄悄来临。
我现在每天都很忙，忙着向卡玛人传授科学技术，帮助教育培养年轻的一代，这可是一群有野心、有干劲，积极上进的卡玛人。
大家在工作上都很努力，也很团结。我第一次觉得，基因完全不同的两个智慧文明也能友好相处，只要双方秉承相同的理念——“和平与合作”。
不过，我们最近又多了个竞争对手。记得上次我告诉你，乌拉尔集团派来一个庞大的贸易船队，领头的就是李显么？他在乌霍国王身上花了很大的力气，千方百计加以笼络……我有些担心，因为你说过，那个李显不是什么好人，非常阴险狡诈，当年就是他一手制造了震惊世界的克里亚岛大爆炸。
在这件事情上，邓钰和谭兴却比我乐观得多，尤其是邓钰。她认为无论人数还是装备，我们都比乌拉尔商船队强大得多，对手实在不足为患；最重要的是，我们以诚待人，所有的技术都倾囊享受，处处与卡玛人同甘共苦，齐心协力建设这座美丽的星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是邓钰的原话，她坚信，事实终将向卡玛人证明，谁才是真正的朋友，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我想她是对的。因为卡玛人对我们非常友好，就像我的学生们，他们争先恐后地帮我做家务、打扫房屋，经常送食物给我，天气不好的时候，陪同我上下班，休息日和节假日里，邀我外出游玩……
我这样说，相信你一定很放心了。附件里有几段视频，是我最近工作和生活的场景。谭兴说我长胖了一点，气色也比刚到时好了很多。
念达的舰队还在路上，按照时间推算，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应该在两年后抵达巴纳德星系。距离越来也远，孩子也越长越大，而一家人的通信间隔，也越来越长……两周前，我刚刚收到儿子发来的信息，只可惜呀，他信中告诉我的一切，全部发生于四年之前，而我最想知道的，确实他和你此时此刻的样子！
就到这里吧！安好！吻你！
爱你的妻子。
她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疲惫地伸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向那个小小的洗漱间。
忽然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睡了吗？知雪！赶快起来，你的小组出事了！”
她打开门，谭兴一步跨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这一次压低了声音：“卡洛王子被杀了！乌霍国王正在赶往现场！邓钰让我们赶紧过去。”
“被杀了！这怎么可能？在哪里？”她大吃一惊。
“就在你的办公室里！那里现在已经被封锁了。目前我也只知道这些，咱们还是先赶过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再说吧！”
说完拉起她就走。
两人刚一离开，几名陌生人出现在院子里，看看左右无人，悄悄溜进了她的房间里……
邓钰比他们先一步到达现场，只比乌霍国王晚到了几分钟。
受害者躺在地上，脑袋被砍掉一半，右上肢握着一把凳子，那应该是他匆忙之下随手捡起的武器。
房间里到处血迹斑斑，细看之下，死去的年青卡玛人胸部、腹部和腿上还有三处刀伤，有深有浅，最深的一条至少有二十厘米长，斜斜地从腹部划过，直到右下肢，好几个地方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乌霍僵硬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浑身缠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知雪和谭兴走进办公室，来到尸体面前，半天谁也没有说话。
终于，乌霍一字一顿地问道：“敌人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声音充满了悲愤，充满了仇恨。
邓钰看到他的眼睛里浓浓的血红色，心中突然一紧，轻轻拉一下刘知雪，两人不约而同垂下眼睛，避免与国王对视。
当初，接到‘半人马’船队请求着陆的消息后，乌霍立刻下令选最好的位置、按最高标准为远道而来的人类朋友修建定居点——他甚至在旨意上进一步明确，将定居点所在区域永久赠予人类。
抵达之后不久，刘知雪便受邀加入“卡玛科学院”筹建委员会。该委员会共有一百多位成员，人类和卡玛人各占一半，由乌霍国王亲自担任主席，邓钰和谭兴担任副主席。
按照不同的专业方向，委员会下设十几个“筹备小组”，她是“卡玛科学院航天部筹备小组”的负责人。
筹备委员会里有不少年轻人，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向人类科学家学习先进的科学理论和技术，对于刚刚复国成功、百废待兴的卡玛人来说，这是极为迫切的任务。
她的小组里安排了六名卡玛人，其中年龄最小的那位名叫“卡洛”，是乌霍国王的长子，卡玛王国的王位继承人。
这个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乌霍希望王子熟练掌握宇宙和航天知识，于是请邓钰为他物色一名“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人类科学家当老师，结果这个差事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请严格要求王子，同时保证他的安全。”国王这样托付邓钰。
“刘知雪！这是你的办公室，我儿子突然死在这里，难道你……就这样，像个看客一般，一言不发吗？”
“国王大人，刘女士或许是惊骇过度，一时之间不知该如应何对，请给她一点时间。”
邓钰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李显已来到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