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冥王星 苏鲁
苏鲁经常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战。
他相信，在那个决定双方命运的时刻，在那间漆黑的船舱里，骁勇无敌的前任勒蒙大统领，恐怕至死也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摸到他身后，再黑暗中发出那致命的一击……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但是，勒蒙生前的那些死党始终心存怀疑，认为他在那场决斗中死得不明不白。他们最清楚勒蒙的实力，知道在一场公平的决斗中，莫说独自一人，就是两个苏鲁加起来，也不见得是勒蒙的对手。
因此，从他登上大位那天起，他们便拉帮结派，以萨曼长老为首，依仗家族势力对自己阳奉阴违、处处掣肘，还四处扬言，要查明所谓的“真相”！
好几年过去了，他对此一直隐忍不发，而是像老练的猎人一样，耐心等待猎物一个个跳出来，越跳越高、越跳越欢，最终形成一个固定的“反对派”。
现在，到了该“解决”他们的时候。擒贼先擒王，他决定先和萨曼长老认真谈一谈，恩威并施，晓以利害，尽量劝说他弃暗投明……与此同时，他已做好充分准备，如果反对派继续冥顽不化，准备继续与自己作对，那也只好撕破脸面，让他们尝尝强硬手段的滋味。
属下报告，萨曼长老已等候在宫门外，比规定的觐见时间晚了一会儿。
“请他进来，在我对面摆上座位。”他吩咐道。
两名努阿克人坐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在沉默中望着对方。
萨曼长老感觉很不自在。从苏鲁那双人造眼睛里，他看不到任何生命气息，那是两个椭圆形的黑洞，没有眼睑、也没有眼皮，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它们如同死去已久，颜色、形状、位置……绝无任何变化，令人毛骨悚然，它们高高在上，正在发出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地、坚定地压在自己的头顶上，想要将自己连人带椅压垮、一直压进黄金铺就的地板里……忽然，两道寒光在黑洞中闪过，他听到了轻微的“咔塔“声，那是高速电子眼帘在开阖……
“萨曼长老，勒蒙大统领在世时，制定过一个灭绝人类的‘重启’计划，由你直接领导。告诉我，这项计划现在执行得怎样了？”
他尽量让自己听上去谦逊一些。以年龄而论，萨曼在部落中排名第二，只比皮耶长老略小一些，是自己的十几倍。他们都重生过很多次，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十几万年。
萨曼长老没料到，苏鲁一上来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仓促间不免有些慌乱。
“这个……重启计划一直在顺利进行。这是个……哦……长期的计划，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虽然制造太阳爆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总的来说，我们还是取得了成功……地球人口大幅减少，不足原来的百分之一，并且被迫迁入地下。大统领……前任大统领……认为，消灭人类、夺取太阳系的第一步是毁灭地球，因为她是人类力量和智慧的源泉，是这个文明的发祥之地。至于地球当前的状态，还在仔细地观察和探测中，从大气参数来看，她越来越接近曾经的金星。理论分析表明，如果太阳爆燃能够再持续五十年的话，地球就会……”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老家伙如此地语无伦次，究竟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老糊涂了？他居然用这些人人皆知的常识来搪塞我？
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萨曼，口气中多了一丝揶揄：“我更关心与‘重启’计划有关的技术进展，萨曼长老。至于地球究竟会变成下一颗金星或是水星，本大统领并不介意！当太阳爆燃结束后，她能否顺利‘重启’才是关键！有关这方面的研究，多年来一直在你的领导下秘密进行，所以，请把最新进展向我和盘托出。”
萨曼长老瞬间恢复了镇定。只见他坐直身体、挺起腰杆，好整以暇地抚摸着光滑的颅骨，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大统领，这个问题涉及方方面面，我需要回去准备一下，然后正式向部落长老大会报告。”
他一时语塞，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被拒绝得如此直截了当。让他更加恼火的是，老家伙轻描淡写抛出这套说辞，自己竟然难以反驳——鉴于“重启”计划和相关技术研究进展是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萨曼要求向长老大会，而不是自己汇报。
他身上的每一条肌肉都绷紧了，黄金斗篷簌簌发抖，点缀其上的五彩宝石叮咚作响，满脸黄金碎片颤动不已——萨曼对此并不陌生，他以前就见过很多次，知道大统领此刻一定很不高兴。
但他不在乎，反而从椅子上慢慢地站起来，挑衅地望着对面。“归根到底，你能把我怎样？”
年轻的部落大统领竭力抑制住内心的愤怒，提醒自己要冷静，不可冲动。
“好吧！既然这样，我会尽快安排召开一次长老大会，到时候就请你向大家报告‘重启’计划的最新进展。”
萨曼长老告辞离开后，他立刻叫进一名努阿克步行者。“从现在开始，安排人手片刻不离地跟踪和监视他。你很能干，杜勒，和哥哥卡勒一样能干。记住，萨曼和他的那些同党们，每天都说什么、做什么、见了谁，时间、地点……全都给我搞清楚，记下来，一有发现，立刻向我汇报。”
“遵命。属下立刻去办。”
他颓然坐在宝座上，心中怒火未熄。他很想仰天长啸，用怒吼来宣泄一番，又怕被侍卫们听到，有失大统领的风度……风度，多么讽刺的东西！就在刚才，自己不违心地起身离座，客客气气礼送萨曼离开——可是，这个老东西却极为可恨，无时无刻不和自己、和整个部落做对！
论单打独斗，我只消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打翻在地！可是，萨曼家族人口众多，占部落总人口的四分之一，那些步行者、爬行者……子孙后代对他惟命是从，这是一股任何时候都不可忽视的力量。
努阿克舰队中，相当一部分官兵来自“反对派”长老们的家族。其中仅萨曼家族一家就贡献了超过三分之一的兵员，对舰队战斗力和忠诚度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万一有人图谋不轨，关键时刻突然发动哗变，后果不堪设想……这几年，为了让萨曼等人一心一意效忠自己，他前前后后下了不少功夫，哄着他们、顺着他们、敬着他们，满足他们的各种要求，合理的或者不合理的……结果却收效甚微，刚刚发生的一切便是明证，看来这些人就是不服气，就是要将自己掀下大统领宝座。
他一直都知道，问题的关键在萨曼，只要解决了他，其余长老自然不成问题。
他越想越心烦意乱。老萨曼连“重启”计划的进展都懒得告诉我，还谈什么妥协与合作！可是，忌惮于他背后的庞大家族，想要杀他却并不容易，别的不说，总要找到一个服众的理由才行。
老家伙非常狡猾，虽然心里恨我入骨，但表面上却绝不暴露丝毫——甚至连一句忤逆的话都不曾说过！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不能随便处置他，否则必定激起众怒！唉——自己虽然贵为大统领，忠心耿耿的支持者也不少，但是数量上却与萨曼相去甚远，连他的一半都不到。
部落里尽人皆知，苏鲁家族的后代数量稀少，人丁不旺，在部落中连前十名都排不进去……想到这些，他胸中刚刚熄灭的怒火又一次重新燃起，都怪那该死的努比，由于他的疏忽和无能，整整五万名苏鲁子弟全部葬身火海！
或许，与萨曼长老和反对派的彻底决裂，很快就要到来……不行，必须早做准备，迟了就来不及了！
我给过他们很多和解的机会，可他们并不珍惜。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本大统领……他打定了主意。
还有，料理了萨曼那个老东西之后，谁来替我掌管他的家族，这个却要仔细想清楚，一定要交给绝对可靠之人。
侍卫进来禀报：“飞行者泰德尔请求觐见。”
来得刚好！苏鲁粲然一笑。“让他进来！”
泰德尔轻车熟路，几步来到苏鲁宝座前，躬身施礼。“尊敬的大统领，属下想到一条计策，或许可以一举解决眼下您最关心、最紧迫的问题。”
他摆摆手，示意泰德尔先坐下，吩咐侍卫奉上饮品。
泰德尔欠身取过杯子，却并不喝，只是将它捧在手心里。
“尊敬的大统领，在您的长老中，有一位萨曼长老，此人素来桀骜不驯，以前仗着有前任大统……那个……勒蒙撑腰，在部落中飞扬跋扈，欺上瞒下，很多家族都深受其害，现在，又仗着主管‘重启’计划，纠集和收买了一些长老和舰队将领，向他们许下空头支票，私下蓄积力量，准备挑战您的权威！”
“孩子，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这些事情你却又从何得知？”
“大统领，您或许还不知道，孩儿对步行者拥有很强的精神感知力！最近我一直在利用各种机会，对萨曼长老进行思维探测——”
“结果呢？”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长期对您心怀不满，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将您赶下王座……”
“嗯。与我的猜测完全一致。”他面露赞许之色，“不过，萨曼和他的那个小圈子，虽然也有些实力，但是想要直接凭武力推翻我们，目前看还不太可能，他们真正的可恨之处在于，事事与我们对着干……就像那‘重启’计划，自勒蒙死后，部落中知道细节的就只剩下萨曼一人，只要他坚不吐口，连我也没有办法。”
“是的。该计划属于绝密，在萨曼的意识深处，对外部探测自然而然地怀有戒心，抵抗得很厉害。我虽然竭尽全力，也只能探知到一小部分——其中绝大部分您都已经知道了。”
“泰德尔，我忽然想到，如果将那老东西催眠后，放在你的面前……”
“那样的话，孩儿保证将重启计划给您探测得清清楚楚。”
“好极了！那就这样，一眼为定，三个月之内，我亲自动手，把他送到你的家中，由你对他进行探测。”
“探测完成之后，孩儿愿意替你出手，清除这个绊脚石、背叛者！”
“萨曼在部落里影响力很大，千万不可小觑。为了对付他，先要做好各方面的准备，确保一击成功，达成目标……如此重要的行动，我当然希望你的参与，孩子！但是，皮耶长老建议我，把另外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交由你负责。”
泰德尔眼睛里发出明亮的闪光。“请问大统领，孩儿下一项任务是……”
“去天王星，试验我们的歼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