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泰坦 陈宇
他们距离泰坦越来越近，灰蒙蒙的大气层出现在舷窗之外，越来越厚、越来越重，最后充满了整个视野……减速已经结束，“凤凰号”的船体开始变形，四片机翼慢慢伸出，两只在前、两只在后，它们又轻又薄，几乎完全透明，扇动速度高达每秒上千次……隐身系统打开了，一次性力学防护罩像只无形的蛋壳，将飞船包裹起来，不仅让她免受突然的攻击，还能吸收再入大气时高速摩擦生成的热量，若不能及时吸收，将会迅速将空气电离为高温等离子体，除了给船体带来巨大的热压力之外，还会生成显著的红外特征辐射，从而暴露航迹。
现在不应该再称呼“凤凰号”为“飞船”，因为她已经变身成一艘空气动力飞行器，代表了人类迄今为止，最为先进的扑翼机技术，最大的优势便是可以随时随地灵活悬停或降落，不需要任何跑道或者辅助起降设备。
陈宇打开望远镜。“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最好是从某个气旋的风暴眼里钻进去——不管它们的外周有多么狂暴，但是内部却极为安静，好的飞行员都这么干。”
“这是什么？”顾凡指着望远镜的右上角。
“是我预设的目的地，泰坦城中央一区，曾经的联盟政府所在地，现在是努阿克人的地盘。三周之前，我和马东方先生离开那里时，敌人的舰队还在路上，现在，他们却已将整颗星球据为已有，简直就是强盗！”
陈宇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那……最后一批泰坦人是什么时候撤走的，有没有遭遇到敌人的攻击？”顾凡关切地问道。
“我和马先生是最后一批离开的。由于计划详尽、准备充分，所以不管是前期的疏散，还是最后的撤离都很顺利，直接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是，就这样将家园拱手想让，每个人都觉得心有不甘。”
“是啊！换谁都受不了。可是，努阿克人的歼星器威力无匹，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眼下人类暂时还没办法对付。就好像海王星，前后还不到一周时间，便被压缩成了一颗小小的致密球体，从夜空中永远地消失了……不过，参谋长也不必过于烦心，有时候，作为一种战术，撤退是必须的，与其徒劳无益地抵抗，不如先暂避其锋，再徐图良策。”
“说的也是。这些天里，我苦思冥想，思之再三，决定采取这次行动，你知道是为什么？”陈宇自问自答，“我就是特别想知道，努阿克人占领泰坦后，究竟准备要做些什么？是大肆劫掠，破坏、攫取资源？还是转一圈就走了？你知道，他们并没有像我们预判的那样，动用歼星器毁灭她，这一点出人所有人的意料，这其中是不是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还有，这次敌人派来占领泰坦的舰队，虽然规模称得上庞大，却也算不上倾巢而出——根据我们对冥王星的侦察，苏鲁在留守舰队中保留了相当一部分重型战舰……因此我猜测，或许敌人并没有完全想好，占领之后接下来要拿泰坦怎么办。”
他摇摇头，不再说话，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在显示器上。
这样过了一会儿，顾凡忍不住问道：“参谋长，您说那种超级风暴有很多吗？万一要是找不到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放心吧，绝对找得到。要知道，在泰坦星球上，除了那十几座安装了气候隔膜的城市，在其它地区，超级风暴无处不在，随时都在诞生、发育、长大和消失，现在就让我来帮你找一下……”忽然，他伸手一指，“你看，这地方就有一个，据我的经验，它生成的时间应该不长，刚刚进入稳定期，现在，我们就从这只暴风眼里进入吧。”
“凤凰号”停止盘旋，加快了机翼的扑动，迅速飞临暴风眼的正上方。
顾凡侧身，额头紧贴舷窗向外望去，狂暴的泰坦大气层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独眼，一面缓缓旋转，一面凶狠地瞪着他。在它的周遭，无数只臂膀呈螺旋状向外伸出，缓慢而耐心地张牙舞爪，仿佛要攫取一切胆敢靠近的东西，空气、水分、岩石、砂砾……将它们裹挟起来，划过广袤的大地，从地面升入空中，从一处移动到另一处，旋转得越来越快......对视的时间一久，顾凡觉便得它不再像一只眼睛，而是一只张开的血盆大口，虽然没有牙齿，却可以将所有的一切吞没进中心的风眼，那里空洞、清澈、透明，出奇地安静，透过它，顾凡觉得自己甚至可以隐约看见泰坦星球平坦的地面上，覆盖着霭霭白雪。
“嗯，非常合适！简直就是完美！做好准备，顾凡，让我们就从这里进入吧！这是最危险，却又最安全、最快捷的方式！努阿克人绝不会对它有任何兴趣，更不会派战舰在附近出没，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所在，搞不好便会舰毁人亡。从这里潜入，我们可以轻松避开敌人的巡逻，然后以超低空方式贴地飞行，悄悄潜入城中，展开侦察。”
降落的过程很顺利。陈宇熟练地驾驶飞船，准确地钻进暴风眼，开始急速下落，过程又快又稳，只是在距离地面还有几十米的地方遇到了一次大的颠簸。
那一刻，飞船周围忽然涌现出漫天飞雪，陈宇告诉他不要紧张，那是超音速风暴地面上卷起来的冰片和雪片，有的足有人的手掌大小，疯狂地拍打在船身上，发出巨大的啪啪声，飞船上下起伏，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艘无舵的小船，两人被震得前仰后合，连声音都是断续的。
“越靠近......地......面的地方，超音速风......的威力越......大，好在这艘飞船体积很小......配有......呃......呃......360度自适应矢量推力......系统......可以保持......保持......基本的平衡。”
陈宇双手飞快地操作一番，将驱动系统的功率输出提升到最大。又一阵剧烈地晃动过后，飞船终于稳定下来，驾驶舱里也恢复了平静。
顾凡松口气，脸上恢复了血色。“刚才我还以为，这艘小飞船要被超级风暴撕裂呢！“
“不会的，放心吧。她坚固异常——虽然在大气层里，我们一般不启动超级聚变发动机，不过就凭她浑身上下安装的十六台空气动力发动机，对抗这样的风暴也绰绰有余。”
说话间，飞船已摆脱了细细的风暴尾，趁着天色已黑，顺利地潜入城中。
陈宇最大限度地降低了扑翼速度。“发动机噪音越低越好。努阿克人听觉灵敏，必须将飞船的声音和城市外面传来的风暴声混在一起，这样他们就更难发现我们了。”
他们来到一栋大型建筑的顶部，将飞船悄无声息地停在那里。陈宇已经告诉他，这座大楼不久前还是泰坦联盟的中央行政中心所在地，是他日常办公的地方。
顾凡看到，远处的天空中飘来几只黑色的圆球。它们排成一排，由远而近，向行政大楼飞来，降落在楼前的广场上。
陈宇略一沉吟，对他说道：“撤离的时候，我们的飞船也可以变形成这种球体，混在它们中间，大摇大摆地飞走……你还不知道吧，她有一套拟态变形系统——可以模拟变成对手的形状，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至少在外观和电磁特征上大体相似，这样就能骗过敌人的自动目标识别系统。听上去很危险，其实不然，因为绝大多数情况下，执行这些日常安保任务的都是些死板的机器，而非真正的努阿克士兵。”
说完按动几只按钮。顾凡还没有怎么反应过来，就发现飞船内部正在变形，原本方方正正的船舱里，有些地方开始向外凸出，有些地方则开始凹陷进来。
“变型主要发生在船体外壳处，不过多少也会影响到内部。“
“真是绝妙的设计。“他赞道，“在巴纳德星系和致远舰队上，目前还没有这种技术。”
“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一切都是为了战争。不然的话，谁也不会想到要搞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出来。其实，变型飞船实现起来并不是很复杂，主要是对材料有一些特殊要求，尤其是柔韧性方面，因为飞船的外壳必须能够在基本保持强度的前提下自由变形，实现对目标的外形拟合。”
“那些大飞船也能做到吗？”顾凡问道。
“还不行。这种技术只限于这种小飞船。当飞船的体积很大时，不仅变形技术难度很大，而且成本也太高了，实现起来极其困难。另外还有动力问题——很多时候，就算飞船可以变形，但是遍布全身的动力系统也不能配合，结果会大大损失机动性，可谓得不偿失。”
这时候，正前方的天空里出现了一只金黄色的大圆球，周身插满长长短短的银白色金属杆，好像发射天线一般……与那些黑色的球体相比，它是如此地与众不同......
陈宇在记忆里拼命搜寻，突然眼前一亮，告诉顾凡：“想起来了！卡洛斯曾经说过，在卡玛星球上，努阿克人最常使用一种飞行球，动辄派出成百上千，用它们来搜寻、监测、侦查、猎杀……就像我们的无人飞机一样，只不过是人类的无人机是有翅膀的，这些东西却是球形的。
卡洛斯管这东西叫漂浮球。它们成群结队从天空中飞过，如果发现目标便将其摧毁，一般使用离子束，普通的漂浮球之间，通过程序互相连接，交换信息协同工作，而那颗金色的，便是其中负责居中指挥的漂浮球，个头更大、速度也更快，据说必要时还能载人，不知是真是假。”
他们这样说着，远处又飞来一批漂浮球。
此时此刻，从行政大楼顶上望下去，广场上密密麻麻地停泊了上百只漂浮球，尤以金黄色的那只格外醒目。
只见它身下的圆柱体缓缓落下，收缩进地面之中。片刻之后，它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露出里面一枚闪闪发亮的晶体。
一个身形高大的努阿克步行者走过来，弯腰拾起晶体，转身走进大楼里。
“现在我知道了，这个漂浮球刚才是最新的侦查结果带回来，交由此人取回——可是，努阿克人为什么不用无线电波把数据发送过去呢？”顾凡问道。
“那些能用无线电发送的数据肯定都发送过了。但是，漂浮球还会做些别的事情，比如对大气或者土壤样取，另外它还要执行调度任务，必要时还要战斗，射杀目标……所以呢，这些漂浮球一定是要定期返回的。”
“明白了，再顺便补充些能量。”
“对。下面该进大楼了。”陈宇举手制止顾凡，心知他必定会出言劝阻，“我知道这样做有些危险，所以说是我去，而不是你，因为这栋大楼我特别熟悉，它就是我平常工作的地方，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而你的任务，就是在这里等我，负责望风和接应，好吧？”
他换上一身轻便的宇航服，站在镜子前。里面是一名凶恶的努阿克步行者形象，双目四瞳中闪烁着瘆人的红光。
顾凡望着他，恍惚间竟然有些害怕起来。
“感觉怎样，参谋长？”他低声问道。
“穿戴这身行头，感觉倒是挺好，就是有些太重了。等一等，我再调节一下外骨骼……好了，现在舒服多了。怎么样？能看出来破绽吗？”
“只要不说话，那就看不出来。”
“那我就不说话，打死也不说。哈哈哈哈。”陈宇朗声大笑，又试一下对讲机和视觉共享，冲顾凡扬扬手，算是再见，转身离开了驾驶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