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卡玛 李显
乌霍醉眼朦胧地望着李显，心里忽然感到有些奇怪，眼前这个人喝酒好像从来不醉，每次彻夜欢宴过后，他是唯一一位站立不倒的人。
他举起酒杯又饮下一大口，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管他呢！千杯不醉其实也是一种痛苦，因为享受不到那飘飘欲仙的感觉。这是李显自己的损失，与本王无关，哈哈哈哈！
李显盘腿坐在他对面的地毯上，虽然满脸通红、满嘴酒气，但是姿态依然端正，一杯接一杯陪他开怀畅饮，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陛下，流放的地球人已经抵达北极地区。离开这里的时候，他们有五万一千二百三十六人，其中还有九十几名孕妇，现在只剩下不到两万人，且大部分营养不良、虚弱多病，看上去奄奄一息，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是啊……”乌霍口齿不清地说道，“旱季马上就要来临，到时候北极会变得又干又冷，等待他们的是上天最后的惩罚，这也是最公平的惩罚——如果那些地球人没有罪，卡玛神灵自会保佑他们度过难关，如果他们没有熬过接下来的严寒，那就说明，这些人的命运本该如此……”
“陛下说得很对！来！再干一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哦？什么好消息？”
李显目不转睛地望着乌霍，伸手整理一下衣服，脸颊比刚才还更红，每一道笑纹里都充满了欢乐。
“我的主人，也就是乌拉尔集团的董事长麦克先生，已经带领一支庞大的船队进入半人马星系，很快将抵达卡玛，为您带来所需要的一切。”
“好极了！这可是本王盼望已久的大好事！不如这样，将那座地球城当作卡玛人送给麦克董事长的礼物，你看如何？请转告你的主人，希望他不要拒绝我的好意。这几年与你朝夕相处，我终于发现，原来乌拉尔人才是卡玛人真正的、最好的朋友！”
“陛下，这样安排恐怕有些不妥。依我对麦克董事长的了解，他断然不会接受这么贵重的馈赠。他就说过，乌拉尔人纯粹为了和平而来，因此将始终居住在卡玛星球的近地轨道上，只在贸易和交往时才降落地面。”
“那可不行……”乌霍虽已醉得很深，却并没有丧失最后一丝清醒。他刚才的话不过是在试探，而李显的回答显然令他十分满意。
看来乌拉尔人除了生意之外，的确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这样最好，只要不是觊觎我的王国，我当然愿意和他们做生意。
“既然这样，那就请你转告麦克先生，就说卡玛王国永远都欢迎他的到来，也盼着与乌拉尔人做生意。你们有很多先进的技术，而卡玛星球上则盛产各种矿物，尤其是大撕裂之后，开采矿物变得更容易了，我们愿意用星球上的特产来交换你们的技术，只要公平合理就行。”
“是的，必须公平合理——这一点您绝对可以放心！乌拉尔人做生意从来都是诚信第一、童叟无欺。哈哈哈哈！”
李显又一次举起酒杯。乌霍一饮而尽，摇摇晃摇想要站起来，却一头栽倒在地，嘴巴里很快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噜声。
李显默不作声地望着侍卫们将国王抬进寝宫，抬上床去，掸一掸衣领上的食物残渣，起身离开了王宫。
他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出来当年张选留下的那张联络卡现在何处。
他有些焦虑。地球人被放逐到北极之后，剩下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太空七号”的去向。这是个潜在的威胁，因为乌霍曾不止一次声称，打败努阿克人、解放卡玛的战争能够取得最终胜利，全靠这艘“伟大的、神秘的”地球飞船。
他告诉李显，那是一艘古老的飞船，拥有你无法想象的技术。她在太空中孤独地飞行了三百多年，自行进化出了超级机器智能。在一位名叫张选的人类带领下，制造出大量武器装备，空天飞机、超级电磁脉冲弹、火焰枪......还有等离子体手杖以及各种常规武器弹药，卡玛救世军正是凭借这些才最终战胜了努阿克人，将其围困在卡玛城中。
飞船上的超级电脑只听从张选一个人的指令——这么说不算很准确，更确切地说，超级电脑只听从“船长戒指”的指令，无论是谁，只要拥有船长戒指就能够指挥“太空七号”。
很多人都以为，张选在卡玛复国之后，驾驶“太空七号”离开了卡玛。实际上，只有我和谭兴才知道，离开了半人马星系，他和妻子于倩，还有儿子张致远，只带了十几台机器人，驾驶着一艘小型飞船，径直飞向了巴纳德星系......
这个消息让李显吃了一惊，不过随即又感到释然。既然张选带走了船长戒指，“太空七号”也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驾驭，眼下她不过是半人马星系里一颗自动运行的人造天体而已，上面虽然什么都有——工业、农业、医疗，甚至武器装备，却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威胁，因为船长本人正在前往巴纳德星系的路上。
他怀疑张选临行之前，为“太空七号”选定了一条逐渐远离卡玛的轨道，目的是让她在缓慢地漂移中安静地度过漫长的岁月，免受任何人的打扰，耐心等待他的回归。
他坚信，有朝一日张选一定会回来，到时候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与“太空七号”飞船会和——因为她早已成为张选生命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但是，为了尽快抵达巴纳德星系，他又不得不将她暂时存放在半人马星系，因为她实在太古老，一个致命弱点就是飞行速度太慢……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乌霍完全赞同李显的分析。“不过，临别之前张选告诉我，‘太空七号’留在这里，可以给卡玛人继续提供帮助，以备不时之需——那时候，我们还在围困卡玛城，努阿克人并没有完全被消灭。他还给了我一张卡片，上面储存着呼唤“天空七号”的指令，只要将它发射出去......”
乌霍指指头顶，“太空七号”就会出现在近地轨道上。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可以登上飞船啦。‘太空七号’上面什么都有，只要向船上的机器人提出要求，它们就会按照制造出你需要的任何东西。”
乌霍打个巨大的酒嗝，一双浑浊的复眼里忽然透出些神往的光亮。
“原来是这样的。”李显恍然大悟，“我猜，这位张选应该也是陛下您最好朋友之一吧？”
“那是当然！还有卡洛斯，为了帮助我们战胜努阿克人，他差点献出自己的生命。”
“可是陛下您从来没有呼唤过‘太空七号’，对吧？”
“因为没有这样的需求。那张卡片我一直交给谭兴保管，只有他才知道怎么使用。你看，我的王国里什么都不缺，这些年风调雨顺，粮食产量提高了好几倍，足够养活我的臣民，在工业方面，我们正在一点一点地进步，老实说，那些被赶走的地球人在这方面带来了很多知识，虽然其目的很邪恶，但是客观上卡玛人的确受益匪浅。老实说，继承和消化掉努阿克人留下来的技术，学习人类传授的知识，已经足够我们忙碌的了。现在，你们又来了，伟大的乌拉尔集团......卡玛人真的很幸运啊！”
乌霍真诚地望着李显。
李显连连点头。“陛下说得很对。眼下已经进入和平年代，您的王国应该集中精力发展技术，自力更生，不能遇事总是依靠一艘外星飞船......卡玛人聪明勤劳，照我看，不出三十年，一定能制造出自己的飞船！”
“对！这正是我的想法！我曾经多次登上‘太空七号’，每次都被她的庞大、壮观、精美和智慧所震惊，从那时起，我便发下宏愿，总有一天，卡玛人要制造出那样的飞船。”
那次谈话之后，李显便开始悄悄地寻找“太空七号”。一定要找到她，再想办法将她控制住，实在不行就摧毁！这件事情必须要抓紧——万一将来张选带领返回卡玛，却发现谭兴、邓钰、刘知雪，还有其他地球人全部遭遇不幸，到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太空七号”变成复仇的武器！
他没有亲眼见过“太空七号”，但是从乌霍口中他推断，这艘神秘的地球飞船以一己之力打败努阿克人，其战斗力必定十分恐怖，不管是谁，只要招惹上就是个大麻烦，乌拉尔人自然也不例外。
就算没有那张呼唤卡，我也一定要找到她。李显后悔过早地杀死了谭兴。
他扭头看一眼站在国王寝宫门口的侍卫，慢慢走下高高的台阶。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秦和他的机器人同伴出动得更加频繁，他们经常要一直走到数十公里外，才能搜寻到可供燃烧的物质，树枝、枯草、树叶......有时候不得不直接将刚长出来的小树连根拔起，在阳光下晾晒，待到稍微有些干燥了，就立刻拿来分给各支小队，人们迫不及待地将它们投进火堆，即将熄灭的火苗这才摇摇晃晃地再次燃烧起来。
夜间最冷的时候，气温已接近零下二十度，篝火成了这些流浪在荒原的地球唯一的取暖方式。每个人身上都裹着厚厚的御寒之物，由布料、纤维、植物花叶和动物皮毛之后缝制而成，耐磨的毛皮在外，肘部和胸前闪闪发亮，一看就是长期磨损的结果。
寒冷不是导致人口锐减的直接原因，缺乏营养才是。至于药物和治疗，那就更加不要想了。
离开地球城的时候，人们赤手空拳，除了随身衣物，卡玛人不允许带走任何其它物品，包括额外的口粮。
他们一路上艰难跋涉，终于抵达这片流放之地，这本身已是一个奇迹。
一台轮式机器人从远处移动过来。“秦！我发现了一座山洞。就在宿营地东北方向，距离大约是二十千米。”
“里面怎么样？看过了吗？”
“里面很大，大洞套着小洞，好像还通向别的地方，虽然有些地方坍塌了，但是整体结构还是挺结实的。最重要的是，那里很暖和。”
秦立刻打一声呼哨，召唤过一名四十来岁的地球人：“李凉庆远队长，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要到那边去看一看，ML215发现了一座山洞，说不定可以装下很多人。”
中年男人望着秦，用力搓搓双手，嘴里喷出来长长的哈气：“你去吧，这里有我呢，尽管放心，记得快去快回。”
一小时之后，秦和ML215并排站在一个洞口前。
“这不是山洞，这是地洞。”秦低声说道。
“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这里是个天然的藏身之地，里面的一窝北极熊鼠已经被我干掉了，只跑了一只。”
“怪不得有些血腥味呢！”
ML215转动脚下的轮子，沿着旁边一道斜坡当先进入山洞。秦跟在他的后面，打开了头顶的照明，又启动了录像装置。这样做虽然有些耗费能源，但是可以让人类尽快了解山洞的构造和细节，视频永远都比文字和语言承载更多的信息，所有机器人都知道这一点。
地洞很大，大致呈圆形，直径差不多一百米，深度足有四十米，四周还有五六个洞口，不知里面还有多深，又或者通向哪里。
几只鼠熊的尸体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这东西的味道一点也不好吃，不过对于人类来说，能量和热值都足够，今后几周的食物问题算是暂时得到了解决。
这里确实很温暖，很潮湿。附近一定有水源，说不定就在那几个开放的洞口里，走进去就能找到。
秦觉得自己听见了细微的流水声，不过他没有向ML215求证。就感知力和智商而言，ML215要落后自己很多，他未必能听到和想到这些。
这是个绝妙的越冬之所。人们一定会非常喜欢这里。秦打量四周，很快完成了内部图形测绘。
“通风改善之后，这里应该可以容纳上千人避难。”他说。
“也许更多。”ML215说，“要是能够再多开凿些洞口，或者多盖上几层的话。”
“是个好主意。我们立刻回去报告，然后尽快返回这里，争取把它建造城地球人的北极避难所。”
回来的时候秦走在前面，脚下的独轮飞快地旋转，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他将速度提高到极大，接近每小时四十五公里。
几十台ML215紧跟在他的身后，经过一段颠簸路面时，所有机器人身上同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悦耳。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身上的很多地方都有些松动，一些不太常用的功能也被断开或者拆掉了——为了节省能源，拆下的部件此刻就存放在肚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多半来自与此。
秦的肚子里有一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正随着他的前进轻轻摇摆。
这是“太空七号”的船长戒指。
“当我离开之后，你就是‘太空七号’的下一任船长。作为这艘飞船的机器领航员，它的轨道你是最清楚的，需要的时候，只消一副天线就可以联络到她。记住，只有在最紧急的情况下你才能呼唤她，到时候戴上这枚戒指，用它来指挥飞船。但愿你们永远都不会用到它。”
临别的时候，张选将秦单独叫到驾驶舱里，郑重其事地嘱咐他。
“太空七号”就像一颗受控的小行星，就在那条你我都知道的轨道上运行。希望当我回来的时候，你们都没有打扰她。
“我们？”
“是的。乌霍国王手里有一张呼唤卡，将卡片插入信号发射机里，就能自动联络到“太空七号”，将她召唤到卡玛星球的近地轨道上。这一点你也要牢记在心。”
秦知道，无论如何要在“太空七号”被召唤前登上她、控制她。否则，一旦她落入乌霍和李显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当这里的一切安顿下来，我需要立刻进入太空一趟。几天之后，他告诉ML215和庆远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