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火星 顾凡
顾凡身穿重型宇航服，双手各提一只中号皮箱，沿着长长的舷梯，一步步登上通信飞船。一台轮式机器人紧跟在他的身后，张开两条粗壮的机械臂，半拎半抱着两只更大、更重的制式金属箱，将舷梯踩得“吱吱”作响。
他们直奔设备舱，将箱子逐一打开，取出里面的设备，开始架设机要通信终端。两人都不说话，只管埋头干活，狭窄的机舱格外安静，除了偶尔发出的“咔哒”、“滴滴”的调试声。
终于，顾凡双手一拍，从地板上站起身来，表情轻松自在，甚至吹起了口哨。
“通信官，您吹的是‘火星之夜’吧？”
那机器人轻声问道，边用机械手松开最后一颗螺钉，“啪——”地一下掀开了显示器的保护面板。
顾凡点点头。“说对了，奥林。要说你们这些机器人啊，还真是什么都懂。”
“谢谢您的夸奖。作为第二十五代智能机器人，我们全部预装最新版人类百科全书，收录有古往今来所有的音乐，只要听到前几个小节，就能立刻报出乐曲的名字来。”
顾凡嘿嘿一笑。“看把你得意的，来，听听这个。”
奥林侧过脑袋，认真地听了一会儿。“这个……听不出来，是不是您即兴创作的呀？”
“这是巴纳德星系最流行的曲子，名叫‘乘风破浪’，你当然不知道了。怎么样？好听吗？”
“好听，我已经记下了，通信官，下次应该就能辨认出来了。”
顾凡接通电源，打开显示器，过了一会儿，邓拓疆的头像出现在上面。
“报告邓总指挥，情报保障船准备完毕，待命起飞。”
他们一路上保持在“猎隼”号右侧伴飞，相距不过几公里。在联军舰队里，所有的机要通信船均采用深灰色涂装。这样做的目的，既是为了区别于其它作战飞船——其色调以白色为主，也是为了更好的隐身——只消一个按钮，覆盖整个船身的电控主动涂层瞬间即可变成理想黑体，吸收一切波段的电磁辐射，在敌人的探测系统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快，非常快——“连最快的导弹都追不上她。”这句话马东方经常挂在嘴边。
此时如果邓拓疆在场，就会很不服气地提醒老人家：“除了我的‘猎隼’号。”
马东方手捻胡须，瞪起眼睛，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年轻人，莫要得意，我说的半点都不错，因为你的‘猎隼’号能不能追上通信船，和通信船能不能甩开导弹压根儿就是两件事。”
邓拓疆哈哈一笑：“结论就是——最快的导弹追不上‘猎隼’号。”
马东方反应奇快：“那也不行，说下大天来也不行！不许出征就是不许出征！你的岗位就在这里——指挥部！你的任务是掌控全局，不是上阵厮杀，在这一点上我意已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放缓语气，继续道：“孩子啊，你父母早亡，幼年孤苦，好不容易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刚刚与曼娜有了一个儿子，爷爷却又被努阿克人困在冥王星，作为邓家唯一的孙子，我绝对不能让你去冒险……”
然而，邓拓疆是何等样人？一旦下定决心，纵有千难万险、千挡万阻，也要奋勇向前，绝不会后退半步。到最后，马东方实在架不住他的软膜硬泡，终于答应了，条件只有一个——只有苏鲁的“卫士”号旗舰下场参战，邓拓疆方能亲自出战。
六百万公里的距离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猎隼”号在从基地腾空而起，先在空中画个美妙的划线，算是略微舒展一下筋骨，接着便收起双翼，钻入云层，开始狂暴地加速，轨道高度随之急升，她在距地面三万公里处改变了航向，直奔正东方向而去。
顾凡全神贯注驾驶通信船，紧紧跟在“猎隼”号侧后方，将二者距离保持在十五公里之内。他表面不动声色，额头上的汗珠却越冒越多，心想在巴纳德舰队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宇航技术已是炉火纯青，完全可以匹敌任何人类宇航员，不料在邓拓疆面前，只是“跟随”便如此吃力。
邓拓疆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顾凡，你那边怎么样？需要我降低加速度吗？”
听得出来，他的呼吸也很粗重。高达12G的加速度，即使整个人都浸泡在减速液里，即使是邓拓疆这样的绝顶高手，也一样会感到难受。
顾凡沉默片刻，好像在攒足力气。“没事儿，我能坚持。总指挥在前面尽管飞，通信船保证跟得上。”
“嗯。其实高速飞行时，最难的便是跟随。”
邓拓疆冲他眨眨眼，话里似有所指，顾凡心领神会，冲镜头报以微笑。
他知道，邓拓疆驾驶“猎隼”号长时间保持高加速度速飞行绝非为了炫技，而是要让自己和顾凡的身体尽快适应空间和战场环境，双方一旦交战，需要不停地做出各种动作，急停、急转、滚转、俯冲、跃升……做这些动作时，飞船的瞬时加速度经常达到几十G。
抵达战场前，邓拓疆命令他通知致远舰队，“请即刻出发，抵达战场后立即从后方向敌人发起进攻。沿途务必保持隐身，以免被敌人察觉。有关具体行动细节，请致远舰队参照前期所拟作战方案实施，遇有特殊情况，可自行相机处置。”
“明白……信息发送完毕。”
“很好。顾凡，这地方距战场30万公里，从现在开始，你的通信船就停泊此地，负责与各方保持联络。”
邓拓疆隔着屏幕冲顾凡使劲摆摆手：“而我，将驾驶‘猎隼’号前去指挥战斗——注意，所有的实时战场信息将通过第七套指挥频率与通信船共享，再由你发送给火星大本营和致远舰队。听明白了吗？”
“明白。总指挥请多保重！”
“再见。”
他将目光转向舷窗外，目送“猎隼”号加速离开，回过头来，见邓拓疆挥手告别的画面依然定格在显示器上。
一小时后，致远舰队发来消息：已全速起航，预计六小时后抵达战场。
他正要将消息转发邓拓疆和大本营，忽然灵机一动，让奥林在接收者名单上添上了夏开胜。
他这样做的，只是想知道在地球那边，夏开胜和他的舰队是否一切正常，或者更确切地说，至少通信是否正常。他有一种感觉，说不上从从何而来，就是大本营和邓拓疆或许很快会要求通信船联络夏开胜……此外他还认为，关于致远舰队的行踪，地球方面也应随时掌握。
他又想到了戴思亚，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根据作战安排，戴思亚的第一舰队负责布设和引爆磁力炸弹。为此他们在预定地域隐身埋伏了很久，早已人困马乏——不仅如此，战舰上的火力也明显不足——为给体积庞大的磁力炸弹腾地方，不得不预先拆除了大量能源模块，这必然导致战舰持续作战能力不足……可问题是，这恰恰是一场艰苦的拉锯战。
到“猎隼”号出发前，双方已激战一昼夜，整整二十四小时。
从努阿克运输船队进入火星阴影的那一刻开始，经历突袭、诱敌、佯退、反冲锋……直到戴思亚引爆磁力炸弹，尤金率领约根森和尚武将敌人团团围住，再到努阿克舰队主力赶到，陈宇从外面实施二次包围……战局几经演变，终于成了目前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战态势。
与努阿克人相比，人类在体力上存在先天劣势，漫长的激烈交战令每一名官兵疲惫不堪，精力体力均接近极限。
就在这时，“猎隼”号突然出发在战场上。她那洁白的身躯一尘不染，散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光辉，以极快的速度、极其灵活的身姿穿过敌我双方数十艘战舰，瞬间冲锋到“卫士”号面前。
“全体注意，我是猎隼号。现在听我命令，打开力学防护罩，在本舰身后列队。陈宇、尚武率舰上前。”
令出如山，数百艘联军战舰片刻间与对方脱离接触，回归己方阵列。
泰德尔看一眼米诺，老步行者面无表情，双瞳却变成了深红色。“对方主帅终于出场了。
“传令——收缩阵型。米诺长老，请即刻返回你自己的战舰。”
“飞行者，您是要……”
“没错，我要单独挑战他，按我们努阿克人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