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长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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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结缘37

木先生脚尖轻点,不费吹灰之力跃上一株千年古槐,警觉地四下张望。确定没有可疑后,才似投林的飞鸟直扑山下。他脚步不停,脑子也没停。他在想摘星大会,想莫待,想蔷薇荆棘鞭和魔族,想这方方面面的利害关系。思来想去,也没个定论。抬头望向天空,却见月亮像是被什么东西惊扰了,正忙慌慌地躲向云的背后,悄悄地眯了眼看人间。你看见了什么?是和我一样在黑夜里奔忙的人?还是无辜的人又在被屠杀?亦或是徘徊在忘川河畔的万千冤魂?

月亮摇摇头,轻声赞叹:我看见的是美好的画面。在清浅的河流旁,熊熊燃烧的篝火热情得灼眼。谢轻云还在不停地朝火堆上添柴,想将那只滋滋冒油的野兔早点烤熟,送给坐在河边捞鱼的人吃。“再烤烤就能吃了。”他割下一小块肉尝了尝,欢声叫道,“哈,我烤的兔子就是好吃!等下你要多吃点。”

莫待没答话,双手仍浸在水里,静等鱼儿自投罗网。他已经这样蹲了大半个时辰,也没逮到一条鱼。倒不是他不够麻利,是他纯属为了打发时间,根本没有抓的心思。

一条水蛇顺流而下,斑斓的色彩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扎眼。它在距离莫待两尺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一条猩红的分叉的信子吐得嘶嘶有声,仿佛在说:这清水湾是我们水蛇的老巢,你竟敢挡我的道?看见没,我有毒,还不让开!莫待也吐了吐舌头,末了还歪着脑袋哼哼两声,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不就是舌头么?也值得你炫耀?好像谁没有似的!水蛇大概被眼前这个白痴人类的白痴行为吓到了,刷地钻进水里,游走了。

谢轻云抱着肚子憋着笑看一人一蛇斗狠,憋得两边腮帮子又酸又痛。那蛇还没游远,他已笑得前仰后合:“我说你,怎么不跟它打一架?说不定咱俩还能吃上蛇羹。”

见就要到手的鱼被笑声惊走了,莫待恼道:“谁像你那么无聊!”

“是是是,我无聊。”谢轻云举着兔子蹲到莫待身边,切了一块先吃了,才又切下最肥美的部位递过去,“相信我,安全无毒。”一路上,他代替顾长风成为厨娘,包揽了一日三餐。不管是现烤的野味还是自带的干粮,他都是当着莫待的面先吃,然后才让莫待吃。

莫待接过兔肉,一丝一丝撕着吃。

谢轻云问:“喜不喜欢这个味道?不喜欢你说,我改进。我有信心越做越合你的口味。”

“食不言。”莫待将剩下的肉塞进谢轻云嘴里,在他身上擦了又擦沾了油的双手,就又蹲在河边捞鱼。

谢轻云呜呜叫道:“你……你在河里洗手不就得了?干嘛要擦在我衣服上?”

莫待直起腰,想了想,点头:“是哦,可以在河里洗的。我怎么就给忘了呢?”

“你呀……捣蛋起来一绝!”谢轻云好气又好笑,抓了根树枝扔到他身上。

“不行么?”莫待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单纯的无辜,像是被冤枉了的孩子,“不让捣蛋你早说嘛!”

谢轻云心头狂跳,想说话却差点咬了舌头。他稳稳神,笑道:“行,你想怎样都行,需要帮忙我还可以给你搭手。”

“这还差不多。”莫待松开指缝,将掌中的小虾放了出去,话说得很是理直气壮。

谢轻云突然觉得手里的兔头不香了,他凝视着莫待的侧颜,心情跟吃了蜜一样甜:“你这口气很像是小娘子在跟自己的夫君撒娇啊……”

“胡说!”莫待撩水泼了过去,“你自己思春却反来笑话我,该把你摁在水里醒醒脑。”

谢轻云也不躲,含笑看着莫待,随他任性折腾,丝毫不在意头发衣衫尽湿。

“这么看我作甚?”莫待瞪圆了眼,恶狠狠地道,“转过头去,再看把你眼睛给挖了。”

“你爱挖就挖,我绝不反抗。”谢轻云笑盈盈地道,“只是挖了以后,你要把我带在身边,用你的眼睛替我看世间万象。世界这么大,这么美,我还没有看够呢!”

“带着你还得管吃管喝,不划算,不干。”莫待眼珠一转,干笑两声,“要是你愿意喊我一声大哥,我倒是可以考虑。”

“你?大哥?”谢轻云指着清凌凌的河水笑道,“你瞅瞅,咱俩的个头谁比较像大哥?”

“个子大了不起?”莫待哼道,“怎么不说我年龄比你小?”

谢轻云忍住笑道:“是啊!你年龄小,为何要我叫你大哥?”

莫待怔了怔,才发现自己被绕进坑里了,气得抓了把河沙就往谢轻云身上抹。谢轻云笑着左躲右闪,最后还是被弄了一脸一身。

月亮笑了,像一位温柔慈祥,阅尽世间万千事的老奶奶。她说,虽然我无法驱散所有黑暗,可总有一个地方是温暖明亮的,总有一些美好在不断生长。努力奔跑,心里有光的人才有可能看到光明降临。她听见太阳翻了个身,已在准备起床,突然就困得睁不开眼,都没来得及跟云打招呼就睡着了。

莫待也睡了,睡在新鲜清香的树叶堆里,梦里都是鸟语花香。谢轻云却一夜无梦,睡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太阳还没露头,莫待就醒了。他睁了眼躺着,望着头顶的天空发呆。那里有一大朵棉花糖一样的云彩,一动不动地悬在一望无际的湛蓝上,像是被人拿糖浆粘住了。

谢轻云光着上半身,举着刚叉到的鱼跑过去,献宝似地道:“瞧瞧,这鱼多新鲜!一会我熬汤给你喝。”他浑身湿淋淋的,头发上的水流成线,显然刚从河里起来。

莫待没看鱼,只盯着面前这副线条优美,极其阳刚的身体看。过了半天,他才慢吞吞地道:“有点遗憾,你的体型没有长风的好。得练。”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片刻后,一条鱼朝莫待飞过去,直奔他的脸:“我现在就练。”

莫待弹身而起,鱼落在树叶堆上,甩了几下尾巴就不动弹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他拈掉衣服上的树叶,慢声道,“恼羞成怒,有失体面。”

谢轻云捡起鱼,继续扔:“早饭没你的份!”

莫待掬河水洗了脸,又系好抹额,才说:“嗯,我也没打算抢。”说完变戏法地拿出一个野山果,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吃。“我有长风准备的果子,吃了长肌肉。”

“那是我刚去山上摘的。”谢轻云叉腰道,“三句话不离长风,干嘛不带上他?”

“他要赚钱养我,不然我得饿死。”

“我也想养你,给个机会行不行?”

“不行。”

“为何?”

“你赚钱的能力比不过长风,养不起我这富贵闲散人。还有……”莫待冲谢轻云勾了勾手指,待他凑近后用一种极不正经的语气低声道,“本公子阅人无数,只喜欢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类男子。你嘛,还欠点火候,有些瘦了。”

谢轻云莫名其妙就红了脸,竟也跟着小声道:“我……我可以练。”

“人的骨骼是不一样的,你练也未必能练成长风那样子。”

“可是,我想试试……我想……我想……我就是想试试!”

“为何?就因为我给你大哥治病?你想讨好我?至于么?”

“不是!”谢轻云急急地道,“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你……”一块果肉差点卡在莫待的嗓子眼,“你当真要练?”

“自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谢轻云的双眼闪烁着真诚热烈的光芒,“我明天就开始!”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这事是我草率了,咱们回头再议,再议。”莫待咳嗽一声话锋一转,指着渺无人烟的野地道,“这一带地形复杂,人迹罕至,咱们今天得快些离开,争取天黑前到达……”他忽地收了话口,抓住谢轻云的胳膊飞速跳到山坡上的大石头后,借着草木将两人藏得严严实实。

谢轻云用眼神问:怎么了?

莫待用手势答:三个高手。

野草簌簌作响,像是有风经过。细听,那不是风的声音,是有东西急速穿过草丛时发出的摩擦声。那声音越来越响,转瞬间就到了河边。随着一男一女的先后出现,野地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走在前面的赫然是春二娘,她还是那身俏丽的打扮,面色却没了在无涯岭时的容光与妖娆。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看上去疲惫又焦躁。她左右瞧瞧,还不时看向身后,似乎想要摆脱洪荒野兽的追赶:“暂且歇歇脚吧,我实在没力气跑了。”

阴魂仔细拈去她发髻上的草叶,又拍去她裙摆上的灰尘:“你想怎样都可以。”他抱起春二娘,踩着河流中湿滑的石头,稳稳当当地向对岸走去,生怕颠簸了怀里的人。

春二娘双手勾着他脖子,直盯着他的脸看:“你瘦了不少。”

阴魂嘿嘿笑道:“瘦归瘦,这可都是腱子肉,亏不着你的。”

春二娘揪着他的耳朵,娇嗔道:“讨厌鬼!嘴里就没句正经话!”她眯眼望向远处,原本暗沉的双眼里多了一丝亮光。“再有几日,就到边城了。雪千色自视清高,曾扬言终身不踏足魔界的土地。只要我们进了魔界,就安全了。”

“嗯。到了魔界,有老友帮衬,总归比在这人间界好过得多。”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雪千色诡计多端,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用怕。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她雪千色再怎么厉害,也难抵挡一群人的攻击。你就别担心了,我那兄弟虽是魔族,却精通各路仙法,他自有办法对付雪千色。”

春二娘松了口气:“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我可不希望你伤在那贱人手里。”

“你就这么看不起你男人?我还要和你过一辈子呢,怎么能让一个臭丫头给伤了?”等脚踏实地了,阴魂亲了亲春二娘的额头,将她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你歇着,我抓鱼给你吃。”

“上次你做的香草烤鱼味道不错,我还想吃。”

“没问题。一会儿我多抓几条,让你吃过瘾。”

“哟,你俩挺悠闲的,还有心情吃烤鱼。小日子过得很不错嘛!”伴随着清脆的话语声,一个身穿锦绣衣裙,漂亮得无以复加的女子出现在阴魂夫妇面前。只见她眉如细柳,眼似圆杏,黑白分明的眼珠藏在又长又翘又密的睫毛下,灵活地转来转去,调皮又可爱。鼻梁高挺,鼻头不大不小,很配她的脸型。双唇线条十分优美,透着自然健康的光泽,如花朵般娇艳欲滴。唇边有两个米粒似的小酒窝,里面装着醉人的甜蜜,叫人看一眼就挪不开眼。“想从我雪千色手底下溜走,是不是想多了?”

阴魂上前一步,用身体为春二娘筑起了一层堡垒:“想法还是要有,说不定就成功了呢!老虎不都还有打盹的时候么?”

“老虎要打盹,因为它是凡胎肉体的畜生,没有修成仙身。”雪千色反复比较双手,看那白里透红、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是否有劳碌留下的痕迹。“真讨厌!一路风吹日晒,本宫的手都变粗糙了。”

春二娘恨声道:“三公主,做人要讲道理!你我从未有过节,为何……”

雪千色挨个检查着光泽的指甲,头也不抬:“跟本宫说话,要用‘您’。”

“仙魔两界各奉各的王,各守各的规矩。你是你,我是我,叫你三公主是客气,不是说我要以你为尊。”春二娘在石头上坐下,散开头发重新整理。“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死咬着我们不放?在这之前,我们连面也没见过。”

“没错,你我是没见过面,你们也没得罪过本宫,可这并不妨碍本宫找你们麻烦呀!”

春二娘沉了脸道:“那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都说了没有为什么。就是本宫闲得无聊了,想找点乐子哄自己开心。”雪千色的眼睛终于离了指甲,抬眼看向阴魂夫妇。“不行么?”

“仙界什么乐子没有,还要你巴巴地跑来人间界折腾不相干的人!你到底是何居心?”

“还想不通本宫为何会找上你们?真是够笨的!本宫今天心情好,就告诉你原因。”雪千色扫了一眼春二娘半遮半掩的胸脯,眼眉间都是厌恶,“本宫若找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下手,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我大哥肯定会不高兴。可你俩是魔界的人,一个狂浪,一个淫荡,臭名昭著,仇家满天下。你们死了,非但没人追究是谁干的,估计人人都会夸下手的人侠肝义胆,是在为民除害。你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你俩的命贱,不值钱呢!你们就乖乖认命吧,省得本宫多费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