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长住相国寺
重非卿静静地在外面站了一会，等到里面的两个女子开始转换了话题的时候，他才调整了刚刚脸上凝重的表情，故作轻松，面带笑意的走了进去。
“千秋，你将净儿请过来做客，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重非卿的声音里带着愉悦，就这么大喇喇的走了进来，倒是把里面站着的人给吓了一跳。
“世子，您过来了。”雪千秋连忙起身迎接，重非卿却摇了摇手，将她拉到了身边，轻轻牵住她的手腕。
水灵净转了转眼珠，颇为俏皮的问：“听昌世子这口气，像是很不乐意净儿来的样子啊，既然世子不欢迎净儿，那净儿走就是了。”说着，她便起身要走。
重非卿连忙拦住她，带着讨好的语气说道：“哪能啊，净儿能来，我自然是再高兴不过的了，只是怕不能好好招待净儿，小王叔会生我的气罢了。”
水灵净听他提起重夜繁，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连声音都不比刚刚的轻快，“世子说这话，可真是折煞净儿了，净儿是个什么身份，哪里能够让王爷为了净儿就生世子的气……世子以后这话，可是再不能说了。”
水灵净这话说的别扭，细听之下还能听出她语气里带着的怨气与酸意，重非卿想起这些天来京城甚嚣尘上的传言，说是十三王爷与华家小姐的婚事已经提上了日程，连皇上皇后对华小姐都是赞不绝口，十三王爷也很是满意。华府不仅出了个受宠的妃子，又有个即将成为承王妃的嫡生小姐，看来这一回华府在京城的地位，可再没有人能够动摇了。
起初重非卿并没有将这当一回事，原因无他，只要有人见过他小王叔看水灵净的眼神和对待她的态度，就绝对不会认为他会喜欢上华寻珍；若是他这般露骨的情意都能不当一回事的话，那这世上的感情，可就没有多少是真的了。
所以他一直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中去，光光是雪千秋的事情就已经足够让他头疼的了，他很喜欢雪千秋，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他人生里最快意的时候，明明最开始他父王是同意让他接雪千秋进府的，也能够给她一个名分，可这段日子却又不知怎么的反了悔，甚至还一气之下说重夜繁因为一个丫鬟而选择放弃一切，他难道也要跟着学吗？
重非卿叹了口气，看来的确是因为小王叔的原因，他父王才不同意他跟雪千秋的事了，可他在水灵净面前又不能说什么，现在看她的样子，估计也因为小王叔要娶华寻珍的事情而伤心难过吧。
重非卿打着哈哈说道：“是是是，净儿说的对，这话我以后都不会再说了。不过净儿既然来了，索性就在这里多住个几天，千秋一个人住在这里，要是我不来，就没几个人能够陪她说说话，净儿你就多陪陪她，”间水灵净有要拒绝的意思，重非卿连忙挥手，“你放心，小王叔那里我去帮你说！你都伺候他这么多年了，也没说给你个假期，今天呀，你就好好地休个假，我保证承王府不会有人找你。”
水灵净想了想，远离他一段日子，这样也好，至少她能够将自己那蠢蠢欲动的心思按压下来，有些人，有些东西，不是她该想的，那就不能去想。
水灵净就这样在重非卿的别院里面住了下来，正如雪千秋说的一样，这里很清静，可以说是清净的过分了，除了一个贴身伺候雪千秋的丫鬟小雨之外，还有一个门房，厨房并打扫的两个仆妇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下人了，而其他三个人在白天的时候基本上也不会出现在雪千秋面前。她住在这里的这几天，除了第一天的时候，她就再没有看见过重非卿的身影，看来真的跟小雨说的一样，他这段日子真的没有来过几次。
水灵净也曾经在雪千秋弹完琴之后问过她，这样漫长的很有可能看不见尽头的等待，到底值不值得，那时候的雪千秋笑着，脸上的笑容温柔似水，还带着她所看不懂的眷恋，“有什么值不值得呢？”她说道，“在我遇见他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将来会有一天这么喜欢，甚至深爱一个男人，但就是因为有了他，我才会对未来有所期待，就算他只能这样几天来看我一次，或许以后再也不来见我，我心里依旧是觉得幸福的，拥有了这么多回忆，我知道他心里曾经有过我，我就知足了。”
她的要求真的很简单，不过是求重非卿心里曾经有过她而已。水灵净看着这样的雪千秋，心里突然觉得很羡慕，她对待自己的感情是如此的坦率执着，那么自己呢？她对重夜繁，是不是也能够这样？
可这样是不行的，水灵净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她不可能跟雪千秋一样等着重夜繁，就算等，他们也不会有将来。重夜繁跟她的身份，可远远比雪千秋他们要复杂的多。
水灵净拨弄着养在室内的水仙花瓣，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看起来昌世子一定对你很好，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的。”
“承王爷对净儿不也是很好吗？”雪千秋看着她说道，“难道净儿对王爷，就不是这样的感情了吗？”
“什、什么，我跟他怎么可能！”水灵净慌乱着，欲盖弥彰的大叫起来，“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对他有感情的！明明就是个自大自恋要是没有下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家伙……”
雪千秋看着她的样子，脸上的笑容饱含深意，“是，净儿不可能喜欢上王爷的，所以，净儿也不会懂得我对世子的感情是如何了。其实有时候，承认自己的真心并没有什么不好，若是等到将来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的时候，那就什么都晚了。”
雪千秋还记得在水灵净刚来的那个晚上，重非卿跟她说过的话，承王爷是一定要娶华小姐的了，而且这件事情并没有表面上想象的这么简单，朝堂上的事情她并不懂，那都是男人们的事情，可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可以为了事业去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的时候，他们喜欢的女人，到底会是个什么感觉。
雪千秋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指下却流淌出阵阵略带悲伤的琴声。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爱情里最大的无奈，是她爱他，他却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爱情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可对某些人来说，却是她的全部。
雪千秋一时晃了神，一根琴弦就在她手下绷断了，一滴血珠在她的食指尖冒了出来，她皱了皱眉，将食指放在嘴边吸吮了一口。
水灵净不再说话，只静静地坐着出神。
第二日，雪千秋的丫鬟小雨早早的就来敲她的门，在水灵净还满含着睡意的时候，小雨却兴奋地说道：“水姑娘，今日我家姑娘要去相国寺上香，还打算在相国寺住一段日子，姑娘要不要一起去？你这段日子的心情也不好，出去走一走，散散心，换个环境，也能够开心一点。”
水灵净对她笑了笑，“谢谢，你去告诉你家姑娘一声，我一会就过去，请她再等我一会。”
小雨离开之后，水灵净将门关上，靠在门上呆了一会，然后才动了起来，开始换衣服。
雪千秋毕竟曾经在花前月下那种地方待过，虽然是花魁，可是见过她的人也不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载着雪千秋的马车直接到了相国寺的后门。
不同于前面大门的热闹非凡，门庭若市，后门却是很安静，偶尔有抬水的僧人经过，自得其乐的哼着听不清词的小调，颇有一种悠然辽远的味道。
水灵净下了车，看着眼前的林荫小道以及古朴的后门，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又轻松的笑容。
“这相国寺，我倒还是第一次来，”水灵净挽住雪千秋的手臂，“一会可还要雪姑娘你多给我介绍介绍了。”
雪千秋轻笑着，“我一直叫你净儿，可你却一直跟我这么生分，净儿，不如叫我千秋可好？”
水灵净点头，“千秋，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暗光，朋友啊，她在凡间结识的朋友并不少，可有好几个，都在时间下慢慢的离她远去。有的去追寻自己的幸福，有的因为立场不同而远离，有的与她从一开始就是对立方，仙魔本来就不是同一路人。但愿今天的这个，不会再这样对待她。
雪千秋猜不到水灵净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此刻她脸上的笑容却是真心诚意的，在雪千秋过去的人生里，经历过父母健在，家庭殷实的富贵幸福日子，也经历过家破人亡，青楼卖笑的不幸生活，一直到现在的平静安宁，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很多人，可却没有一个人说要当她的朋友。她曾经以为能够遇到重非卿已经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也再不敢奢求其他，可水灵净这样一个朋友，却还是让她觉得惊喜不已。
她们一路走，路上遇见了几个僧人，雪千秋都一一的叫出了他们的法号，然后恭敬问好。
其中一个僧人笑着说道：“雪姑娘又来找方丈大师聊佛法吗？不过今日你可来的有些不巧，大师正在接待一位游客，可能要雪姑娘先在禅房等一会。”
“那就烦请无垢师父带我们去禅房了，”雪千秋微微笑道，“本来我就打算多在相国寺内多呆一会，冬天来了，这寺内的梅花又要开了，以前总是不能看它从开到败，这一回，我可不想错过，不知道我能不能在这寺内多住一段日子？”
无垢合了掌心，“自然是可以的，相国寺开门大迎四方香客，当然欢迎雪姑娘的到来，”他眯着眼睛笑的和善，“若是方丈大师知道雪姑娘会长住，一定很高兴，他可是说过，这俗世之间，能与他谈论佛法的人实在是不多了。只是被方丈大师缠住的时候，还请雪姑娘不要嫌烦才好。”
“师父说的是哪里的话，”雪千秋说道，“能够得到方丈大师的青眼，实在是千秋的荣幸。”
无垢把她们引到禅房，替她们推开了门，“那雪姑娘与这位姑娘就住在这里吧，里头有两个房间，两位姑娘也可以做个伴。”
“那就先谢过无垢师父了。”雪千秋向无垢微微弯了腰。
无垢双手合十，说了一声“阿弥陀佛”，“两位姑娘请好好休息，一会的午膳，我会让人送过来。等到方丈的客人走了，雪姑娘就可以去见方丈了。”
雪千秋再次道谢，在她转过身的时候，就见到水灵净一惊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茶杯，无聊的摆着玩了。
“怎么，来这里是不是觉得很无趣？”雪千秋走过去，替她倒了一杯茶，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水灵净趴在桌上，转头看她，“千秋，你是怎么跟相国寺的方丈认识的？你也不过才十几岁，怎么就会佛法了，我以前听养育我的……爷爷说过，佛法可是很高深的东西。”她看着雪千秋的眼神里满是崇拜。
雪千秋微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其实也没什么，家父以前就喜欢研究佛法，也曾经指点过我一些，我到了……那种地方之后，过的并不好，我发现佛法能够平静我的心神，让我得到安宁，又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相国寺的尘心方丈，一来二去的，就这么熟识了。”
虽然她说的简单，可水灵净却能够想象得到当时雪千秋过的有多艰难，在那种地方，能够保持自身的清白又同时保存这么一颗纯净善良的心，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她对这个世界却始终都没有抱有仇恨之心。
或许在相国寺的生活会很无聊，可水灵净却没有一点想要回去的想法，在这样平静的地方，真的能够让她整个人都安宁下来，不去想什么仙界天条，不去想什么仙魔有别，不去想那个沉华上仙以及他的渡劫，她的生活里，没有那些多余的东西，只有她自己的快乐。
在相国寺特色的素食午膳被小沙弥送来的时候，水灵净又找到了相国寺除了能够给她平静之外，让她更为喜欢的一点，虽然是素菜，可却真的很好吃！水灵净光米饭就吃了两碗，似乎连相国寺种出来的米都比别的地方要香一些。
雪千秋看着她吃饭的样子，脸上一直带着愉悦的笑意，“净儿，你终于变得开心一些了呢。”
“是吗？”水灵净咬着筷子，若有所思，对雪千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或许是真的吧！”
用过午膳之后，水灵净与雪千秋就出了房间，准备去看看雪千秋一直念念不忘的梅花。
相国寺外不远处就是一整片梅花林，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打理，可似乎因为地理气候的原因，每年都开得很好，也有很多人慕名前来观赏。
漫步在这样美丽的梅花林里，似乎就像是身处在仙境一样。不，水灵净摇了摇头，简直比仙境还要令她沉醉。
幽静的梅花林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女子轻柔说话的声音，“王爷，珍儿真是想不到今日你居然能够陪我一起来相国寺，珍儿真的很开心。刚刚尘心大师也说了，我们两个是天造地设，被上天祝福的一对，以后我们一定会过的很幸福。”至少比你跟水灵净在一起的时候，要幸福的多了。
“是吗，你开心就好了。”男人却并没有像她那样开心，发出的声音里也带着些许冷淡。
这个声音一出，一下就让水灵净的脚步停了下来，怔在了原地。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在她已经快要放下的时候，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打乱她所有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