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迟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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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奇遇上

执伊人足,轻嗅,芳香万丈。

畅音阁来了位卖书的娘子,直言书中有美人。

各家公子不买账,叫嚷着,让老板轰走卖书娘子。

隔日,卖书娘子又来到畅音阁。

因昨日卖书不成被赶,她今日先不动声色,让小二上了两壶茶。

畅音阁原本只是一家普通的酒楼,生意不好,连年亏损。三年前换了个老板,将畅音阁里里外外重新修缮了一遍,还在大堂里建了座两层楼高的戏台。

戏台却不是拿来唱戏的。

咚~

锣鼓挂在一楼,被人敲响,他高喊:“今日曲作为《怀中客》”

话音一落,从二楼的某间阁楼里走出一位男子,他身穿白衣,不染尘埃,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轻握身前。

男子身后跟着一位小厮,小厮垂着头,双手高举着一个长长的盒子,二人皆戴面具,立于戏台之上。

只听浓语小调刚起,台下便有人倒喝:“这词儿我都能倒背如流了,桑先生,新曲还未谱出来吗?”

畅音阁每日客都坐满,有听腻的,自然也有一遍未听过的。

有人被扰了兴致,出言训斥:“尔等呜臜,若不愿听就滚出去。”

于是形成两派,争论不休,僵持不下。

敲锣的掌事见此,朝二楼挥一挥手,桑先生便带着他的小厮回到了阁楼里。

畅音阁设计巧妙,二楼和三楼都是些作曲的名流大家。他们都是老板请来坐镇,各自住在阁楼里。

名流大家们从不互相交流,阁楼虽在畅音阁,但又独立于外,可走后门离去。

大家们都有自己的雅名,从不以真名示人,这是畅音阁的规矩,也是一个卖点。

这样不管大家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只能围绕曲谱来评判,无法针对作曲之人。

这样好是好,却出不了名。

“桑榆,我很久没出新曲儿了吗?”

“也不算太久,先生。”

穿白衣的桑先生卸了面具,转身对刚刚跟在身后的小厮鞠躬。

而小厮没卸面具,不垂头了,直起身子来,还要比桑先生高上半个头。

实际上二人身份互换,桑先生才是小厮,而真正作曲的小厮才是桑先生。

桑榆这个名字,是小厮的名字。

作曲的这位叫楚河,是皇城里有名的词曲家。

楚河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不管人前人后,从来都戴着面具。

天下人笑称:名曲大作楚河之流,惧内,假面加身。

这是说楚河家中定有悍妻,怕有人看上他,因此戴着面具。

但真相究竟为何,谁也不知。

因为今儿个没能把曲唱完,自然赚不到今日的赏钱,楚河便从后门溜出,找快钱去也。

前堂正尽兴,畅音阁搬出了头牌水心仙子。

每日出台的人都是定好的,因此每日酒楼的价格也是不一样的,头牌自然最贵,大家伙花了小钱看大戏,自然乐得开怀。

“请问桑先生在吗?”

桑榆正半躺在榻上享受,听到有人唤,猛地起身,第一时间戴上了面具。

他正襟危坐:“何人?”

门外正是卖书的娘子,她瞅准了大家都在听戏,这会儿二楼定不会有人出来,所以才敢偷摸地来此。

“我家住在耒江,今日到此,只为卖书。”

桑榆这才松了口气,肩膀驼下来:“我不买。”

“桑先生难道不想问一问是什么书吗?”卖书娘子试图透过房门缝隙来窥探屋内。

见外面之人如此执着,楚河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桑榆动了心思。

开门时,卖书娘子的半只耳朵还靠在门边。

她没料到桑先生会如此爽快地开门,尴尬地笑笑:“小地方来的,见识浅薄,想看看桑先生这样的大人物长什么模样,见笑了。”

“无碍。”

桑榆将卖书娘子请进了阁楼。

阁楼不大,但五脏俱全,陈设具书香气,带着些清香调。

“姑娘贵姓?”桑榆装惯了楚河,动作语气皆与楚河一般无二。

卖书娘子愣了一下,垂眼间看到放在桌上的竹笛,抿笑道:“竹心。”

竹笛之心。

这一眼就能看出是假名,桑榆却信了。

“好听的名字。”桑榆只学得了楚河的形,却学不了楚河的才华,连夸名字也只能说好听二字。

竹心却未起疑,害羞地笑了。

“我能看看你的脸么?”

桑榆摇了摇头,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竹心:“你能说说你的书么?”

两人相视一笑。

书,还是没有卖掉。

桑榆谎称需要考虑,而事实是他读不懂书中内容。

竹心依旧没有放弃,每日都来畅音阁,每日都只点两壶茶。

“你们听说了吗?”

“怎么了?”

隔壁几位爱音律的公子正在闲谈:“桑先生要出新曲了。”

男子不屑一顾:“《怀中客》那位啊?他的曲一般,要是有生之年能听一听楚大家的曲就好了。”

众人哄笑起来:“你做梦呢,楚河可是皇城名家,宫里贵人都不一定请得起的主~”

他们却不知,这位作《怀中客》的人,正是楚河。

所以好听的究竟是曲?还是人名?

小二给竹心送上茶时,道:“贵客邀您二楼一叙。”

竹心甚是高兴,因为知道书要卖出去了。

她高兴道:“这两壶茶就送给隔壁的客人喝吧。”

“好嘞。”

今日的桑榆穿了一身红色,面具也换了,他特意让工匠打造的纯金面具。

好看是好看,但未免落俗。

他将竹心奉为座上宾,直言:“你的书虽大胆,但笔走龙蛇间自有一番辽阔,特别是‘裙下无君臣,似念私念’之后,我主...觉得不错,买了。”

竹心很少这样激动,整个人开心得蹦了起来。

兴奋间少了分寸,拉了桑榆的双手。

二人都有些慌乱,还是竹心先松开了手,稳下心神。

书既卖了,自然要谈分成。

竹心拒绝桑榆的买断,表示想要长期受益,意思就是说用此书作曲,赚多少她就从中抽取一半的分成。

桑榆又沉默了。

他说要考虑,让竹心多等一日。

竹心有些担心,殊不知买卖在一日里能发生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人能反悔,有人能杀人灭口。

这一日里,竹心决定再多找一位买家,也算多一份保障。

长洲街边,她坐在包子铺里,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笛音。

“店家,你听到了吗?”

“卖花喽!”

“卖胭脂水粉。”

大街上吵嚷得很,店家不知竹心想听什么,问她:“听什么?”

“笛声,有人在吹笛。”

畅音阁离得不远,店家指了指:“估计那里边儿传出来的。”

“不是。”

是从更远的地方传来,不是这座城,隔着山,隔着海,千里之外。

竹心走了。

再回来已是三年后。

她不再卖书,改为卖曲。

她重新回到畅音阁,高价卖曲,称曲中有黄金。

叫价者芸芸。

“我出黄金一百两。”

众人都觉得这人疯了,抬头一看此人,又觉得合乎常理。

这人便是桑榆。

他不是桑先生了,他现在是桑榆。

他站在三楼,伸手卸了面具,他早已不需要面具。

面具下的桑榆眉骨高耸,薄唇下,清风自在。

桑榆一眼认出了竹心,而竹心也早早就看到了桑榆,她眉眼含情,高声道:“还有出价者吗?”

自然是没了。

纵使曲中有万两黄金,也甚少有人拿得出百两来换。

阁楼里,竹心从背后紧紧拥住桑榆。

“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

话里话外,竹心似与桑榆熟络非常。

可是这三年间,桑榆并未与竹心见过。

刹时,桑榆变了脸色。

一心扑在桑榆身上的竹心还浑然不知。

“竹心。”桑榆试探地开口,伸手去扯腰间死死抱住他的双手。

竹心不愿松手,抱得更紧了:“若不是你,我早已寻得这世间最好的笛声。”

这三年来,笛声从未断过。

三年前,竹心本想去寻那笛声,可是刚出城门就遇到了戴着面具的楚河,她以为那是桑榆。

后来的事不必多说,自是说风月,谈古今。

“放开。”桑榆冷冷的,心中忐忑不安。

竹心就是不放手,看到那根竹笛还放在桌上,会心地笑了:“大骗子,还说什么永不相见,我一卖你的曲子,你不就出现了。”

桑榆心中又是一惊。

他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话,将竹心赶了出去。

这三年里畅音阁里的桑先生因一曲《裙下臣》出了名,风头正盛时,楚河决定不作曲了。

桑榆因此跟楚河大吵一架,楚河离开了畅音阁,桑先生也从此不再作曲,但因为名声大,三年里靠着名声赚取钱财不少,更是住到了畅音阁的三楼。

楚河再也没出现,桑榆乐得快活。

可是见到竹心是他始料未及的,所以高价买下了竹心的曲。

当年竹心走得突然,《裙下臣》赚取的所有收益都未分给竹心,甚至连将书改成曲也未得到竹心的同意。

桑榆还记得那天楚河匆匆赶回,回到阁楼拿起竹笛便吹,从早上吹到傍晚,结束时激动地告诉桑榆,他有新曲了。

“桑榆,桑榆,你可是还在气我改你的词?”

桑榆一时间踌躇,不知该怎么办时,楚河从窗外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