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将止步于此
凌冽的冷风灌进灰原哀的衣领里,吹得她一阵哆嗦,迷迷糊糊中能听到水浪拍打的声音,自己被什么人像玩具似地提着,悬在空中。
“你回来,说明你是打算招咯?波本,或者叫你降谷警官比较好呢。”贝尔摩德讽刺地笑笑,提着灰原哀后领的手更加紧了,她从口袋中掏出一颗药丸,在安室透眼前晃了晃。
“我特意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把她骗过来……即使做出再大的挣扎也无济于事呢,你也是一样,陪她一起下葬吧?我以前可是非常非常信任你的,可是啊,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安室透假装顺从地举着双手,眼睛里是深不可测的狡黠,他似乎对自己在这场对峙中的结局胜券在握:“你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吗?贝尔摩德?你忘记我在了无音讯以后我安排的同伴会把你的秘密传播出去……”
“所以劝你最好放了那个孩子,怪怪束手就擒喔。”
“呵!”贝尔摩德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握着解药的同时她的手也摸上了黑色的手枪,指尖在扳机上蠢蠢欲动,“我看你才是和那群愚蠢公安待久了以后才智商下线的吧?怎么学不会吃香呢,波本?你觉得以boss这么多年来在法治社会下暗里游走却从未被击败?岂会怕我的秘密传播出去?”
“哦?是吗?”安室透怀疑地挑起一边眉毛,“看来你是要试试才能知道咯?我还真是期待组织里的人知道这件事以后脸上的表情呢。”
贝尔摩德的蔑笑始终都挂在脸上,她在记恨自己相处时间如此之长都没发现这个男子接近他的真实目的,记恨他毫不留情地践踏了她难得给予的信任。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表情……我只知道你和雪莉,都无法看到了呢。”她趁着安室透正在思考对策的空挡,以极快的速度将毒药塞进灰原哀的嘴里,并且像被丢弃的石子一样把她扔进了湍急的河水中。安室透看着突如其来的举动,心脏猛然漏跳一拍,但是出于公安的职业素养,他几乎是在贝尔摩德做出举动的同意瞬间掏出了枪,朝着她距离心脏较近的地方连开三枪,扣下扳机的手指没有任何怜悯。
贝尔摩德与安室透搭档时间如此长久,知道这个心思缜密的人绝对不会在想好对策前就过来送死,带着枪支这个举动几乎是常态。他聪明,她也不傻;他训练有素,她同样可以绝地反击。虽然心脏几乎被贯穿,她还是在疼痛烧到她的末梢神经之前拔枪朝安室透的腹部开了一枪,看着血色蔓延着爬上金发青年的白衬衫,她带着最后一抹得意的笑倒了下去。
“最后……赢的……还……是……我们……”
“杀完了……我最痛恨的人……我就……赢了……”
贝尔摩德是一号和宫野志保一样悲哀的人物。
她是可以让一街的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当红明星,她可以是继承“母亲”事业,未来可期的演员,她可以是冰冷的、罪恶的杀手,享受着凄厉惨叫带给她的快感——
她是千面魔女,她可以是任何人,却从来不可以是她自己。
被boss束缚着,没有自由,像曾经的宫野志保一样被犯罪科研的沉重枷锁拖住了脚步,她有高超的易容,变成那个轻佻的,随意的,可以变装成任何人潜伏下去的自己,已经渐渐迷失了原本的样子。
她有一双漂亮的碧绿色眼睛,宛如翡翠一般,她冷静,从容,心狠手辣,执行任务时手下不留情,她习惯了一个人用一种挑逗的语气说出自己的故事,用玩笑般的眼光看待自己的过去,她却也忘了——
自己也是个曾经在黑灯瞎火里害怕摸索着的小女孩。
她因为宫野家族那个可恨的药物停止了老去,永远顶着一副青春的面容,但是自己的灵魂却在不断衰老,她知道在最后的最后,那副华丽却虚无容貌下掩映着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
让子弹贯穿她的心脏,去等待血液凝固吧——
去再次地拥抱黑暗吧——
对她来说——
死亡即重生。
安室透还来不及确认贝尔摩德是否还留了什么把戏,就立马跳进了冰冷的河水里去搜寻那个不断下沉的女孩子。
冷刺痛着他的伤口,子弹还死死嵌在血肉中,但是他一刻也不允许自己停下来,一刻也不能停。从肺部进水,失去意识到脑死亡,短短一会儿的时间说流逝就流逝。
安室透深呼吸了一口气,不顾腹部剧痛的阻挠,不断向黑暗是深水处游去。
他在迫切救人的希望下,心中的焦灼大于了生理上的疼痛,根据他和贝尔摩德做了结的时间与水的速度和流向,他也大概算出了灰原哀的位置,在往自己设想的那个方向游过去以后,果然看到那个小小的茶发女孩在无力地往下沉。
他加快了手脚划动的速度,将女孩一把拽了起来,这期间他不禁呛了几大口水,咽喉也如针扎一般刺痛着他身上的每一处。
他奋力游出水面,防止自己因为体力不支而再次倒下去,他先把女孩抱上了岸边,随后自己用谨慎的一点力气爬了上来。
他掐住她的手腕,灰原哀的脉搏很微弱,脸色也因为药物和水泡了一会儿的关系有些发青,他将女孩子重新抱在怀里,踉踉跄跄地跑向人多的地方。
难得看到一个行人,他便顾不得多虑把灰原哀塞到那个人的怀中:
“麻烦您先带那个孩子去医院吧,她中了毒还经过了溺水,需要马上急救,拜托了,非常感谢。”
路人有些不知所措地拖着怀里的女孩,呆愣了半天才问出一句:
“那您呢?”
他给了那个人一个憔悴的笑容:
“我先去找警察。”
路人知道着事关人命,不敢再多耽搁,立马拦下一辆出租车来往附近的医院,目送着车辆远去的安室透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的感觉十分敏锐,从刚刚就感觉到了,除了贝尔摩德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暗地里监视着他们。
那是一道非常不友好的目光。
即使身受重伤,他也不敢和灰原哀一道去医院,因为这样说不定就会暴露那个孩子所在的位置,还会连累那个戴眼镜的小侦探,眼下,只有先交出自己才是最佳决策了。
“阿拉,真的是好强大的执念啊——保护所依恋之人的血亲,降谷警官,您的事迹可以被写成文章挂上日报啊~”不出他所料,在送走灰原哀的一刻,那条黑暗的小巷子里就走出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
“初次见面,我叫小林南灯,代号山崎~”女孩子的眼神里闪烁着狰狞的光芒,对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安室透也毫不畏惧。
听到这个名字,安室透心里一跳。
“前几天FBI在疯狂搜索的卧底,原来是你?”
女孩仿佛很吃惊安室透居然还知道这件事,随后温和地笑笑,却令人毛骨悚然:
“阿拉~是我厉害~而且我有帮手哦~詹姆斯布莱克前辈,同样是卧底在FBI的人呢~也正是因为他确定赤井假死,我才怀疑你瞒报的~”她佯装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只许你们安插卧底不允许我们安插,就太不公平了哦~”
“所以呢?”安室透丝毫不慌,冷冷问出一句话。
“我暂时不会对你身边那个女孩子,叫泠来着吧,还有小志保动手的,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呢——”
“麻烦降谷警官,和我们走一趟吧?”
安室透心中一凛。
卧底的下场,他可是见识过的。
人们穿着白大褂,每个人无暇交谈,都只顾忙着自己的工作,那些被关在玻璃里的人红着眼睛用指甲在玻璃上挠出一道道裂痕,头发凌乱,脸上毫无血色——他们都是人体实验品。
“降谷警官怕吗?如果怕的话,现在吐出情报是完全没问题的哦~”
“别和我搭腔。”
“诶?!不要对女孩子这么凶啊!那真是对不住了~”
“话说真的不要再考虑一下吗?你的伤口要发炎了啊!”小林南灯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安室透自顾自地走着,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后面的黑衣男子用枪抵着他的头部,手指在扳机上不断敲打着。
小林南灯拉开实验室的门,转头对安室透笑得十分灿烂:
“哎呀,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那些低级药物是绝对不会用在降谷警官身上的!所以我们用一些更高级、更让人痛苦的药物吧——”小林南灯兴奋地搓着手,眼里折射出极为恐怖的光。
她抬首示意着黑衣男子放下枪,自己则锁上了实验门,留给安室透一个得意的眼神:
“祝你玩的开心哦~”
实验室的科研人员望着之前在组织里大有名气的波本,都有些望而却步,心里不禁默默抱怨小林南灯独自离开,却把这样一个大麻烦留给了他们。
几位男性科研人员试图上去按住安室透把他绑起来,却被他在一瞬间就挥开了。
“快按住他!”
“赶紧去找人“”
刚刚的短时间内,他盯着实验室中的物品,飞速运转的脑海里很快浮现出了一个计划。
他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实验台上的氢气和氯气混合,抓起工具箱里的手电筒,直直照射向了混合气体,只是在一瞬间的功夫,原本安静的实验室“嘭”地炸了开来。火焰顺延着实验台一路烧下去,高热度的火触发了许多化学药品的燃点,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只是一会儿功夫,火团围着实验室熊熊燃烧,并且殃及了其他的实验研究所。
“咳……咳咳……你疯了吗!”科研人员发疯般的兜转在火焰之间,看着那堵火墙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返回去,用力抓住安室透的肩膀。
“这样大家都要死的啊!!而且!!化学实验品会毁掉的!!”
安室透对着他露出了他是波本是戴上的那副面孔,眼睛里除了和火焰一样燃烧的恨,他没有任何感情。
“我就是要毁掉你们的研究所。”
“这里面的东西,害死了多少人,给了日本多大的威胁。”
“这种危险的东西,麻烦不要靠近我的日本。”
烟钻进肺里,比他刚刚呛水时还要难受,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便忽略一切疼痛,只是冷冷地看着那群惊慌失措逃窜的人。
“守护日本的安全,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火焰蹿上他的衣角,在他原本整洁的衣服上烧出一个洞,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皮肤,安室透握紧了那个自己口袋里的樱花型的徽章,看着自己作为一名公安警察在浴火下尽完自己最后的使命。
你们这一群不厚道的家伙,为什么要先丢下我就走了呢?
看吧,我现在还得来找你们归队,多麻烦啊……
之前还没来得及和松田在拳击上一分胜负……
之前还没有来得及找伊达班长好好地道谢……
之前明明还被荻原的笑话逗得乐了出来……
之前明明还和景光一起有说有笑地看着天边最后一抹余光消散……
的确啊,作为警察,随时要有为民众牺牲的觉悟呢。
松田可能会打我,责怪我为什么怎么早和他们团聚。
荻原一定是一边看戏一边劝架的那个。
伊达班长肯定还是爽朗地笑着拍着我的肩膀。
景光……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似乎久违地……渴求一个拥抱。
艾莲娜老师,请问我现在这样,能让您为我治疗一辈子的伤痕吗?
曾经最重要的人、投射在他心里的每一束光芒,恍若都在舞动的火焰中出现了幻影,那些曾经温暖他一切的人们,他们站在一起,动了动嘴,好像在试图传递什么:
“零……如果你死了……以后怎么办呢?”
“带着我们的信念,好好活下去啊。”
他拖着疲惫是身子,口袋里握着樱花徽章的手一点一点松开,及时是火焰也没有留住他残存的体温。
“抱歉,我累了啊。”
“虽然很可惜……没能走到最后,但是我的公安同僚们,那个男孩,甚至是那个FBI……他们一定会做到的……”
“我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