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伤疤
萧锦弘虽然被限制出府,但在府内还是自由的,不过为了让墨非毓避嫌,他这阵子一直没来云舍。所以云舍的常客还是琳儿一个。
曦和楼一案头天夜里发生,第二天下午公开审理,第三天审判布告就张贴各处示众。袁劦强占民地,私建马场,勾结王长富欺行霸市,暗地经营赌场妓院,致死三名女子,影响极恶,处斩刑。从犯王长富处斩刑,即刻送呈州府,待覆奏勾决。经查实,知县刁寿与曦和楼一案无涉,对袁劦恶行并不知情,但身为一县之长,负失察之责,江南东州萧子钰弹劾令其上书策免。
判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夏吕,连琳儿来云舍送花时,也能把事情说出个七七八八,还知道是袁劦和王长富勾结,让她爹爹没办法继续做生意。甚至她爹爹后来接连碰壁,被诬陷欺奸人妇的事,也猜到是袁劦动了手脚。
“娘给我说过,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害死他们的恶人终于被绳之以法,爹娘在天有灵,也该安息了。”说话时,琳儿红着眼眶,“以前我爹常说什么官官相护,一开始我还担心刁大人会回护他的内弟,没想到他一点儿也不徇私情。可惜这么一个爱民如子的清官,萧大人还让他自己上书请罪。”
“萧大人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其他人引以为戒,不然,只要是那些当官的亲属犯了事,他们都推说不知情,哪里还有公道。”
“嗯,先生说得有道理。”
“我听说,锦弘从昨天起就一直被人看着?”
“大人怪他常去曦和楼,影响不好,罚他一个月不准出府。”
墨非毓一面听着,一面吩咐巴祁给琳儿沏茶。看样子,琳儿非但不知道曦和楼出事的源头在她这里,连这一切是出自萧锦弘之手也不知道。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萧锦弘也没有暴露琳儿和自己。
“茶水太烫了,茶都苦了。”琳儿尝了一口巴祁沏的茶后,立即说了一句。
“茶不都是苦的么?”巴祁有些不解。
“喝茶是苦的,品茶是甜的,回甘知不知道?”
巴祁愣愣说不出话,墨非毓笑道:“看来,你对茶的品鉴能力长进不少。”
“那是先生授艺有方。”这段日子,琳儿在云舍不再拘束,有时候还和巴祁拌嘴,见墨非毓一直微笑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先生笑什么?”
“看你无忧无虑,我也高兴啊。对了,这阵子查爷还欺负你么?”
琳儿闻此,不由嘟着嘴道:“府上的下人,有谁不受他欺侮的,好在我平日不多嘴,骂我我也不吭声,他骂两句,最多掐两下也就是了。前几天欢欢顶撞了他一句,就被他踢了一脚,都好几天了她小腹还痛得厉害。”
墨非毓眉头微凝,问道:“府上的用人他都欺负?”
“不单是府上的人,连文茵馆的那些书生他也欺负。”琳儿说着,忽然抬头望向巴祁,“除了他。”
墨非毓奇道:“巴老?”
“别看他平日里闷不吭声,那个茶叶蛋好像从来没有对他呼三喝四过,有好几回我见他看到巴祁还躲呢。”
“有这回事?”墨非毓更是诧异,不由看了一眼巴祁,巴祁给他递眼色,示意他不要继续问下去。
“先生不知道,”琳儿想到了别的事,“自从那天你喊错他名字以后,茶叶蛋这个名字在府里的,还有文茵馆都传开了,只有他还蒙在鼓里呢。”
墨非毓一笑,道:“你可别不小心喊错了。”
“我不会的。”又闲聊了几句,琳儿站起身为墨非毓斟了一杯茶,“这几天欢欢的活也要我干,先生没别的吩咐,我要回去了。”
她一伸手,无意间露出了白皙的手腕,手腕上有好几处非常明显的掐痕。墨非毓知道是查爷所为,也没多问,一直送她到门口,直到她的娇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转身回屋。
“查爷很怕你,为什么?”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巴祁早有准备,“有一次我和查爷去叽石街买东西,回来的路上正被他打骂……”
“你说清楚,真的是又打又骂?”
“府上的人,他打得还少吗?”
“你接着说。”
“我们正好碰见去买脂粉的青青,她见状二话没说,当街把查爷揪住打了一顿,还警告说要是敢告诉任何人或报复在我身上,就让他好看,说着纵上墙头就走了。”
“他并不知道你和青青早就认识?”
巴祁点头道:“查爷果然没敢往外说,而且经过那件事之后,他也从来没对我动过手。后来差不多半年之后吧,查爷又被人莫名其妙打了一顿,那一回伤得极重,他头顶那道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原来是这样,”墨非毓想了一想,“你是说,后来那一次他并不知道是谁打的?”
“我问过青青,就是她打的。不过查爷并不知道,可能他也有所怀疑,”巴祁抬起头道,“这些年他从来没骂过我,连正眼也不敢看我一眼。”
“此人欺善怕恶,品性真是卑劣到了极点,”墨非毓若有所思地说完,又感叹道,“青青这丫头虽然打心底里瞧不起我这个读书人,不过论办事能力,还是让人佩服的。”
“她只对先生凶点,”巴祁道,“有一次府上来了很多客人,我又正好病重,府上分不出人来照料我,她替我抓了药,每晚偷偷入府给我熬药,直到我病好了才离开。”
“嗯,所以有什么事,还是你去见她好些,”墨非毓伸了个拦腰,忽然闻到书房外传来一阵阵花香,“院子里的白玉兰开了吗?”
对于这些,巴祁显然从来没留意过,不由往外看去。
“在屋里闷了几天了,我们出去赏花吧。”墨非毓站了起来。
巴祁忙拿起一旁的伞,到了门口,低声问了一句:“先生……要做什么?”
墨非毓看他一眼,道:“赏花啊。”
“没有别的用意了?”
“哪能什么事都有用意,就是出去赏赏花,放松放松。”
院子里植着几株白玉兰,几天前还只是光秃秃的树干,似乎是一夜之间,满园已是赫然春色。大朵大朵的乳白在春阳下有些刺眼,石阶上的残瓣却是历目凄楚,有的已化作尘泥。
“这个时候,我院子里的那株海棠也应该开了,也不知道陈老有没有去照料。”墨非毓轻轻拨弄花枝,轻声感叹。
“先生想回澄海村了?”
“是该回去看一看的,总要时常提醒自己,这一路走了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