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皇后（二）
对于立张敖家的那个小娘为皇后的事，如果站在刘盈的立场上，打心眼里说，陈平是反对的。
吕雉应该为自己百年以后，让刘盈的后代有一个厚实的依仗为收拢巩固皇权争得时间作打算，娶一个权臣之女为上。
反观张敖，他的老子张耳在一众功臣里本就不是一等一的能干，再加上他自己在长安的一众能臣权臣中太过普通，于天子的婚姻不利。
陈平从一开始就不太看好。
自从吕雉在朝堂上宣布被皇室选中的皇后人选为宣平侯家的张嫣时，朝野之间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先不说张嫣尚且年幼，就舅舅娶外甥女这一条，就足够惊天地泣鬼神了。
本来众朝臣家中有适龄的嫡女的还指望着与皇室结姻亲之好，这下可好，一下子希望全成泡影了。
大汉帝国立国不久，朝臣大多还有些草莽脾气，希望落空了，吕雉还给大家伙来了这么一出，于是乎本来就倍受关注的刘盈的大婚问题很快就在整个大汉朝传得人尽皆知了。
刘盈成了一个笑柄，皇室更成了一个笑话。对皇室不满的情绪渐渐地在朝臣中升起。
然而顾及着兵权还掌握在朝廷手上，吕雉斩杀韩信和彭越两员虎将的余威犹在，朝臣心中即使有再多的不服与不甘也得忍着。
吕雉让叔孙通和陈平担任去宣平侯家纳采的使者。
陈平跟叔孙通除了在朝堂上，私下里的交集并不多。虽然心中很是佩服他为保刘盈太子之位以死逼迫刘邦的勇气，但觉得这个大儒还是太油腻了点。
陈平私下里听那些秦朝的遗老遗少们说过，这个叔孙通为了自保，当着秦二世的面睁眼说瞎话，硬是昩着良心，把关东如火如荼的农民起义说成是几个小蟊贼在那瞎闹，起不了什么大浪。
得了大把的好处后，为了避祸，他私自逃出关先后投了好几个主子最后才跟了刘邦。
儒家本来是顶讲究仪容的，记得他第一次出现在刘邦面前时，喜欢短襦的刘帮对儒生宽衣博带长衫的标配打扮很是不满，他立马就换了一身短襦来取悦刘邦。
而且他做起事来，与一般儒生的清高完全不搭边，陈平在他的身上甚至还能看到兵家、法家甚至道家的影子。
不过好在这人处世虽然圆滑，但是心肠不坏。虽然玩不到一块去，说不到一块去，陈平与他不相厚，却不讨厌他。
陈平相推掉朝廷给派出的这桩子事，去找了萧何。萧何告诉他，有叔孙通这个对礼仪精通到骨髓的大佬在，他不用多做什么，跟着叔孙通的节奏，认认真真地把人气和场子凑起来就是了。
听到这，陈平有了底气。不过他还惦记着张敖，那次因为刘邦要帮张丽从六国手里争得自由，拖延时间的缘故，他莫名其妙地被刘邦找上门去箕着腿骂了半个月。
陈平对他有感激之情，也为他的敦厚所折服，一直想去多加拜访，奈何他与鲁元公主大半的时间都不在长安城中，再加上陈平本身也是诸多公事加身，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未能成行。
纳采之前，陈平专门去宣平侯家拜访过他，恰逢鲁元公主去宫里张罗一些事。张敖就在公主府的暖阁里接待陈平。
以前只顾着照顾刘邦，陈平现在才得以近距离地看清张敖的相貌——中等身材，短腿，方方的紫棠脸，厚厚的嘴唇，和善的双眼，一副忠厚相。
穿越前陈平曾看到过有大家评论说刘备是上半身比下半身长，手长过膝，是不得了的长相。
至于说张敖的胳膊与身材的比例，陈平和他相对着跪坐在几案的两侧，着实看不清他的胳膊与身材的比例，没见着传说中的胳膊过膝，着实有点遗憾。
看着看着，张敖就被陈平看得不好意思，他有些羞赧地对着陈平半是提醒半是客气道，
“曲逆侯大驾光临，令我府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陈平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的心思偏离了初衷，很是为自己的行为羞愧，他有些手足无措，只得随口拎了一句话，
“曲逆侯家大喜，平是以私人身份道贺来的。”
张敖听了陈平这话，嘴角处的笑容中有遮掩不住的苦涩，他说道，
“敖不才。受朝廷大恩才得以高官厚禄。
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父在时，敖都听家父的。家父不在了，敖听先皇和皇太后的。
从来长辈都为晚辈们深谋远虑，敖自愧不能分担一二。”
张敖的话让陈平想起了当初刘邦的暗探传回宫中的话，说是刘邦当年从白登去往赵国时，张敖像个下人一样为刘邦亲奉汤饭，侍候得比亲儿子还要周全。
结果被刘邦无中生有地箕着腿大骂，好歹也是个赵王，连他手底下的臣子都看不下去了，最后刘邦离开后，贯高当着赵王的面骂刘邦老匹夫，要去取他项上人头。
张敖却含泪说自己的功名富贵全赖朝廷所赐，很知足，不想在这事上纠缠下去。
到最后，张敖是为数不多的在刘邦手下得了善果的异姓王。
原先以为张敖能忍成那样是因为他身边有大智者，现在陈平才知道，这人秉性如此。和那陈婴的母亲当年让陈婴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识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平这才反应过来，现实比人强，到了这一步，对于张嫣的归宿问题，张敖也是无奈。既然他左右不了什么，又何苦给他增添烦扰呢？
陈平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把自己和张丽去代地探亲的惊险历程讲了不少。其中的辛酸还有那韩王信最后悲惨地死去的经过听得张敖也几近落泪。
张敖说道，“幸得有皇太后的庇护，敖才得以不至于骨肉分离。
鲁元告诉我，朝中大臣家中真正如意的没几个，大多数都是在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接受那种种瑕疵罢了。
甘蔗哪有两头甜？只要嫣儿能平安到老，我也知足了。
只希望她到了宫里能谨守本分，不要徒给自己增加仇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