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韩信怨

项羽看到陈平的神情，问，“我听亚父说，你婚礼的第二日朝他埋怨过。让你娶小妹是不是委屈你了？”

陈平的心中一惊，那范增果然不是个好鸟。背后告刁状也就算了，偏偏还添油加醋地说，这不是想置人于死地的节奏吗？

陈平知道，项羽老家离刘邦家不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刘邦樊哙他们不会喜欢花腔，项羽也差不离。

在项羽刘邦这个级数的人跟前，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话实说，

“小妹太小了，我心里有种毁了她一生的感觉。你们为什么不等到她长到二十岁时再撮合我们？”

项羽笑了，指着巨鹿方向问道，

“还记得那儿不久前发生那场战争吗？就那么一仗下来，死了多少人？

在这乱世之中，人命就像是天上的浮云一样易散。

让小妹等你五六年？五六年后，你，我，或者是我们现在见着的任何一个人，是不是还活着都不一定。

珍惜那个愿意与你相濡以沫的人，享受当下吧。”

陈平的手上还捏着那封家书，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在现代还没谈过恋爱的自己，穿越之后，不但有了发妻张丽，还让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为自己生儿育女。要是被自己的父母知道了，会不会被打出翔啊？

“唷，这不是连襟俩吗？现在走到一起聊俩姐妹啦？”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陈平猛地拔剑转身就要发动攻击，项羽一把把那剑摁了回去，

“跟前有近卫，应该是军中的人。不打紧的。”

陈平看那人，中等个儿，长圆脸，下巴有点尖，眼睛总笑眯眯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动物世界》里的狐狸或者狼。

那人很是不认生地自我介绍道，“淮阴人，韩信。”

项羽没有瞧他。

陈平的心里却是一个咯噔，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甭说是察其言观其形，这人说话做事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特别地不稳重可靠，如果不是因为穿越，一般人是决计想不到他就是千万年后人们耳熟能详的汉初三杰之一。

陈平来了兴趣，“有何指教？”

那韩信给三点颜色就开染坊，完全不客气，竹筒倒豆子似的叭叭开了，

“听闻项将军是楚国的贵族出身。还趁章邯来谈判的时机去偷袭人家，实在做得不怎么光彩。”

项羽的心情本就不太好，这时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了。

陈平却笑着说，

“韩先生也是楚国人。

章邯派人来谈判时，你可知当时秦军有多少人？我楚军又有多少人？

如若那秦军真的不想打了，又何必来谈判？只怕是缓兵之计吧？此其一。

当初王上许诺‘先入关者为王’。

大将军是迟早要打到关中还有那咸阳的，那可是这群秦军的老家，那里还有他们的父老乡亲。你能指望他们到时候袖手旁观吗？”

韩信笑眯眯的眼皮睁开了，“是个明白人。”

看那韩信走远了之后，项羽有些厌烦地说道，“你跟他说那么多干啥？他听得懂吗？”

陈平笑而不答。

这时有事来找项羽的范增看着韩信远去的那个方向说道，

“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你们说的都是极紧要的事。不该让这人知道的。

现在正值用人之际，最好的办法就是封个官，把他放在身边，防止他把听到的这些事说出去才是真的。

老夫得赶紧打听一下这人的来路。”

***

秦军开道，楚军英勇，外加浩浩荡荡的诸侯兵，因巨鹿之战而威震天下的项羽西进之路格外地顺畅。

韩信当了郎中，被安排在项羽的大帐外。

经过范增一番细致入微的查探，韩信被证明身家清白。可他穷困潦倒时的一些往事却在营中流传开来。

就比如说韩信受过胯下之辱，还有四体不勤吃过漂母的嗟来之食等等。

这些事都让韩信受到了军中人的指指点点，本来就对韩信看不上眼的项羽更加地对他没有个好脸色。

看到此情此景的陈平不禁伤感起自己在现世中爹娘早逝，受人欺负的情景。他庆幸还有一个非常宽厚的大兄为自己张罗着衣食，不然他说不定境遇比韩信还要难堪。

自己和韩信的这种遭遇，刘邦樊哙他们能理解，像项羽这种生长于贵族之家的人也许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在项羽帐中做事的陈平和韩信因为种种情愫慢慢地热络起来。

自巨鹿之战后，陈平再也没有看到过朱鸡石。虽然他很不认同朱鸡石的阴险狡诈，还时时地提防着他。

可是那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爱八卦，且又是项家军中的老人，管着钱粮发放，接触的人众多，对项家军的过往和现在发生的事非常地熟悉。

他是陈平最重要的消息来源之一。没了朱鸡石的陈平有种耳目被蔽塞了的感觉，心里郁郁的。

韩信的出现刚好填补了这个空白。

陈平发现，韩信虽然收集消息的能力没有朱鸡石厉害，但是他观察力和分析力却是一流的。

自己当初在读书，韩信却在读人心读世道。

在和韩信的交谈中，陈平还发现，一般人对比自己境遇好或者和自己同等境遇的人总是那么客客气气地展现自己最光鲜美好的一面；但是在境遇不如自己的人面前，很容易就露出了缺点；那些境遇特别不好的人却是最容易看到人性最阴暗的一面的。

韩信就看到不少。

不过韩信也有让陈平不舒服的地方。陈平觉得这个人说起话来特别不懂分寸，不顾人的感受。

韩信最爱和陈平讨论的就是陈平两位夫人的事。张丽是六国作为眼线塞给自己的，虞小妹那么小就被几方算计着成了女人。

陈平一想起这两人心里就难过，在韩信面前从来不遮掩情绪，可韩信还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齐人之福”“齐人之福”，简直就是诛心。

最要命的是韩信还用非常向往的语气问陈平，

“如果项王封你为王侯，你会娶多少个女人？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还不算，韩信甚至还替陈平规划道，

“有了女人就会有孩子。你将来可得让项王多给你赏赐田宅金银，不然养不起那么多夫人和子嗣的。”

越到后边韩信把这种话说得越频繁，直听得虞子期每次从项羽的帐前经过时都要狠狠地剜他一眼。

好几次项羽都动了把韩信赶出军营去的念头，都被陈平给拦下了。

陈平知道，这是韩信的攻心之计。人一般都不会因为为骂狗而骂狗，指着瓢骂秃子，更多的是想激怒那狗的主人。

那个人，不想在项羽的帐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