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危云
那送信的一袭黑衣，面罩黑纱，进了大帐，朝项羽揖揖手，然后眼神落在了陈平的身上。陈平见状正要出去时，项羽拦住了他，
“不必，这是我心腹之人。”
那人看着陈平犹疑再三，才开了口，“我们曹将军派我来送情报。”
项羽听到这，哈哈大笑，“曹将军是谁，没听说过。”
那人一愣，继而说道，“是刘邦帐下的曹无伤将军。”
一听刘邦，项羽的脸上有了些暖色。陈平知道，这是因为项梁将军在时，刘邦曾和他在一起打过好些场大大小小的战役；项梁将军战死后，刘邦又陪他一起度过了内心最煎熬的那段时光。
任是个铁打的汉子，听到那熟悉的名字，心里都会泛起丝丝暖意。
可那来者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以为是刘邦的情况引起了项羽的注意，身上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曹无伤”这个名字，陈平也颇觉陌生，至少在怀王派刘邦西行之前，他没有在刘邦军中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到现在这人还仿佛不知道项羽和刘邦的那一段过往似的。陈平可以肯定两点，第一，曹无伤是后来投入刘邦麾下的，他即使获得了“将军”的头衔，以他这种不爽利的性格，跟樊哙夏侯婴他们也并不亲近；第二，曹无伤的信息搜集能力并不强。
陈平没有吭声，只听那人添油加醋地说道，
“曹将军说，刘邦那人的野心不小。他占了咸阳后，准备在关中称王，还让子婴当丞相，想把天下的奇珍异宝都据为己有。”
饶是项羽再顾念旧日的情份，此时经人这么一煽，再忆起函谷关的那一仗，心里的火也被点起来了，他大怒道，
“刘季那小老儿算个什么东西？这么不知分寸，当真以为先入了关就是王了？”
使者退下了，眼神中全是满意的神色。
陈平前不久才听说张良去找过刘邦。那张良可不是一般人，以这人的智慧和刘邦对他百分百的言听计从。他觉得，即使刘邦有这样的混账想法，恐怕都被张良化解得干干净净了。
陈平觉得，之所以那个首鼠两端的曹无伤会这么做，有可能与刘邦平时就大大咧咧，看上去好像对人傲慢无礼有关。
更多的还是因为函谷关刘邦失利，曹无伤觉得项羽会让刘邦死无葬身之地。
本来就没有从刘邦处得到多少好处的曹无伤此时为了保命，也为了前程，就毫不犹豫地转向了项羽。
使者刚走不久，范增就进来了。
范增进帐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问陈平，
“陈孺子怎么看待这个消息？”
这种决策层面的事，从来都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书佐可以置喙的。能让他旁听，已经是格外的恩遇了，陈平知道这是范增给自己挖的坑，他并不往下跳，
“我是兵，上头指哪我打哪，无需有自己的想法。”
范增这才转头对项羽骂道，
“那个曹无伤算个什么东西！就连他都敢这样轻慢你，净睁着眼睛哄人。
要是那刘邦贪恋秦宫中的美人和财货就好了，能用钱财打发掉的人从来都不是最难缠的。可这次刘邦进了秦王宫，那是何等繁华富庶风流之地？他居然能一改贪财好色的做派，坐怀不乱，金银酒色丝毫不动。
这得是多大的志向，多么坚韧的毅力？
而且，我找人夜观天象过，发现那刘邦入了咸阳后，头上那五色气愈发地明显，据说那就是天子之气。
从来的权力之争都是你死我活的。
你还是趁现在有能力，把他杀了吧？”
范增的话听得陈平毛骨悚然，他只觉得以前小瞧了这个干瘪的老头，这人是个识人的人，幸好自己一直做低伏小，不然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范增还是不肯放过陈平，他说完又问了陈平一句，
“陈孺子觉得老夫说得对不对啊？”
陈平觉得这个坑巨大，尤其是他在知道到最后刘邦肯定会赢，而且项羽近身的人中以后也有人投靠刘邦的情况下。他在心里恨死了范增这个老头子。
陈平只一句，“我听项将军的。”
范增的话犹如给项羽下的这剂猛药，让刚才曹无伤给项羽点的火烧得更旺了，只听那项羽怒喝道，
“来人！传各帐将军！全军集合，今晚会餐，明日攻打刘邦！”
古人说话只叫人字，不直称人名，项羽直呼“刘邦”，陈平知道，项羽这下是真火了！
陈平送范增出去正要回营帐时，那韩信一把拉住他，找了个僻静处，小声地说道，
“我说兄弟，你看这有人时刻惦记着你的性命。就算是泼天的富贵也得有命去享才是自己的。
听哥一句劝，过段时间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陈平有点泪目。
韩信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己能和他比吗？先不说自己的媳妇孩子还在六国的手上，就是以项羽现在的实力，捻死他们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地容易。
甚至都不用项羽动一动眉头，那个范增就会迫不及待地动手的。
陈平不好直说，只是强作欢颜道，
“你不是说过要给我官当保我一世平安吗？
还是等你到那头稳定下来我再过去享现成吧？”
韩信笑了，说，“行，我算是看透了。你小子是天下第一孬种。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哥哥我护定你了！”
陈平的心里很是感动，又和他回了营帐。
因为要布署第二日的作战，陈平在项羽的帐中忙到了很晚。
正要回自己的营中休息时，就看见项伯进来了。
这项伯陈平很是熟悉，他是项羽的四叔，剑术超凡，很有豪侠气概，平时总是乐呵呵地不拘小节。
据说秦灭六国时，他还因为项氏抵抗过秦军而被秦国通缉，在外逃亡了好长一段时间。至于其间有过什么遭遇，他从没对人说过，也没人知道。
在项羽的一众叔伯里边，就数他跟项羽的关系最好。底下诸侯们有什么时鲜的东西上贡时，他总是第一个跑到项羽的帐中，毫不客气地挑挑拣拣，把最好的拿走。
他和范增不一样，还时常和陈平攀亲戚关系，给陈平一些甜头，让跟阳武断了联系的陈平在军中的日子过得也甚是滋润。
只是，陈平觉得，这人的脾性当一个普通人可以逍遥快活一生，但是却和项羽给他的位置不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