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吕雉怨

兴乐宫改为长乐宫，完全落成的那场典礼只是初初地展示了儒门学说的魅力，事后刘邦对陈平感慨道，

“百年之后，儒氏必兴。”

陈平笑而不答。

他心中隐隐地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刘邦的尊贵是强制其他人放弃一部分尊严实现的，这其中还暗含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纠葛，一旦掺和进皇家之事，自己的麻烦不会少。

这些天皇宫中的那些个妃嫔宫中的宫人来找陈平的不少，都是带着大大小小的礼物的。

陈平总结了一下，大多是因为她们原先只是刘邦的妾室，那些个像逛自家后院一样在皇宫中进进出出的大臣们见了她们，虽然没有冒犯之举，但也是以不屑待之。

自从叔孙通和御史给朝臣们定了条条框框后，那些朝臣见了她们也会按照规矩给她们行礼，她们这才真正体会到了作为一个皇室中人的尊贵。

刘邦看见了，笑着说，

“叔孙通不是说‘长者赐，不可辞’吗？以前你在我军中时别人的财物就要得，我老刘家的你就不喜了吗？

收下，谢恩就是了。”

刘邦从来都是大手笔，他对功臣是那样，对后宫嫔妃们也是这样。嫔妃们赐给陈平的东西都是上好之物，陈平在心中小小地合计了一下，自己差不多都是一个小富翁了。

觉得人生好梦幻，不过十几年的功夫，自己就从一个不懂百业生存窘迫的小老百姓成了一个一昔之间有如此多财物的小富翁，不由得笑成了一只貔貅。

刘邦看见了，笑骂道，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以后这样的东西少不了。

好歹也是我跟前的人，喜怒别太容易让人瞧出来的好。”

乐极生悲。

陈平一直在观注着长乐宫中那位正主的动静，但那头一直都是波澜不兴的模样。越到后边，那头越安静，陈平的心里就越忐忑。

到最后，陈平终于坐不住了，向刘邦请示去拜见皇后，刘邦说，

“你这狗娃子，皇宫里都养不出你的胆气。她是皇后，你拜见她是理所应当的，还用来请示朕干甚么？”

陈平知道，像刘邦这种级数的人，他说什么都只能听一半，小心行得万年船，总是错不了的，

“臣永远地背上了那个‘盗嫂’的名头，虽然陛下和舞阳侯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天下人不知道。

臣这种担了污名的人在进出后宫时还是谨慎为好，免得被有心人利用，累了皇家的尊严。”

刘邦沉吟着，“也对，朕的那群女人们，实在不宜轻易见外客，大臣也不行。朕以前对她们还是太纵容了。”

陈平心中一万只狗在呜咽，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解释之言，就生生地剥夺了那么多娘娘们的自由。

想她们以前，只要有亲人在朝中担任能进殿的那种级数的大臣，时不时地，她们还可以和家人见一面，叙叙天伦。

可现在，唉——

陈平很是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在现代的电视剧中，包括《甄嬛传》在内的那些个宫廷剧里，皇宫中的那些个尊贵的女人们斗得跟个乌眼鸡似的。

当陈平在两千多年前真正有过切身经历时才发现，那根本是不成立的。

在溥仪的《我的前半生》中有个小细节，满清都败落成那个样子了，甚至溥仪都不知逃到哪去了，皇后婉容要见当时的李贵人一面，掀开那面帘子也是心惊胆颤地冒着犯了老祖宗的天大的“后宫嫔妃不得私自相见”的规矩的。

在《史记》中，汉武帝的一个宠妃想见另一个传说中极美的后宫，也是在请了皇帝的恩旨后才实现愿望的。

见都见不着，还怎么斗得起来？现代的那些个古言作者和编剧，都太小瞧古时候那些个皇帝和大臣们的智慧，写了一堆怪谈。

不过眼前的这一关，还是必须得过的。

如果说得罪了现在的那些个嫔妃们，只要刘邦做主，陈平最多只是受一时的煎熬罢了；可是那位正宫，却是不久后的天下的女主，是个杀伐果决的狠角色，分分钟就可以要了自己的小命的，那可是万万不能大意的。

陈平带着刘邦帮忙准备的礼物进了皇后的宫中，一进殿就伏地而拜，

“臣拜见皇后娘娘千岁。”

陈平不得不佩服，那吕雉不愧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从陈平进殿到他在殿中拜见，那皇后一直都笑眯眯地端坐在上方，不发一言。

陈平吓得不敢吱声。

过了好一阵子，上头才传来了吕雉那威严的声音，

“户牗侯送的好礼。

本宫没看错，这应该是东海的珠子吧。是前不久齐王刘肥孝敬宫里之物。

皇上曾经打赏给本宫一些，看来户牗侯很得陛下看重嘛。”

这话里有话，一个不小心，不久的将来就是一场灭门之祸，陈平只得说道，

“臣出身寒微，又没有个同乡可以依靠，只得依托皇上和舞阳侯这时旧识护佑一二，才能存身。

臣左不过是只能靠着现在的皇上和未来之君的恩遇才能生存的一个无用之人罢了。”

都知道现在的皇太子是当年夏侯婴救下来的，而且舞阳侯樊哙又是吕雉这边的人，陈平是在变相地说自己跟太子是同一条阵线上的，希望皇后高抬贵手，放陈平一马。

那吕雉是个聪明人，果然没有再提这一茬，脸上的笑容也敛了一些，

“你跟那叔孙通干的好事！

宫里的那些个贱人们原先还知道收敛一些，现在这尊卑一定，她们倒是拽得没个上下高低了。

你不是挺聪明的吗？你倒是给本宫出出主意，这该如何是好？”

陈平心下明白，还是到了这一步。

先前在刘邦跟前协助处理奏章和文书时，就听他提起过，皇后曾经找过叔孙通赏赐过他。

现在陈平才明白，那个老家伙可一点都不像表面上那么老实，懂得溜须拍马得很，该在刘邦面前谄媚时绝对一点都不含糊；如果陈平没猜错的话，那人在兴师问罪的吕雉面前，绝对是把普通儒生的那种酸腐之气劲道到了极致，然后吕雉没法，只得暂且放过了他。

同样的攻心计绝不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第二次，尤其是对吕雉这样绝顶聪明的人，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