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庭的首领

现在家里只剩下三个女人和七个孩子，两个蒙古包，九匹马和几十只瘦弱的绵羊。这就是铁木真家的全部家当。

从部族首领到弃儿，我们可以想象诃额仑内心的落差。

她被原来忠于他们的人们所抛弃，转瞬之间由部落首领的妻子沦作为吃饭发愁的难民，而铁木真也从原来首领的儿子，原来的“官二代”一下变成了流浪儿，这种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但他们母子现在没时间、也没心思抒发感慨之情，他们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活下去？

草原上地广人稀，只要有足够的牲畜，不遇到强盗，就能活下去。

可上述风险她们几乎全都经历了：牲畜不足，还遇到了一次盗马贼。

树挪死，人挪活，如果回娘家呢？

我相信诃额仑如果回到娘家弘吉剌部可以过得更好，甚至可以再婚（尽管她已经生过5个孩子，蒙古人可以再婚。她当时才30多岁，她将面对40余年的守寡生活）。但她作为曾经的部落首领的妻子，很难再屈就与他人，她一如既往的爱着也速该，爱着这几个孩子，独自支撑这个家庭，维护住黄金家族的尊严，不能让孩子们看出自己对前途的悲观失望，发誓要把孩子们抚育成人，为也速该报仇，恢复黄金家族的荣光。她这个顶梁柱垮了，整个家族就完了。是爱和仇恨让她必须活下去，毕竟只有活下去才能告慰也速该的英灵。

就这样，要强的诃额仑带着7个年幼的孩子没有回到弘吉剌部，而是留在了不儿罕山，在斡难河上游的森林和草原艰难度日。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人必须学会在逆境中生存！

勇敢不仅仅限于战场上的拼杀，还有面对困难和痛苦时候的坦然与坚强。

她有条不紊的布置好这个家庭的各项工作，让每个人都能发挥自己应有的作用，为了不让孩子们饿死，她奔波于斡难河上下，攀登于悬崖峭壁旁，到处打猎、采摘野果和挖掘野菜给孩子们充饥。笔者到呼伦贝尔草原，曾经看到当地产的一种野草莓，呈紫红色，榨汁是不错的饮料，但当时这是抵抗饥饿的食物。而铁木真兄弟则通过猎取草原上的一种小型哺乳动物旱獭改善自己的伙食。

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着。在艰难的岁月里，铁木真磨练了自己的意志，学会了野外生存的基本技能，并长成了健壮豪迈的身体，同时也结交了一些朋友，其中最亲近的是附近扎答阑部的伙伴札木合。

其实札木合所在的扎答阑部和乞颜部本来是同一个祖先，铁木真的十世祖先孛端察儿的时候，曾经抢来一个女人同居，没多久后者就生下了一个孩子，取名扎只拉歹，这个扎只拉歹就成了札木合的祖先。但据说这个女人在被抢来之前就已经怀孕，因此人们对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孛端察儿的血统一直持怀疑态度，将扎答阑部视为异族血统。但在幼小的铁木真心里并没有这种偏见，他把札木合作为自己最好的安答，二人一起骑马射箭，玩草原上的游戏，共同捕捉一些猎物，而且分猎物的时候尽量让札木合多分一些。两人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并一起跪在斡难河边，面朝着不儿罕山发誓，结为安答，永远信任和关爱对方，永不背叛。这种友谊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后来分道扬镳，成为竞争对手和敌人。

时间很快，铁木真13岁了，他显得比其他兄弟更懂事，承担的事务更繁重，甚至于诃额仑和别妻遇到一些问题也不得不与他商量，于是13岁的铁木真成了这个家庭里面小小的首领，他将统帅这个10个人的群体，建立自己的权威。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几乎从他想树立权威的第一天起，他就受到挑战，而这个挑战不是来自别人，恰恰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前文说过，也速该的别妻速赤吉勒也生了两个儿子：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尽管诃额仑和别妻之间相处的很融洽，但小伙子们的脾气却日益见长，草原上的环境养成了这些男孩好勇斗狠的性格，经常为一些猎物而大打出手。作者经常看《动物世界》里雄狮或者公牛互相撕咬决斗的画面，有的是为了食物，有的是为了争夺配偶，有的是为了争夺领主地位，而雌性的动物似乎天生爱安静，从不参与这些争斗。

也许别克帖儿本意并非和铁木真争夺家庭领导地位，但他的一些做法却让人无法忍受。

第一件事是蒙力克离开的时候。因为蒙力克一家是最后一个离开他们的，所以铁木真对此心存感激，但别克帖儿却用尖刻的话咒骂蒙力克，说蒙力克忘恩负义，是掉了牙的老狼。铁木真对此十分不满，当面呵斥了他。

第二件事是铁木真的朋友札木合经常来找铁木真一起玩，二人玩游戏时，铁木真招呼别克帖儿一同来玩，别克帖儿却非常不屑的说“我才不和那个野种一起玩呢”。这句话即便是现在也是很伤人的，尽管札木合的血统值得怀疑，但不应该由别克帖儿的嘴里说出来。

这让铁木真极为恼火，我们经常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尤其在公开场合不能在人的伤疤上撒盐。“你敢在我面前侮辱我的安达！”铁木真上前与别克帖儿滚打在一起，最后将后者压在身下顶住他的脖子说“你再敢侮辱我的安达，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铁木真也不例外，最终的一件事促成了这两个半大男人的矛盾全面爆发。

一天诃额仑病了，铁木真安排哈撒儿、帖木格和帖木仑去河里抓鱼想给母亲熬鱼汤喝。自己带着合赤温去放马。可他栓好了马，看见帖木格哭着跑过来，委屈的说他们刚刚抓到的鱼被别克帖儿给抢走了。前两天铁木真兄弟射下的一直云雀，也被别克帖儿抢走了。

现在铁木真动了杀机。

他命令哈撒儿拿来弓箭，到河边搜寻别克帖儿兄弟。

当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兄弟看见铁木真和哈撒儿拿着弓箭围上来的时候那冰冷的眼睛，他们意识到这次交锋将非同寻常。

铁木真要玩命！

铁木真告诉别克帖儿今天将是生死决斗，并不失风度让哈撒儿把自己的弓箭给别克帖儿。别克帖儿有些慌乱，没有想到对方会拼命，他不安的接过了弓箭，与铁木真离着50步站好。铁木真让他先射。

别克帖儿射出一箭，但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原因射偏了，几乎与此同时，铁木真的箭也射出了，深深的插入别克帖儿的前胸，鲜红的血如泉水般涌出，别克帖儿象木桩子一样倒下。

在旁边的别勒古台见状大惊失色，赶紧跑回蒙古包，告诉了自己的母亲速赤吉勒和诃额仑。

诃额仑当时正在拿着一个长柄的木勺搅马乳，闻讯赶紧与速赤吉勒赶到现场，发现别克帖儿已经死了。

速赤吉勒伏尸痛哭。

诃额仑哭着挥起木勺抽打铁木真，边喊“你这个杀人的魔鬼”。

豁阿黑臣哭着拉劝诃额仑，边喊“夫人别伤了身子”。

整个家庭乱作一团。

从铁木真少年杀死弟弟这一事件可以看出：他是从小要在群体中树立自己绝对权威的一个人，但是也并非莽撞之人，表现出一定的容忍度和克制力。当对方的挑战反复触及自己的底线时，他会果断采取行动。

而少年别克帖儿呢？他到底是为了挑战铁木真？还是因为他心胸狭窄，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为了小利而争夺呢？我们无法判断，但从另外一个弟弟别勒古台后来的表现看，他从来没有挑战大哥权威的意思。别勒古台后来跟随铁木真南征北战，办事尽职而且对铁木真忠贞不二，甚至于被铁木真冤枉了都毫无怨言，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厚道的人。也许别克帖儿长大以后性格也会变的，但儿童时期的争执最终导致了他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