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风波
“到！”听到轮训队长叫自己的名字，夏之阳声音洪亮地答应着。轮训队长手提一只五六式冲锋枪，笑着对夏之阳说：“这是你们中队的冲锋枪，轮训时用的，请你带回中队吧。”
“是！”夏之阳接过冲锋枪，与夏宇告别后，踏上归途。
公共汽车上，夏之阳穿着脏极了的警服，与乘客们干净、整洁、时髦的衣服形成鲜明的对比。夏之阳并没有感到难为情，训练后归队，衣服脏点又有什么。不过，人们关注的好像不是他身上的脏衣服，而是那支闪着蓝光的冲锋枪。
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郎，浓妆艳抹，衣着华丽，正好坐在夏之阳的身旁。她看看夏之阳，又看看冲锋枪，妩媚地一笑：“兵哥哥，这是支打鸟的玩具枪，还是真枪？”
夏之阳看了看她，礼貌地笑笑，背好枪，没有说话。那位女郎看到夏之阳的神情，也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夕阳西下的田野，空旷而美丽。夏之阳回想着这次考核的经历，感到自己在军事素质上，与轮训队回来的战友相比差距太大了。命运给了他一次走向光明前途的机会，也许，他又与之擦肩而过。人生就是这样，有许多机遇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由于犹豫不决，或者懦弱无力，终于成了咫尺天涯，再也没有机会抓住了。
回到中队，夏之阳把枪交给枪械员，又向指导员销了假。
“这次军事考核怎么样？”指导员关心地问。“很不好，我最怕的就是主动擒敌考核，结果我又是第一个上场，真倒霉。”夏之阳羞愧地说。
指导员笑了笑安慰他说：“不要有心理压力嘛，考警校又不像高考那样竞争激烈，也许有希望。”
“听天由命吧。”夏之阳整了一下警服。
“你快回去换换衣服，好好休息，我给排长说过了，晚上你不用站哨了。”
“谢谢指导员！”夏之阳告别指导员，匆匆回到值勤点。
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夏之阳和全排的战友们来到中队部参加军人大会。大会的主要内容人人都清楚，那就是新兵分配，同时配备班骨干。
最近几天，夏之阳发现有几位老兵经常往中队跑，与领导套近乎，与战士们拉关系，想尽方法争取当上骨干。夏之阳并不在意这些问题，他认为当不当骨干，领导自有分寸。当上骨干，说明领导相信自己，给自己一份责任。不当骨干，说明自己存在某些缺欠，何必去强求？
在营房前的场地上，军人大会如期召开。指导员强调了分班的目的，那就是固定人员。指派班负责，全面掌握班里的执勤、学习、训练等情况，使班与班之间、人与人之间产生一种竞争意识。在配备骨干的问题上，指导员讲了许多，这是每一位战友最敏感的问题。为了让大家心服口服，为了有利于中队各项工作的开展，指导员必须解释清楚。没有宣布骨干名单时，夏之阳觉得无论分到哪个班，班长都非他莫属。因为他是同年兵中最早入党，最早提为副班长的。排长也说过新兵来后，他就是班长了。然而，公布名单后，夏之阳深感意外，他仍是副班长。从轮训队回来的同年战友，几乎都被任命为班长。最让他想不到的是，他班的代理班长竟是八七年的老兵赵伟！他是与夏之阳一个省的老乡，脾气乖戾，暴躁，作风松散，在八七年的战友中是数得上的“刺头兵”，战友们都对他敬而远之。他没有退伍让好多战友感到意外，现在又任命为代理班长，更让人想不通了。他的优点就是敢于管理，军事素质也不错，特别是军体，很出色。夏之阳觉得当不当班长无所谓，自己肩上的负担轻了，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读书、学习。班里的事，可以管，可以不管。
有几个战友为夏之阳鸣不平。“哪位副班长到了第三年不是班长？这是领导拿你当软柿子捏！”徐友忿忿地对夏之阳说，“战士都当上班长了，你倒好，当了两年的副班长，我都为你感到窝囊！”
“副班长，你要是当我们的班长该多好！”秦国民遗憾地说。
“轮训队回来的战友当班长，我们还服气，赵伟有什么资格？不就是在部队里熬得时间长吗！”……听到战友七嘴八舌地议论，夏之阳心里也不平衡了，有些转不过弯来。可他必须接受领导的安排，还要做好战友们的思想工作。
“大家不要这样想，赵伟的军事素质、管理能力都比我好。我愿意协助他搞好班里的工作。我们要尊重老同志，尊重领导的安排。”夏之阳对战友们说。可是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消极情绪还是流露出来。散会后，指导员找到夏之阳，督促他说：“你要抓紧时间复习文化课啊，军事动作考过了，下一步就是文化课考试了。”
夏之阳摇摇头说：“我军事考核成绩那么差，大概没有希望了。”
“对自己要有信心！”指导员鼓励他说，“业余时间，你还要好好学习新闻理论，多写点文章，完成支队领导交给我们的宣传任务。”
“谢谢指导员，我会努力的。”夏之阳说。指导员看到夏之阳有些低沉的情绪，微笑着说：“你是我们中队最好的战士，这一点中队领导是肯定的。但一个好战士，不一定是个好骨干。在配备骨干的问题上，不要有什么想法。作为一名党员，要从全中队的角度看问题，要以大局为重，不要只考虑个人的得失。”
“请指导员放心，我会把握好自己的！”夏之阳感激地望着指导员。他会以一名党员的标准，在各项工作中严格要求自己。决不做有损自己形象的事，决不说有损集体利益的话。下午，赵伟带着七名新战友来到执勤点。夏之阳作为副班长，积极地为他们安排了床铺和衣柜。在第一次班务会上，赵伟以一位老战友的口气，对战友们提出了严格的要求，夏之阳感到仿佛又回到了新兵连。有些战友对赵伟的做法口服心不服，他们都尊重夏之阳，但夏之阳竭力维护赵伟的威信，带头执行他的命令。训练场上，夏之阳完全把自己当作一名新战士那样去训练。
夏之阳把苦恼深深地藏在心里，他在日记中反复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放纵自己的情绪，作为一名党员，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胡作非为”。然而，这样的提醒不能从根本上排遣内心的苦恼。一天中午，排长向夏之阳要训练计划表，由于内心的烦闷，夏之阳不知把表格放在哪里了，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告诉排长说找不到了，排长听了很生气，立即训斥夏之阳说：“你是什么工作态度？交给你的任务就这样敷衍了事！”
“我又不是故意搞丢的，再重写一份好了。”夏之阳不高兴地说。
“说的倒轻松，你给我坐在这里，好好反省。”排长严厉地说。
夏之阳来到部队两年多，从没有受到这样的训斥，加上心情本来就不好，倔强的脾气上来了。他站起来说：“对不起，我还有事。”说着转身走了。排长气得竟一时无语，他没有想到平时说话和气的夏之阳也敢顶撞自己。他“啪”地一拍桌子，吼道：“你给我回来！”夏之阳不理排长，径直走出排长室，正巧遇到队长从中队来了。队长看到夏之阳神色不对，很是诧异。他匆匆走进排长室，夏之阳听到排长气乎乎地向队长说着刚才发生的事。
夏之阳来到班里，难受极了。他从来都是尊重领导的，不知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失控了，心里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徐友看到夏之阳的神态，奇怪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你脸色这样难看？”话音未落，队长来到班里。
“夏之阳，同我一起到所里找人去。”队长温和地说。夏之阳明白，队长很了解他，知道他的自尊心强，队长让他出去，是为了消除内心的激动，化解这次矛盾。可排长却怒气冲冲地走进班里，气愤地说：“就是不让他去，混大胆了，有什么可‘老软’的！”
队长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提着排长的名字说：“张新国，你想干什么？你说的算还是我说的算？夏之阳，走！”队长说着，走向楼梯。夏之阳一时也为难起来，看到队长坚定的步伐，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走出营房。
一路上，队长铁青着脸色，什么也没有说。夏之阳心里更难受了，还不如队长教训他一顿舒服呢。回来的路上，队长心里平静了，操着浓重的浙江口音说：“新同志刚到班里，作为一名党员和骨干，要自觉地为他们做出表率作用，搞好各项工作。”
夏之阳默默地点点头，队长不说他，他已感到非常羞愧了。他同排长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今天怎么鬼使神差地与排长顶撞起来，真是后悔莫及。回到班里，夏之阳听到队长和排长激烈地争吵着：“……什么排长！马上给我滚回去……”队长吼道，“就你这样的管理方法，不把排里搞乱才怪呢！”
“我觉得自己的管理方法对，不服从命令就是不行……”排长尖细的声音争辩着。
夏之阳心里乱极了，他真想向排长赔礼道歉，不让事情再进一步恶化。但领导之间的事，他又不敢去搅和。
争吵了一会，队长气乎乎地找到值班员，让他吹响了集合哨。在全排战友们面前，队长激动地说：“我明确一下，以后排里的工作由一班长负责。另外，任何人不准再给排长带饭！”排长有时不到研究所食堂吃饭，而是让战友们给他买饭带回。有时排长不给战友们饭菜票，有时嫌饭菜不好，为此还发生过一些矛盾。这些生活中的小事，队长怎么也知道了。
战友们都被队长的怒气吓坏了，夏之阳更是心神不宁。队长发这么大的火，是因为他吗？队长走后，晚点名时，排长又在全排战友们面前说：“大家都知道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不是因为工作问题，而是因为个人问题，我与队长吵了一架。大家都不要放在心里，以后工作该怎样干还是怎样干，生活中发生矛盾总是难免的。对我的过错，在这里向大家检讨。”
夏之阳理解排长内心的苦闷，当了三年的排长，不仅没有提升的希望，还经常挨训。甚至老战士们也不尊重他，背地里叫他“小排”。
排务会后，夏之阳找到排长，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排长看了看夏之阳，摇摇头说：“我不怪你，谁没有脾气？我真希望你的脾气再大一点，不要只想做个老好人。没有原则性，没有棱角，整天像个摔不烂的破毡帽！”
夏之阳听到排长对自己的评价，禁不住笑了。排长虽然有时不拘小节，但并不庸俗，喜欢高谈阔论，夏之阳很喜欢他，尊重他，排长也喜欢这位勤奋好学的战士。他们常常在一起谈论人生、社会，抨击生活中的庸俗关系等，许多观点他们不谋而合。在部队的三年里，夏之阳最敬重的是王指导员，最能谈得来的就是张排长。
“上次M区人大选举动员会你去了，明天所里在图书馆举行选举的最后投票，你还要代表我们排去参加会议。”排长一边说着，一边整理书籍和表格，“回去休息吧。”
回到班里，战友们仍在议论队长和排长的讲话，他们都不知道，领导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好了，大家不要瞎议论了，领导之间的事，我们不要乱讲。”夏之阳不耐烦地说。
战友们不解地看着夏之阳，埋头打起扑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