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老兵的烦恼
一星期后,排长和战友们顺利完成押运任务,回到执勤点。班长赵伟探亲一个多月,也按时归队。夏之阳又可以轻松一下了,他除了看指导员交给他的复习题,还抽时间读最爱读的文学书。一天中午,文书王辉在电话里通知夏之阳,要他立即赶到三一五所的大门口,等着大队的吉普车,到支队参加党员考试。
骄阳似火,晒得人昏沉沉的。夏之阳匆忙赶到大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大队的吉普车终于来了。夏之阳坐上车,吉普车直奔支队部所在地凤凰山。车里还坐着其他中队的几位战友,他们也是参加党员考试的。说起考试的事,大家一点也不紧张,还不是走形式?试卷一发,大家互相抄一下完事。
来到支队部,领导把他们带到支队的小礼堂,考试正式开始。战友们每人一张桌子,分散开坐下来。政治处的干事发下试卷,由支队干部监考。想不到考场上很是严格,根本没有看复习资料的机会。
“这么认真干啥,又不是考大学?”夏之阳心里嘀咕着。他转脸看了看其他的战友,好多人都坐着发呆,肯定是在寻找抄袭的机会。夏之阳浏览了一遍试题,答案他都可以写出,只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凭理解和记忆做题,总不如抄答案准确。指导员对他的要求可是九十五分以上!夏之阳试图抄袭几题,但每次都碰到监考干部严厉的目光。他只好打消抄袭的念头,静下心来,认真地写着,直到做完所有的试题。
考试结束,副支队长和政治处主任分别讲了话。他们鼓励战友们说:“你们都是中队的学习骨干,是指导员的好助手,回到中队,一定要发挥带头作用,帮助所有的战友们完成学习任务……”
散会后,夏之阳听到几位考生直叫苦:“完了,考砸了,回去要挨训了。”
“我也是,一半试题也没有做完。想不到这么严格,比高考还严,何必呢。”
“你不知道吧,这次考试可不是走形式。支队领导就是想知道各个中队政治学习的真实情况。”
夏之阳听了战友们的议论,心里却得意起来。他感觉考的不错,如果成绩名列前茅,就是达不到九十五分,也算完成任务了。
六月底,春季招收的新兵下老连队了,执勤点的人员进行了大调动。一班和二班的部分战友调回中队部,排长却通知夏之阳不要走,调到二班担任班长。
徐友、赵伟、秦国民等战友都调走了,夏之阳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到大门口。特别是徐友,他俩已相处两年多了,他们虽然性格不同,对问题的看法也不一样,但他们很能谈得来,从没有发生过矛盾。夏之阳拉着他的手,舍不得分开。
“回去吧,以后你到中队部开会、学习,我们还是在一起。”徐友笑着说。
“但是我们不能朝夕相处了。”夏之阳有些遗憾地说。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要我们曾经快乐的相处过,就心满意足了。天这么热,快点回去休息吧。”徐友又一次催促夏之阳,背起背包,同其他战友一起向中队部走去。
看不到战友的身影了,夏之阳才闷闷不乐地回到营房。三班的战友们在排长的指挥下,正紧张地打扫卫生,准备以整洁的面貌迎接新同志的到来。
下午,指导员带着十四位新兵和几位骨干来到执勤点,让夏之阳想不到的是孙宏也来了。指导员对夏之阳说:“孙宏担任你们班的副班长,协助你搞好班里的工作,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合作好。再分给你们八位新同志,加上许峰等战友,组成一个标准战斗班。希望你们共同努力,做好各项工作!”
“请指导员放心,有孙宏在,我更有信心干好工作!”夏之阳高兴地看看孙宏,孙宏也笑了。
孙宏能说会道,第二年就担任中队炊事班的上司,每天买菜、买米,后来又进了轮训队,军事素质提高很快。他和夏之阳最能谈得来,战友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好朋友。
指导员看到他俩兴奋的样子,放心地走了。新同志非常勤快,匆忙收拾好行李和床铺后,又争着打扫班里的卫生。夏之阳看着充满朝气的新战友,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晚饭之前,文书王辉又领来一位新兵,夏之阳刚看到他时,吓了一跳。他高高的个子,出奇的瘦,好像身上没有一点肉。头发黄黄的,很稀少,走起路来轻飘飘地,简直像个活骷髅。这样的人怎么能来部队?为什么不送他回原籍?夏之阳心里充满疑惑,他分到哪个班,那个班就要倒霉了。不料排长领着那位新兵找到夏之阳说:“指导员安排了,把吴胜分配在你们班里。他身体不好,你们要照顾好他。”
“在我们班?”夏之阳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真是越怕鬼鬼越是敲门,他无奈地点点头。领导的命令,他不得不服从。排长走后,孙宏把夏之阳拉到走廊,悄悄地说:“你不知道吧?吴胜上午就来我们中队了,几个班长都不愿意要他。指导员看你好说话,才把他分到我们班。这样的兵,只能拖累班里的工作,谁想要他!”
“可领导的安排,我也没有办法。”夏之阳皱着眉头。
孙宏看了看四周无人,悄悄地对夏之阳说:“听说他有严重的肝炎病呢,又不是发烧感冒,不可能过几天就好的。”
“可我们是战斗班,又不是护士班。我们担负着执勤和训练任务,这样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兵,我们拿他怎么办?”夏之阳发愁地挠挠头。
孙宏也无奈地说:“没有办法,尽量照顾好就是了。”他们回到班里,新兵吴胜仍呆呆地坐在床上,崭新的警服穿在他身上,又肥又大,战友们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吃晚饭了,夏之阳对吴胜说:“你不用去了,我让其他的同志为你带饭来。”吴胜转动了一下深陷的眼珠,点点头。
许峰给他买了三个馒头和一份菜,吴胜慢腾腾地吃下一个馒头,就不愿意吃了。
“你只吃一个馒头,能吃饱吗?”夏之阳关心地问他。谁知吴胜两眼一瞪,很生气地说:“让我吃那么多,我受得了吗?你想撑死我?”
夏之阳怔住了,一时无语。他没有想到吴胜的脾气还这么大!可看到他那副可怜相,没有同他计较。过了一会,夏之阳和气地说:“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有病要及时看医生嘛。”
这下更惹恼了吴胜,他瞪圆了一双无神的眼睛说:“你说我有病就有病了?我看你才有病呢!”
夏之阳正想发火,孙宏拉着夏之阳走出班,气愤地说:“刚来的新兵蛋子就这样横!太没有礼貌了,真气人,应该好好地整他一顿!”
“算了,他那样子,看了都让人同情,还整他干什么!我真担心,他若一口气不来,我们不是倒大霉了!”夏之阳忧郁地说,“唉,这样的兵,根本不该要!我做梦也想不到会遇到这样的灾星!”
到了晚上,吴胜直叫胃疼,上吐下泄,班里清洁的地面被他搞得一塌糊涂。痰盂里满满的秽物,臭气醺天,全班的战友都被他搅得没有休息好。
天刚亮,夏之阳让几位同志打扫卫生,他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向指导员汇报吴胜的情况。指导员听了,安慰夏之阳说:“你不用担心,我马上派卫生员去看看。”
上午训练,值班员吹响了哨子,战友们都急匆匆地戴上警帽,系上武装带,跑下楼去。吴胜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戴上警帽,那警帽在他头上整整大了一圈。夏之阳看到他的样子,对他说:“你不用去了,就在班里休息吧。”吴胜好像不高兴地看了夏之阳一眼,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他摇晃两下,一屁股又坐在床上。
训练场上,排长点了一下人数,看到吴胜没有来,就责怪夏之阳说:“吴胜呢?”
夏之阳报告说:“他身体不好,我让他在宿舍休息了。”
“谁给你的权力?”排长严厉地说:“不能训练也要来!站在这里给我看着。”
“他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夏之阳为难地说。
“不要婆婆妈妈的!”排长训斥夏之阳说,“对战友管理不严,这是你最大的缺点!”
排长正说着,卫生员匆匆赶来了,打断他们的争论。“吴胜在哪里?我看看情况。”
“三班长,你组织战友们训练,我们过去看一下。”排长命令道,带着夏之阳和卫生员回到班里。
吴胜正斜躺在床上,看到排长和夏之阳来了,连忙想起来,卫生员示意他不要动。卫生员问了吴胜的感受,又询问夏之阳一些情况,转身对排长说:“他的病情不轻,最好还是送他住院吧。”接着又对夏之阳说:“我给你开一张转院单,你送他到总队医院。”
夏之阳巴不得马上送他走,他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看了看手表,对吴胜说:“现在我们就走吧,正好能赶上车。”吴胜吃力地站起来,轻飘飘地走了几步,突然一个“前倒”,摔倒在水泥地上,身上也摔伤了几处。排长和卫生员看到吴胜的情景,也害怕了。排长拨通中队的电话,又详细地向指导员作了汇报。指导员让他们原地待命,马上叫大队的吉普车送吴胜去医院。
一小时后,吉普车来了,夏之阳收拾好吴胜的东西,扶着他上了车,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夏之阳想,上帝保佑,但愿他能住上院!不要再回来折腾我们了。
夏之阳的担心是多余的。经过武警总队医院检查证实,吴胜是肝硬化腹水后期,他再也没有回来。夏之阳再一次见到吴胜时,是在H市殡仪馆。他躺在玻璃罩下,化了妆,嘴唇微微裂开,露出灰黑色的牙龈。夏之阳作为他的曾任班长,参加了送别仪式。吴胜的父亲和哥哥听到噩耗,千里迢迢地赶来了。白发苍苍的父亲注视着吴胜,撕肝裂肺地哭着,几个人都拉不住。多愁善感的夏之阳看到这样的场景,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虽然他和吴胜只相处一天,但想到这样年轻的生命消失了,消失在千里之外的异乡,夏之阳心里非常难受。送别的人群中,有一位不相识的少校警官,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夏之阳,直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夏之阳一时搞不明白。面对这么多的领导,夏之阳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失控,但他怎么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