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萼吟(夏綸)
《花萼吟》傳奇,《曲海目》著錄,現存乾隆十八年(一七六三)世光堂刻本《新曲六種》第六種本。首封題“惺齋壬申續編”,壬申爲乾隆十七年(一八五二)。
先賢名訓跋[1]
夏綸
拙刻五種,初以忠、孝、節、義分爲四,而“補恨”附之。今續以《花萼吟》,則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分爲五,而“補恨”仍附之。剞劂旣竣,適金陵張漱石先生[2],示余《芝龕記》[3]。是劇不知昨歲何人刻,洋洋六十齣,氣魄大而結構嚴,括盡明末三朝舊案。其尤佳者,自始至終,無一綺語。卷分忠、孝、節、義,與余不謀而合。篇首冠此三則,悉理學名賢偉論,有裨風化,閱之狂喜,亟補入鄙集,以見太平盛世,崇雅黜鄭,宇內具有同志云。
乾隆癸酉重午,臞叟自記。
花萼吟題辭
壺天隱叟
己巳歲[4],余讀惺齋老人忠、孝、節、義四傳奇,各爲之序而歸之。忽忽四載,今年春,老人復過余山居,曰:“忠則君臣,孝則父子,節、義則夫婦、朋友,五倫已備其四,若之何獨闕昆弟耶?用爲之補,幸已告竣,請先生爲我序其首。”
嗟乎,昆弟至今日,尚忍言哉!其在君子,則文貌是飾,而牛羊行葦之風無有也;其在小人,則乾餱以愆,而式好無猶之風罕聞也。甚且不相往來,視如行路者有之;甚且一室操戈,等於寇仇者有之。此非同父之人乎哉?而相殘一至於此,則其忍於所生也可知矣。且友于薄何有於刑于,同氣儕何有於同術。父子、夫婦、朋友,胥卽於乖,而君臣之間,亦有不可問者。然則昆弟一倫,固與四者相爲表裏,而世人瞢不知者,無故而抱斧斨之痛者,幾遍於天下,斯誠不可不有以勸之也。
雖然,人當無事之秋,其於二三昆季,交相友愛,猶恆情之所能勉。卽君子怡怡愉愉,不過與流俗等,亦無自顯其眞摯,以表異於千古,則又何足以爲天下勸?惺齋知其然,爰舉姚氏昆季,以爲標準。始之以敦勉兄弟也,而師生焉;繼之以囹圄手足也,而湯火焉;終之以顯榮鶺鴒也,而鵷鷺焉。患難與同,富貴與共,極生人之苦者,復極生人之樂,命之曰《花萼吟》。居仁固不愧爲難兄,利仁亦無忝於難弟。較之田荊、姜被,殊饒新致,庶幾可以令觀者油然而興矣。
或謂妯娌和,兄弟斯和,蓋必有劉氏之賢,而後有居仁之友。噫嘻!是則是矣,而特不可爲君子訓。君子之於昆弟,根於性,發乎情,不藏不宿,要有固結莫解之致,豈僅不聽婦言而已!老人之兼及此者,殆與江公、茹僕同一義焉。若曰彼居停臧獲,猶能雪友之冤,急主之難,矧屬在骨肉至戚,而顧可婦人之不若耶?其用意抑何婉而多風也!
且吾聞之:“慢藏誨盜,冶容誨淫。”利仁、夢蘭,初非漫藏、冶容者比,而賈氏風波,突如其來,亦足見秋壑父子,無惡不爲,而平日之誣害忠耿,大率類是矣。天其能默默宥之已乎?故先以眞虎翦其爪牙,卒以假虎屠其肝腦,則所以爲姦雄警者,又何鉥目劌心,而深切著明也?
惺齋竭一載精力,慘澹經營,成此佳構,洵可與前四種並壽世而不朽。予亦樂觀其成,泚筆而爲之序云。
乾隆壬申春仲,檇李壺天隱叟拜撰。
(清乾隆十八年世光堂刻本《新曲六種》第六種《花萼吟傳奇》卷首)
花萼吟贈言
陳彙芳[5]
塡詞之家,率多嘲風月,拈花草,敍奇逢,訂好會,賦景言情,非不誇多逞豔,要無關於倫常之大義,不足以勸善而阻邪也。顧五倫之中,獨兄弟間更有難言之隱。無論咏“燃萁”,傷縫布,懼選而出走,奔共而不還,以及篡奪參商,日尋干戈者,比比皆是。卽以聖賢處此,而傷心謨蓋,抱恨斧斨。降及末流,求所謂遇盜而爭先者,有幾人哉?此《花萼吟》一劇,惺齋所爲補前數編所未備而作也。
《花萼吟》爲宋末姚居仁、利仁昆季事,載於逸史。其中如半閒堂之誤國,江樞密之持正,鄭虎臣之除姦,亦史有其文,非同臆造。至其摶捖結構,忽合忽離,接湊則天衣無縫,關照則灰線無痕,吐辭則濃纖中度,時而沉雄絕麗,宏我漢京;時而慘澹經營,直抒本事,足兼東嘉、實甫之美。演諸氍毹之上,令聽之者忘疲,觀之者擊節,而鴒原之感,不覺油然而生焉。是大有功於名教也,豈僅組織工巧,善於言情賦景而已哉!
夫惺齋塡詞數種,刊以問世,已不脛而走矣。《無瑕璧》勸忠也,《杏花村》教孝也,《瑞筠圖》砥節也,《廣寒梯》尚義也。君臣、父子、夫婦、朋友之倫,已悉具焉。今得是編,而天下之達道,於是乎全矣。且不特此也。江公謀國睦鄰,而宋室之祚延;虎臣手刃巨姦,而不共之讎復。劉氏之勉夫以義,林茂之脫友於危,則又合忠、孝、節、俠,胥於是編備之,正不獨姚氏弟昆,敦一本之誼已也。閱者試身體而力行焉,不必作傳奇觀可也。
愚表兄嘯庵陳彙芳拜手題。
(清乾隆十八年夏氏世光堂刻《新曲六種》第六種《花萼吟傳奇》卷首)
花萼吟贈言
章日譽[6]
太史尤悔庵先生,一代作手,其《西堂餘集》有曰:“吾吳張伯起作《紅拂記》,風流自許,乃其命意遣詞,委薾殊甚。卽如《私奔》一齣,‘夜深誰箇叩柴扉’,齊微韻也;‘顛倒衣裳試覷渠’,魚模韻也;‘紫衣年少俊龐兒’,支思韻也;以一曲而韻雜如此,他可知矣。”其嚴於論韻如此。又曰:“塡詞家務令陰陽開闔,字字合拍,方無鼈拗之病。”其嚴於論音律又如此。李笠翁《閒情偶寄》亦曰:“詞家繩墨,只在譜、韻二書。合譜合韻,方可言才。曲譜如畫譜,一毫走樣不得;曲韻同詩韻,一字出入不得。”兩人所言,如出一口。噫!必如此,始可塡詞,則塡詞一道,洵爲束縛千古才人之具。彼夫不知妄作者,詞雖工,亦與打油釘鉸,齊供覆甕耳。其不佳者,又何論哉!先生六種,今告竣矣。《陽春》、《白雪》,和者定寡。安得起尤、李兩周郎,並坐桐華書屋中,爇名香,瀹苦茗,展卷快讀,爲先生作隔世知己也?
稽山後學章日譽謹識。
花萼吟贈言
姚鉁[7]
才人製譜,每多偎紅倚翠之辭;文士摛華,强半摘粉搓酥之句。縱自標其香豔,寔無補於彝倫。惺齋夏叟,胷蘊智珠,偏不喜者淫詞浪曲;手操妙管,獨志存夫飭紀敦倫。此忠、孝諸編,昨早馳聲於藝圃;而友恭一劇,今更煥彩於騷壇也。嗟乎!孔懷罔念,誰爲灑淚之人?禦侮胥忘,孰是推田之侶?欲使葛藟之有庇,盍觀《花萼》之聯吟?影動氍毹,可以廉頑立懦;韻諧金石,何殊暮鼓晨鐘?寔足增詞苑之輝,豈但長旗亭之價!
效川姚鉁拜讀。
花萼吟贈言
夏璣
余縱觀傳奇,見爲君臣而作者絕少,大都夫婦朋友、離合恩怨之間,各有寄託。卽或事涉天合,亦不免褒譏互用;或孝矣而戾於慈,或恭矣而難爲友;縱筆抒寫,不顧倒行逆施,窺厥隱衷者,覩之,有餘怒焉。
我惺齋大兄,夙擅風雅,而行誼一軌於正。每見演傷敗倫紀之劇,輒推案起,不忍卒視。嘗語余曰:“曲爲詞餘,詞爲詩餘。詩始於《三百篇》,其言溫厚和平,顧可摹人骨肉,而令若薰蕕之不同器乎?”余韙其言。
比年,余承乏樂至,與兄天各一方。聞兄平日詩古而外,尋宮數調,所著傳奇,裒然成集,五種分配五倫,“補恨”則本紫陽削魏正統遺意。以是六種,奏綺筵,娛嘉客,想見登場者,無非敦倫飭紀,不愧子臣弟友之人,彬彬郁郁,何其盛也。
嗟乎!龐士元非百里才,卽畀花封以稍展驥足,君子猶悲其寡遇,乃并此多所悵觸,司銓衡者,夾袋中所收何人哉?以彼天賦異才,鬱鬱不得志,何難奪他人之酒盃,澆自己之磈壘?兄獨怡然浩然,絕不作隱言諷世,興會所至,止將一片牖民覺世之弘願,默寄諸清歌妙舞中。其音律和以諧,其詞藻醇且肆。嗚呼!可謂加於人一等矣。
余幼蒙提訓,得識舉子業。近從簿書餘暇,捧讀全集,如獲異寶。恨邑鮮佳伶,有辜《白雪》。行當攜示僚友,聽知音者傳鈔,開演羽便。敬跋數語,寄歸,希綴名簡末,藉以不朽。第兄年七十三,余亦頹然老矣。一官匏繫,浮光駒隙,未審何日得髙坐世光堂,觀此六種次第登場,手一巵爲大兄稱快也。興言及此,能無憮然!
時乾隆壬申初春,愚弟璣拜跋於潼川之樂至官舍。
(以上均清乾隆十八年夏氏世光堂刻《新曲六種》第六種《花萼吟傳奇》卷首)
花萼吟題詞[8]
壺天隱叟
不緣鬼蜮弄風波,誰識家庭聚太和。黑獄縱由紅粉起,青天豈害白雲過。江公鯁介殊堪式,茹僕忠勤亦足多。漫說田眞當日事,荊花未見譜新歌。
棣花韡韡葉田田,彩筆光芒欲射天。四海始知同氣貴,一編已慶五倫全。榮哉昆季游金闕,慘矣姦雄死木棉。演罷直令人感泣,豆萁何忍自相煎。壺天隱叟拜題
(清乾隆十八年世光堂刻本《新曲六種》第六種《花萼吟傳奇》卷末)
[1] 底本無題名,係《花萼吟》卷首所附《先賢名訓》跋語。《先賢名訓》錄王守仁《傳習錄》、劉念臺《人譜類記》、陳榕門《訓俗遺規》語,並見董榕(一七一一—一七六〇)《芝龕記》傳奇卷首,此不具錄。
[2] 張漱石:卽張堅(一六八一—一七六三),號漱石,生平詳見本卷《夢中緣》條解題。
[3] 《芝龕記》:董榕撰,詳見本卷《芝龕記》條解題。
[4] 己巳:乾隆十三年(一七四九)。
[5] 陳彙芳:號嘯庵,籍里、生平均未詳。
[6] 章日譽:會稽(今浙江紹興)人,字號、生平均未詳。
[7] 姚鉁:字效川,籍里、生平均未詳。
[8] 底本無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