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戏曲序跋纂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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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簪(張堅)

《梅花簪》傳奇,《曲海目》著錄,《玉燕堂四種曲》第二種,現存乾隆間刻本,《傅惜華藏古典戲曲珍本叢刊》第二九冊據以影印。

梅花簪自序

張堅

天地以情生萬物,情主於感,故可以風。采蘭贈芍,人謂之情,而卒不可以言情,以感非其正也。夫玉不磨,安知其不磷?素不涅,安見其不淄?世途之坎壈,人心之嶮巇,造化弄人之巧毒,惟不失其正,乃履艱蒙難,百折而其情不移。

《三百篇》後,遞降爲塡詞。然子輿氏有云:“今樂由古樂。”其興、觀、羣、怨之道,正維風化俗之機。孰謂傳奇可苟作者哉?余《夢中緣》一編,固已撇卻形骸,發情眞諦,猶恐世人不會立言之旨,徒羨其才香色豔、贈答相思之迹,故復成此種。梅取其香而不淫,豔而不妖,處冰霜凜冽之地,而不與眾卉逞芳姸,此貞女之所以自況耳。若徐如山本有情而似無情,巫素媛於無情中而自有情,郭宗解爲貞情所感觸而忽動其俠情,是皆能不失其正而可以風矣。

漱石自序。

梅花簪序[1]

柴才

工於賦物者,必妙於言情。物情無定,視其時之所遭有常變。故文人之筆,轉折變化,莫可端倪。譬諸層波疊嶂,忽起忽伏,窮盡處別開洞天,則使人目蕩神移,失聲叫絕。

傳奇者,因奇而傳。若張子漱石《梅花簪》,乃極盡文章奇事矣。本非夫也,竟嫁;謂之夫矣,竟殺。本非妻,呼而求其近;旣見妻,讐而迫之遠。展拔地神手,運補天匠心。意外飛來,眼前拾得。畫工乎?化工也。夫簪以梅名,卽以梅喻孤芳,嚼雪而彌烈。杜之苦情,似之鐵幹扶花而直上;解之豪情,似之身且沉香片矣。而柔條欲媚,似巫女之情癡,時當月昏黃矣。而冷眼難回,似徐生之情幻,迷離惝恍中,心雖愈酸,神乃愈王。言情之妙,又奚可方物乎?

漱石,金陵名士。懷其才不遇,乃隱於蓮幕。前年來越,余與相遇於吳山十二峯道院,恨訂交之晚。壬申上元[2],踏雪尋訪,擁爐聯韻。亭前冰花堆樹,梅蕚舒姸。見案頭此種,余笑指謂曰:“梅花冰雪,冠絕羣芳,詎不信夫!”漱石曰:“子不棄是編,曷序之?”余欣然攜歸。閉幃坐讀,不能成寐。評點竟,閣筆,燭焰將殘,爐灰漸冷。啓窗而望,則雪霽雲開,明星在戶簷,梅花正大放。

錢唐同學愚弟柴才次山氏題於百一草堂。

梅花簪序[3]

吳禹洛[4]

余幼受詩學於胡致果先生[5],卽知里中有張子漱石。因陳子樂愚納交焉[6],時相倡和,無間昕夕。竊幸生當盛世,烈聖相承,文明大啓。廟堂之上,君歌臣賡,黼黻羽儀。草野韋布之士,一吟一咏,亦足以鼓吹昇平。金陵六代舊地,夙稱風雅。我朝自杜茶村、吳梅村諸先輩,軼宋追唐,流風未泯。迄今百年,後賢繼起,名作如林。是時南北兩社,南有姚子玉亭[7]、朱子草衣、屈子思齊,常執牛耳,盛集名流,交相唱和;北則古林、樂愚、香山、大川十餘士,旗鼓相望,余亦竊附其次。漱石遊於四方,知名益廣,歸來掉臂兩社間,眾共推服。囊中著作尤富,而塡詞四種,特其餘事耳。

《梅花簪》爲第二種,稿甫脫,卽爲名優購去,被諸管絃[8]。漱石諏吉列筵,召僚友,登場搬演,遠邇競觀,靡不愕然稱奇,黯然欲絕。先是,其家有香櫞,萌芽自發,二十年成樹而不花。是夕,花忽大吐,滿室皆香,氤氳飄緲,若偕歌聲,彩色飛舞席前,眾賓咸異。自是,結實纍纍如金,盛至千顆。昔髙東嘉初演《琵琶記》,座上蠟炬光忽交互成彩,因名其地曰“瑞烟樓”。此亦殆其瑞徵與?

樂能宣和導鬱,聖王與《禮經》並垂諸書,豈偶然哉?曹子桓曰:“人而不知音樂,則謂之通而蔽。”旣云通矣,又何以蔽?蓋惡空談禮義,而矯乎情者也。夫情不變則不奇,不奇則不至。奇不失其正,變若履乎常,故凜如秋霜,明如皎日,轟轟烈烈如雷霆,雖婦人牧竪,無不涕泣唏噓,勃然興起,斯情之至,而無不知所感矣。獸聞《韶》而舞,魚聽琴而躍,凡天下有情之物,孰不知所感乎?讀漱石茲編而不知感,則亦通而蔽者也。因爲之序。

白門硏弟漪園吳禹洛書瑞氏拜稿。

(以上均《傅惜華藏古典戲曲珍本叢刊》第二九冊影印清乾隆間刻本《玉燕堂四種曲》第二種《梅花簪》卷首)


[1] 底本無題名。版心劇名下題“序”。

[2] 壬申:乾隆十七年(一七五二)。

[3] 底本無題名。版心劇名下題“序”。

[4] 吳禹洛:字書瑞,號漪園,一作猗園,上元(今屬江蘇南京)人。著有《北樵詩集》。傳見陳作霖《金陵通傳·補遺》卷三。

[5] 胡致果:卽胡其毅,生平詳見本書卷六北紅拂跋條箋證。

[6] 陳子樂愚:字號、籍里、生平均未詳。

[7] 姚子玉亭:以下至大川,字號、籍里、生平均未詳。

[8] 柴才於此處睂批云:“金陵太晟子弟初演是本,易名《賽荊釵》,一時風動,以其苦節,不讓錢、王也。然究不雅切,仍易今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