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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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女娲宫风波

散朝后子受回到寝宫,脱下朝服来到了后宫妲己的居所:甲寅殿。这座大殿是新修筑的,也是环境最好的一座宫殿。面积不是很大,但是装饰得很精美,显得小巧玲珑。各种的饕餮纹雕刻在柱子上,斗拱上各式样的雕塑衬托出王权的尊贵与神秘。宫殿周围绿树成荫,百花争奇斗艳,鸟语花香。透过帷幔,可见洹水河碧波荡漾,激起千层碧浪,清彻透底,蜿蜒东流。云雾升起,从远眺望,如同玉龙飞腾,日睛云开,涓流淌漾,波光粼粼,美不胜收。浣纱少女用清脆的歌喉,唱一支歌谣,更显出洹水的情韵。远处群山如黛,瀑布高悬如一条银白色的绸缎飘荡于山间,云雾缭绕,如梦如幻。

如此美景,妲己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她到殷都以来始终郁郁寡欢,忘不了父王死时候的惨状,无法面对更无法接受美丽的有苏国,从小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被殷商占领,华美的宫殿成为废墟……看着殷都的繁华更加激起了她心中的愤恨,她恨这里的一切!

子受走到妲己的屋外,宫人急忙施礼:“拜见王上。”

子受摆手:“罢了罢了,平身免礼。”

宫人:“谢王上。”

子受:“妲己呢?”

宫人:“还在屋内,两天了就是没有出过屋,送来的佳肴也不怎么吃,愁眉苦脸。”

宫人顺势头向着屋内的方向喊了一声:“娘娘,王上来了。”屋内仍无人应答。

子受一皱眉:“寡人去看看。”说罢就推开门走进了屋。

妲己看到了子受怒不可遏地站起来,嘴唇痉挛地扭歪了,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欲言又止。伸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向子受刺去,想一剑要了他的命。她施出最大的力量奋身向前一扑,说时迟那时快,子受高抬腿一脚正好踢到她的手腕,妲己像触电一样松开手,匕首顿时落地。子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脚往后退了一步,身子顺势跟着后撤,一把抓住妲己的手腕往外一拧就把她的手臂拧到背部,就势另一只手按住妲己的脖颈部位将她按在桌子上。妲己被子受按着身子半悬着,脸死死的贴在桌面上,呼吸急促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被憋的通红。

子受:“把这玩意儿(匕首)收起来吧,就凭你想杀我?痴人说梦!”说罢放开手。

妲己缓缓站起,一阵干呕。圆润无比,洁白如雪的胳膊因为强烈的拧扭开始泛起层层的红晕,受力过猛胳膊关节处和背部无比的疼痛。

妲己:“你杀了我吧!我的国家没了,父王母后没了,哥哥也死了,连父王的宫殿都不肯留下,你毁了我们有苏国的全部你还留着我干什么?你杀了我,杀了我呀。”

妲己像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一样一下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声泪俱下,把国破家亡以来所有的哀伤痛苦都哭了出来:“我父王安分守己,我们有苏国从来没有侵略过任何的国家,更没有侵略过你们殷商。可是你却为了你那可耻的欲望灭了我的故国,让我父王身首异处,我母后悲痛而死,哥哥血染沙场。让我们小民国破家亡,让美丽的故乡沦为废墟,让万亩良田成为焦土,这都是你造成的,为什么?为什么?!”

妲己歇斯底里的咆哮,头上微微泛起青筋,脸因为委屈和气怒红润无比,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流下来划过脸颊。

子受徐徐走来用手抚摸妲己额头前的一缕秀发,妲己用手狠狠的拨开他的手:“你少碰我!”

歪着头斜视着子受,眼神中充斥着仇恨和委屈,剧烈喘息着。眼泪不停的流,流过嘴角流到下颚处嘀嗒下来,哽咽着。

子受神情肃穆:“这世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永远是强者的天下,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昔日,先王成汤之时我天邑商国力羸弱,饱受夏桀的压迫和昆吾、葛、方韦、顾、㚇等国的欺凌。先王忍辱负重,奋发图强这才破葛定顾,剿方韦灭昆吾,斩除夏桀羽翼,鸣条之战与之决一死战!开国以来国运多舛,王位更易,强敌环伺,若想保住江山只能开疆拓土,攻灭一切对我形成威胁的邻邦,夺占所有对我有益处的土地。你说有苏国小民因为战乱流离失所,可是方国之间纷争,连年征战那又是多少小民流离失所?你只看到了有苏国的小民成为了亡国奴,却没有看到天下的小民也在受苦受难。他们也希望能有人来结束战乱,他们也在等待着乱世的结束,治世的出现!寡人出兵征伐就是为了征服更多的土地,少一些因为战乱带来无尽的流血纷争,用最少的死亡减少更多的生灵涂炭!我想要的江山,不是一个零散的世界,各自为政的方国,而是将各地连接成一体,分封任命,各守其土,各司其职,互通有无,天下一家!”子受用高亢的嗓音激情澎湃的说完这些话,洪亮的话语响彻宫殿内的每个角落,妲己含着泪不以为然的把头扭向一旁。

子受:“至于你父王的死寡人也很悲痛,他是个好君王啊!寡人已经下令将你父王还有母后、哥哥葬在一起,寡人亲往祭拜。我已经在你们有苏的采邑之畔建了巨桥仓,开仓放粮,安抚小民,抚平战争给他们带来的创伤,一切很快都会好起来。寡人也不是铁石心肠,但是寡人更是个君王,君王,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妲己,你很像寡人故去的王后,像极了,真的仿佛同一个人。她也是那么美丽,可惜她走的太早了。”

子受闭上眼睛摇摇头,深叹一口气:“王后走后寡人万念俱灰,除了打仗就是想着怎么富国强兵,感情上再也泛不起波澜。如今见到了你,心都融化了,仿佛妫后重新回到了寡人身边,久违的温暖。寡人对你是一往情深啊,留下来,我会好好待你的。”

妲己抬起头含着泪看着子受:“你不是一往情深,你是无情!就因为我长得像你死去的王后你就可以忽视我的痛苦,把你的快乐建立在我悲伤之上,让我忘记亡国之仇,毁家之恨。你把对一个人的感情转嫁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你认为这公平吗?什么也别说了,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回去。”

子受:“有苏已经没有了,你能去哪?”

妲己:“我要随我的故国,我的亲人们一起走,你放我走!”

子受嘴角泛起微笑:“跪下来,求我!”

妲己刚想下跪,膝盖已经缓缓弯曲有了弧度,但是想到这是杀父仇人我怎么能给他下跪?想到这儿她的膝盖慢慢的重新挺直,子受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妲己这微小的动作。

妲己:“让我给仇人下跪?你真会开玩笑!你虽然得到了我的人但是你永远得不到我的心,我会天天诅咒你!”

子受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是吗?寡人就看看你的诅咒是否灵验!这世上还没有寡人得不到的东西,我既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寡人有足够的耐心!”

子受吩咐两个宫人:“好好侍候娘娘,不准有半点闪失,否则拿你们试问!”

宫人:“遵命。”

子受贪婪地笑着看看妲己,仿佛她已经是自己的猎物,迟早要得到的猎物,扬长而去。妲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桌上嚎啕大哭,无力,无奈,无助!哭了好半天擦干了眼泪,眼神呆滞了,已无泪再流,心里只留下了恨!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逃亡,逃出殷都逃回到故土去。但是这巨大的宫殿高耸的邑墙我怎么逃?就算逃出去了可是有苏国已经没了,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子受一定会派人去抓我,到时候再像牲畜一样被抓回来?不,杀了子受。用武力我是敌不过他的,但是可以给他下毒,让毒液渗入他五脏六腑,让他撕心裂肺的死去,给我父王、母后和哥哥偿命!对,就这么办!但是……杀了他以后我肯定会被处死,我死不足惜,我已经不想活了,但是这样死有意义吗?子受死了但是他儿子还在,还会成为新的君王,殷商还会强大下去,世世代代,还会有更多的国家被灭亡!不,太便宜他了!我要暂时地顺从他,祸乱他的江山,迷惑他的心志,屠戮他的忠臣,戕害他的小民。我要闹得他民怨沸腾失尽人心,我要将殷商斩草除根,我要让殷都也和我们苏邑一样成为废墟,万劫不复!

妲己不停的抽搐,脸扭曲着,手指冰凉而且不停的颤抖。屋内很安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子受,你等着,我要让你国破家亡!”

妲己缓缓地扭过头来,脸上洋溢着的不再是那份天真娇弱,而是无比的仇怨和杀气。虽然美丽的容颜没变,但是那神情却让人不寒而栗!

太阳初升,金灿灿的光芒驱散了深夜的暗淡,也驱散了稀星残月,万丈光芒照耀着大地。隆德殿门口侍卫敲着钟,子受坐着辇到了宫门口下辇徒步走进去,脚步铿锵有力快步如飞,带着强劲的力道而不失威严。走到宫殿门口抬头看看宫殿上的匾额,正了正衣襟,扶正了冠冕,解下鞋履,抬起脚迈过门槛缓步前行,看着这雄伟的大殿心里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文武百官队列两行缓缓走入大殿。

子受端坐在中央的王座上,群臣一起叩拜:“臣等参见王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受:“众卿平身!诸位爱卿,昨日议政,多有分歧。但施行新政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关于发展物品交换之贸、开矿冶炼之法、扩大牧场诸位没有异议,可以立刻开始施行。同样,废除小人殉葬和人牲、裁减小人数量、赐予被释放的小人和流民土地;固定和缩小祭神灵的范围、减少祭祀所用牺牲、存储物资、引水灌溉、施粪增肥之法也必须实施。另外,各方国裁军和对私自结盟的邦伯施加双倍贡赋;刑上大夫、王公贵胄缴纳贡赋之事也必须立刻施行。没有这些做保证上面的政策无法奏效也无法进行,如有抵抗,杀无赦!为了江山社稷,寡人不怕背负骂名,只希望看到我天邑商日益强盛,黎民安居乐业。”

众臣:“臣等遵旨!”齿廉等祭祀官员以及王叔胥余、王兄子仲等贵族元老们也无奈地随声附和。

子受:“还有一事寡人想和诸位商议,在征伐有苏之时俘获苏护之女苏妲己,其容貌体态和故去的妫后如同一人,寡人大为欣喜。妫后贤良仁厚,堪为贤后之表率。可惜命短,早早地就销香殒命,令人痛心疾首。妫后死后后宫无人主持,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寡人已经发过誓不再立后,但是想将妲己立为美人,代理王后之职,统领后宫,不知诸位爱卿之意如何?”

梅伯:“王上不可!那苏妲己是有苏国的公主,虽容貌像极了妫后但并不是同一个人。我军灭有苏之时苏护战死,国破家亡之恨她岂能忘却?她定恨死了陛下,恨死了天邑商。让这等心怀仇恨之人统领后宫,岂不是自取祸端?陛下切不可忘记夏亡于妹喜的前车之鉴!”

子受:“那依你们之意呢?”

这时齿廉站了出来:“依臣等之意,杀了她,斩草除根!”

子受眉头紧锁:“什么?杀了她?为什么?就因为她是苏护之女,亡国的公主?疆场厮杀,征讨杀伐这都是男人的斗争,与女人何干,她又有什么过错?故国灭了,亲人战死她已经受到伤害了!对于这些寡人本不忍心,但是无奈这是战争,只能如此。既然悲剧已经发生那么寡人就要好好的安抚和补偿她,岂能如此残忍地斩尽杀绝?”

比干:“美艳之女是亡国祸水,夏桀被妹喜迷惑终至灭亡。妲己是亡国之女,不可留此祸患!”

子受:“王叔之意寡人不能认同!夏桀失政,荒淫酒色,是非不明,是亡国根源,和女人何干,为何要将男人的罪责加于女人头上?妲己不是妹喜,寡人更不是夏桀!”

齿廉:“这是上天之意,王上不可不从!王上宠爱仇人之女,必给天邑商招来无妄之灾!”

子受一脸的不耐烦:“又把上天搬出来,难道上天就是这样残忍无情不成?别忘了上天是造物者,也有好生之德!难道为了国家利益,为了以绝后患就要不择手段,无情无义,昧着良心残杀无辜吗?也许这样是取得成功的捷径,但是即便如此,这样得来的成功寡人不稀罕!没有了良知,即便是拥有万里山河又有何用?斩尽杀绝之事,寡人宁死不从,你等再勿多言!”

齿廉还要争辩这时梅伯走上前来抢先奏道:“王上如此宅心仁厚是国家之大幸,但是美人仅次于王后,地位显赫,非同小可。所以立美人和立后之事一样,是国之大事,不可鲁莽。何况那苏妲己刚到殷都,德行才能还没有彰显就被立为美人,难免天下之人不服。依臣之见不如先立为妇己,日后若妇己娘娘真的德才兼备,母仪天下再立为美人不迟,那时也可服众。”

子受深深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沉思良久,默默的摇摇头:“好吧,如今之计也只能依爱卿所言。传旨,立妲己为妇己,在甲寅殿居住。”

“诺!”

话音未落,只见商容出班来打圆场,俯伏金阶:“王上平定北土,又得佳人,此乃幸事;明日乃三月十五日,女娲娘娘寿诞之辰,请陛下驾临女娲宫降香!”

子受一脸疑惑:“女娲有何功德,寡人要轻万乘而往降香?”

商容:“女娲娘娘是上古的女神,那时共工氏头撞到了不周山,天往西北倾斜,地往东南塌陷;女娲采集五色石,补上了天空的缺口,所以有功于小民,小民们建立庙宇以报答之。如今殷都供奉此福神,则四季康泰,国祚绵长,风调雨顺,灾害潜消。这是福国庇民的正神,王上当往行香!”

子受:“准卿之请,寡人沐浴更衣,明日前往女娲宫进香!”

“诺!”

次日,子受乘坐车辇,随带两班文武,往女娲宫进香。大队人马出殷都南门,家家焚香设案,户户结彩铺毡;三千人马八百侍卫,大将飞廉保驾随行。子受的车辇出了殷都奔往郊外的女娲神庙,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嗖嗖的寒风吹得旌旄飞舞;天高云淡,狂野茫茫,洹水河奔流向东。

到了女娲神庙,子受缓缓站起来下了辇上殿,点燃一柱香,文武一起祭拜。子受观看殿中华丽,金子镶嵌在柱子上;金童玉女双双捧如意站在女娲两旁。玉钩斜挂,半轮新月式样的银盘悬在屋顶上;帷幔婆娑,上面绣着舞鹤翔鸾、盘龙飞凤,奇彩异常;金炉瑞霭,升起袅袅的紫雾,蜡烛上的火焰不断跳动,仿佛舞蹈一般。殿宇齐整,楼阁华美。忽然一阵狂风,卷起帐幔,现出女娲圣像,容貌瑞丽,国色天姿。子受一见,怦然心动,思索良久,眼珠不停的转动,忽然高呼:“取笔砚来!”

“诺!”

宫监将笔砚端来,子受提起笔:“寡人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不知天下尚有如此之绝颜。”于是取出笔在行宫粉壁上写上一首诗:

凤鸾宝帐兮景非常,

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兮飞翠色,

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兮争娇艳,

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兮能举动,

取回长乐侍君王。

子受写完,只见群臣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大夫梅伯上前启奏:“女娲是上古之正神,殷都之福主。相国请驾拈香,祈求福德,使万民乐业,雨调风顺,兵火宁息。今王上作这样的诗,亵渭圣明,毫无虔敬之诚;是获罪于神圣,这不是该有的祈请之礼。愿王上将其刮下去,怕天下小民胡言乱语,传言王上无德政!”

齿廉:“王上这般大不敬,女娲娘娘必要降下来灾祸的啊!”

胥余也怒火中烧,走上前来厉声质问:“陛下是要自绝于天神吗?”

子受转过身来一脸得意:“寡人看女娲的美艳,有绝世之姿,因此作诗赞美,岂有他意,卿勿要多言!况切孤是王上,一国之主,留给小民观看赏析,可见娘娘美貌绝世,也是孤之遗笔。”

这时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人群之中比干、鬼稽面露怒色,一只脚已经迈出要去劝谏,被商容一把拉住:“王叔、大夫且慢,王上之意并不在题诗,而是另有用意。二位勿要前去,容易坏了王上大事。”比干、鬼稽二人慢慢的把迈出的脚收回去,紧锁眉头,思索着,没有作声。

费仲上前:“王上文采遒劲恰到好处,是绝世佳作。”子受听了这话很开心仰天长笑走出庙来。

梅伯紧随其后仍争辩不休:“王上此举上只恐惹怒女娲娘娘,下则必让四方邦伯……”话音未落子受扭过头来用犀利的眼神看着他,梅伯倒退几步胆战心惊。

子受脸上浮现出腾腾杀气:“取弓来!”

左边侍卫:“诺!”

子受:“取皮囊来,灌入鹿血!”

右边侍卫:“诺!”

侍卫牵来一只用来祭祀的鹿,尖尖的利刃刺入静脉,鹿惨叫了一声应声倒地。侍卫打开皮囊的口对准鹿身上的刀口来接静脉中流出殷红的鲜血。不一会儿鹿血灌满了皮囊,侍卫把盖拧紧,一只手提着满是鹿血的皮囊,另一只手拿着弓箭献给子受。子受一把从侍卫手中迅速夺来弓弩搭上箭,用最大力气将弓弦拉到极为夸张的程度,随后朝侍卫示意:“把皮囊扔向天上,扔的越高越远越好!”

侍卫:“诺!”

侍卫用最大力气将皮囊扔上天空,皮囊在天上划出一道像彩虹一样优美的弧线。子受屏气凝神像猎鹰一样盯着那皮囊,就在皮囊下落的千钧一发之时他拉着弓弦的手突然松开,箭像一道光一样闪过,离开弓弦冲出去。在半空中整整好好,漂漂亮亮地和皮囊来个亲密接触,坚硬的箭头扎破了囊壁,里面的鹿血在空中如井喷一样喷出,仿佛怒放的花一样四散喷溅。随后血和皮囊一起重重地落在地上,落到的那块地面刚才还绿草如茵,鲜血洒落的霎时间一片殷红,群臣瞠目结舌。

子受得意的用手抚摸胡须:“这如同上天之血,革新弊制,富国强兵势在必行,一切敢于挡我者必死!上天若与我为敌,我也让他血溅四方。昔日先王武乙射天遭雷劈,但是寡人偏偏不信这个邪,我连上天尚且不惧何惧女娲?哈哈哈哈哈哈……”说罢一阵狂笑,环顾着齿廉、胥余、子衍等人,这些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天空阴沉的可怕,群臣内心惶惶不安,看着阴云密布的苍穹,仿佛殷商内忧外患的形势。子受登上车辇,商军士兵们斧钺高举,战旗猎猎,铠甲鲜明,风吹的旗子哗哗做响,天上风动云影。人马浩浩荡荡的向殷都方向行进,远处雾气弥漫,层峦叠嶂,广袤无垠的草原伸向远方……

子受的新政在费仲和尤浑的主持下如火如荼的展开,神州大地上,很多的荒地成为一亩亩良田。大泽湖泊之水和河流汇合,清澈的河水沿着一道道沟渠流入田间,河水引入农田,滋润着土地。农夫们集体匍匐于地,对着太阳的方向顶礼膜拜:“上天保佑,今受年[12],今受年!”

转眼间半年过去了,这年秋天,殷都郊外,阡陌纵横的稻田里,黄澄澄的稻穗垂着沉甸甸的穗头,随着秋风翻起金波。绿油油的菜地里,肥嫩的菜叶上闪耀着晶莹的露珠。流民、平民、被释放的奴隶等大批的劳动力被充分利用,各自拿着农具,喜笑颜开的在田梗间来回穿梭,欢声笑语响彻天际,到处是忙碌的身影。牧场之上,大批的野生牲畜被驯化牧放,挺立的高峰在缭绕的云雾之上若隐若现。绿色的山坡,羊群如雪一般于天际悠闲的啃食青草,鹿群顶着硕大的鹿茸咀嚼着苔藓,牛群悠闲的漫步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零零散散的兔子在绿野间蹦蹦跳跳,这一切在阳光辉映下构成一幅浑然天成的图画。

子受正在宫中审阅小臣们呈上来的简牍,费仲、尤浑二人浑身是土,掩不住喜色的跑进来匍匐于地:“臣等参见王上!”

子受:“二位爱卿免礼,你们这是从哪来啊?为何浑身是土?”

费仲、尤浑二人对视一笑,掸去身上的灰尘,费仲:“哈哈哈,禀王上,我二人刚从殷都大仓而来,可能是仓中的土灰沾到了我们身上。新政已经见了成效,仅仅是引水灌溉一法就使干涸的农田重新焕发出生机。大陆泽、巨野泽、孟诸泽、西修泽、南黄池、圃田泽、棘泽、南浊泽、西狼渊、荥泽、雷夏泽等湖泊均联通河流,将河水引入田间滋润土地,籍田、四单以及殷都各地,麦子一望无边,今受年啊,收获的粮粟殷都大仓都快装不下了。我二人也走访了巨桥仓等仓廪,均是一片硕果。内服之地的荒地全部开垦了出来,开始耕种;外服和四至之地的荒地也在开垦。圈养野畜之法也效果显著,仅仅是这个月被我们圈养的野牛多达一千头、麋鹿八百头、山羊、雪兔更是数不胜数。我们将收获的各种粮粟和圈养的各类牲畜数量种类悉数记录,请王上查验。”说罢将手中的简牍交予子受。

子受喜笑颜开的看着上面的账目:“好啊!二位爱卿的差事办的好,寡人要重重的赏你们。”

尤浑:“不仅如此,外服之地各师牧配和方国部落开矿取铜,铜原料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送来,东夷之地薄姑、奄等国也将铜锡之物秘密的一车一车运到殷都。冶铜坊内每日烈火熊熊,如火如荼的锤炼,我军的木制、石制、兽牙兵刃被逐渐的一扫而净,取而代之的是全副武装的青铜劲旅。我二人发现了一种矿产,这种矿产冶炼出来的金属硬度远高于青铜,称之为陨铁,但数量不多。我等建议,将此陨铁锻造成器刃,然后嵌铸用于兵器之上,作为锋刃,那么格斗之时定可无坚不摧!”

子受大喜:“爱卿此计甚好,传令,立即将卿之法实施!另外在方国之中也要推行新法,令霍、条、戈、吉、王等方开大昭泽以入汾水,将汾水引入农田,方国之间推行新法还要有劳你们,二位爱卿辛苦了,推行新政遇到的阻力不小吧?”

费仲:“推行新政以来在发展商贸、开矿冶铜、扩大牧场、开垦荒地等事上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东夷一些归附我国的部落暗中将海盐、贝壳运抵我天邑商。因大河在孤竹方境内入海,孤竹方已经允许我们的商队在其境内出海进行物品之贸。此外,尽收人畜之粪便,施粪便散于农田,以增土地之地力之策也顺利实施,的确增加了土地的地力。开渠引水之法起初之时遇到一些小问题,小民不理解也不接受,在臣的劝导之下人们愿意一试,当人们见到效果之后便不再抵触,乐于推行此法。但是在废除小人殉葬和人牲,裁减小人数量,赐予被释放的小人和流民土地之事上,王族和巫师们利益受损,抵触情绪高涨;固定和缩小祭神灵的范围,减少祭祀所用牺牲,存储物资等事上更是举步维艰。王族元老们动辄就将上天当作挡箭牌,公然和朝廷作对。”

子受怒火中烧:“这些老顽固们,都该杀!你们听着,新政之法必须施行,谁若敢阻拦一律镇压,寡人赐你们王剑,见剑如见寡人,谁再敢冥顽不化,对抗新政就抓捕下狱或直接屠杀,无需奏报,以儆效尤。”

“诺!”

新政在各地强制执行,很多对抗新政的贵族被戴上了枷锁,锒铛入狱,锁链叮当作响;一批批的纨绔子弟哭喊谩骂着被推上了断头台,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屠刀劈砍而下,血染黄沙!血腥镇压之后贵族们只好无奈地履行新政,但是还是有很多人阳奉阴违。裁军加赋等事情上方国酋长们也是表面迎合,暗地里私自捣鬼,阻碍重重。

深秋来到,正是动物出来寻找食物以备过冬之时,也到了田猎[13]的时候。按照商朝的祖制,每到田猎之时商王要乘坐着战车弯弓捕猎,进行捕猎娱乐。最后,田猎所获山珍野味也用于宴飨宾客及“充君之庖”,子受对田猎之事情有独钟。

依照以往的安排子受坐上战车,战车前依旧是两匹马牵引。他带上匕首还有弓弩前往殷都外的太行山[14]深处去打猎,有四名侍卫跟从,其余别无他人。这是子受的习惯,打猎时候从来不带特别多的人,四名侍卫足可以,这样更能显现出自己的神武无敌,也尽情享受捕猎时候的乐趣,这些侍卫侍候子受好多年了,忠心耿耿。

太行山的深处,山高林密,野草丛生,獐、狍、狐、兔时常出现,给子受提供了无数的猎杀的目标,也趁此机会正好带上妲己。两人共乘一辆战车,妲己站在上面神情肃穆,依旧是那份不开心的模样,一路都没有给子受好脸色。她对打猎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也不说一句话,就这样子受、妲己还有侍卫们走进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碧绿而清澈的河水流的极其缓慢,倒映着连绵的嶙峋山壁和山上的郁郁葱葱。一座山崖之上正缓缓向下流着一抹清泉,静谧清幽,鸟儿飞过,微风拂面,神清气爽。

可是这次的打猎效果不佳,一天了,太阳已经渐渐西沉,除了猎杀了几只野兔,再没任何收获。正走着,战车前面两匹马突然耳朵一抖,鼻孔张开不断闭合,前蹄不停地刨着脚下的砂石,打着响鼻,不断地往后退,好像前面有什么凶神恶煞一样。侍卫们见形势不妙赶快举着铜剑护卫着战车,不敢向前挪动一步,双腿颤抖:“陛下,臣等感觉有不详之兆,不妙啊。前面好像有什么猛兽,我们是不是赶紧走?”

子受此时强装镇定:“别说话,站在这里别动!”

“诺!”

妲己此时战战兢兢,不由自主的靠近子受,能清楚的听到心跳的声音。子受一把将妲己拥入怀中:“不怕,有寡人在!”

凭着多年的田猎经验,子受意识到,附近一定出现了什么特别凶猛的野兽,这种野兽可能是极为罕见的。想到此,浑身猛地打了寒颤,汗毛孔张开,仿佛一根根汗毛立了起来,从心里往外地发冷。子受不由得心里打鼓,说不好将有一场恶战,他不由得握紧了战车的围栏。

少顷,子受的余光看到了山坳的那边,浑身不禁一颤,定睛注目。他看清了,不远处,悠悠闲闲地走着两只狼,一公一母。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狼,足有一头驴大,浑身的毛油光锃亮,微微泛红,粗壮的狼腿有力地蹬着地,杀气腾腾,寒气,杀气,直摄人心。

子受内心仿佛被揪起来,已经有些心惊胆战了,还是避开为好,眼下,在人马身心俱疲的时候,躲开两只狼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驾车的侍卫刚要轻轻地一带马缰,可是,两只狼那敏锐的嗅觉似乎已闻到了气味,它们呼地一下子转身过冲过来,四只眼睛电一样闪出莹莹的绿光,和子受面对面对峙,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尖牙,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妲己吓得尖叫了起来,子受推开妲己随即举弓,搭箭,拉弦,瞄准一只狼的眉心,一气呵成,手指放开了弓弦……可是,箭却射偏了,子受竟然第一次放箭失误。妲己立在他身边吓得脸色如雪一样惨白,惊愕地张着嘴目瞪口呆,吓得腿抖的像秋风中的黄叶。两只狼碧绿的眼睛盯着他们,露出尖锐的獠牙,垂涎欲滴,没有发动进攻,就这样僵持着,子受的冷汗不断渗出来。

此时他急中生智,吩咐道:“寡人下车对付它们,你们在我冲击两只畜生时候驾车带着娘娘走!”

侍卫:“不可,王上快走,我们抵挡!”

子受大吼道:“好了,这是王命!都带着娘娘跑,谁也不许跟着,违令者斩!”说罢纵身一跃跳下了战车冲向两狼。

两只狼嗷嗷叫着,锥子般的目光嗖嗖飞来,长尾统统平翘,像一把把即将出鞘的军刀,一副弓在弦上,准备扑杀的架势。盯着子受,布满杀气的眼睛里寒光一闪,嗷地一声猛扑了过来。两只狼顾不得他人立即冲向子受,子受在对着两狼方向奔跑中看到它们冲向自己,于是掉头往那边的山崖跑去,两只狼追了过来。

这时侍卫们跳上了车,一名侍卫举起剑,用剑柄对准战车前那两匹马的臀部很砸了两下,两匹马一声长嘶,火烫了一般呼地蹿了起来,驮着四名侍卫和妲己,炮弹一样冲出去。战车顺着山路绝尘而去,冲开一条道路,一路朝安全地方跑去,到了一个山窝处的洞口停下来等待着子受。

两只狼向前追赶着子受,子受赶快朝着山崖边飞跑过去,到了山崖边纵身一跃抓住一根树上的藤条腾空而起。母狼追击时猛地扑去,由于速度太快没有刹住脚一下子掉下了悬崖,粉身碎骨,而公狼却在山崖边站稳急速后退。

子受像荡秋千一样用藤条将自己荡回来,落在地上,与那公狼对峙着。顷刻那狼眼中冒充腾腾杀气,就听呼的一阵声响,黑乎乎的一团身影猛地跃起,泰山压顶般向他扑来。子受抓起一根羽箭,立着箭头迎了上去,公狼重重地扑在了羽箭上,只听咔嚓一声,一条羽箭被从中间扑断。子受一惊,急步后撤,他红着眼睛,双手抡圆了半截箭杆,使出了全身向着公狼砸去,箭柄狠狠地砸在公狼的头上,已经折断的箭柄再一次折断,木屑横飞,但是对公狼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子受刚喘了一口气,公狼嗷的一声狂叫,猛地扑了过来,张开嘴要咬断子受的脖颈。此时子受双腿弯曲,身子往下蹲,跪在地上,拼足了力气尽力往后仰身,公狼的血盆大口咬空了,两只利爪狠狠地抓到了他的前胸,幸好抓在胸部的铠甲上,顺着身体下落的巨大力量,利爪从他的前胸铠甲猛地掼了下去。子受的前胸铠甲已经没有完整的地方,铠甲裂开的地方前胸被抓了几缕血印。公狼的脚下也是一片殷红,原来,就在子受下蹲后仰之时掏出了匕首插进了公狼的腹部,顺势一割就给公狼开了膛!公狼一声嚎叫,翻倒在了地上,花花绿绿的肚肠流了出来,倒在血泊中。子受急忙转过身,骑在狼身上,举着匕首照着那只狼一通狂刺猛捅,血光四溅,随着不停地击刺,公狼体内的鲜血不停地喷出,巨大的身体没有了生息。子受缓缓带着一身的人血和狼血站了起来,往山崖下望一望,母狼的尸体落在崖底。他晃晃悠悠地来到公狼的尸体前,举着匕首再一阵猛刺。随后,他弯腰抓起公狼的后腿,把它倒背了起来,踉踉跄跄地顺着车辙印记一路走到山洞口把狼尸体扔在地上:“妇己,公狼母狼被寡人杀了,我们回家吧!”子受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了亲切的微笑,侍卫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妲己看到浑身是血的子受心中一颤,立即跑过来扑在他的怀里眼泪流下来。妲己自进宫以来对子受全是憎恨,一直以来,子受带给她的安全感也许只有这一次,这一次妲己是发自肺腑的。子受把妲己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额头,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微笑着把妲己扶上战车,自己也随后上车,由侍卫们护卫着一起朝殷都方向跑去。

回到宫内,子受挥了挥手:“来人,由几名侍卫带领,去刚才的那洞口还有崖底把公狼和母狼的尸体抬回宫内,将皮剥下交到后宫的宫人手中,给妇己制成两件皮袄以备过冬使用,狼头、肉和内脏割下来用来祭祀,随后分与众人食用。”

“诺!”

公元前1075年,隆德殿上祖伊走到金阶之前:“王上,沚方奏报:北土的西羌[15]、始乎[16]、翳徒等诸多国家侵扰边境,边关告急。”

子受:“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寡人的长槊早已饥渴难耐了,正好用他们的鲜血来滋润我的槊锋,寡人亲自征讨!”

祖伊:“王上不可!西羌等北方戎狄而已,不值一提。您是君王,不是将领,要的是统筹全局,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不可轻降万乘之躯身赴险境。老臣愿前去,定将其灭国,提贼戎首级来献!”

子受大喜:“好!太师前往必定马到成功,就命太师领兵,肃蛤、乐祥随行,起兵十万前往平叛。令孤竹国[17]君王墨胎初出兵相助,此战定破北狄!”

祖伊:“臣遵旨!”

一切准备好之后,祖伊的大军气势雄壮的出殷都而去,此次出征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

新政的实施使殷商在军事上已经初露锋芒,为了一试锋利,子受要开始他期盼已久的霸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