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对不起，丢下你一个人在这世间…
赵斯斯被手底下的人救上来时，已经换了艘乌篷船。
此刻谈不上逃离魔掌的庆幸，说魔掌二字都觉得可笑至极。
赵斯斯只觉得虚弱，就船沿往软垫上一靠，长睫落下，迷迷糊糊就睡。
梦里…
又是电闪雷鸣，鹫鹰啄食满地腐尸，她跪在满地尸骸中，掌心一片红，父亲的尸首就在眼前，昔日为西楚奋浴沙场的战神躺在满地残红中再无声息…
昔日胸前碗大的疤隔日还要上阵保卫家国的父亲，最终落了这么个下场。
那满地尸骸也曾是用尽血肉之躯抵住外敌的男子，他们铁血铮铮，他们有孩子…有母亲，都有在盼他们平安归家。
怎么回，还要怎么回。
如何回。
无人收尸，任那低垂盘旋的鹫鹰当成食乐之餐。
“二小姐，赵家功高盖主，是…是圣上伙同敌军借边境犯乱之名，置我赵家军于死路，置我赵家军无须有的阴谋…”
“二小姐，对不起，丢下你一个人在这世间…”
对不起…
丢下你一个人。
那干涸的血，肮脏的泥土却怎么擦也擦不掉。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神明，成功夺走她所有的亲人，一个不留。
风送来血的味道，腐肉的味道，恍恍惚惚，却清醒地提醒她好好活着。
小腿处的痛感袭卷全身，赵斯斯蓦然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就好像被什么缠住脖子叫她极度挣扎。
柳无双忽而丢下划桨，三两步来到她跟前蹲下，拿出帕子递给她：“你做噩梦了。”
冷汗湿了衣衫，赵斯斯神色一片茫然：“三年了，赵家满门孤魂尚死不瞑目。”
柳无双看着她，轻轻道：“无双知道。”
赵斯斯手擦着眼角，却没有半点泪痕，移了移小腿，腿疼是毛病了，当时的她跪在那个满地尸骸的地方跪了三个日夜，自此便落腿疾受不了冰潮浸。
一疼就要半条命，赵斯斯额头上已然布满密密麻麻的细汗，她实在不想碰冷水。
柳无双的目光落在她腿处，再看她惨到发白的小脸，定是疼得厉害，可她从不吭一声。
“为何就非得跳江里。”
赵斯斯照旧面不改色：“不跳出得来吗。”
柳无双解下披风覆在她腿处，隔着披风轻轻地揉着，力道温柔无比。
柳无双自赵斯斯离京，便偷偷尾随而来，她去哪她就去哪，她不想离她太远，她可以什么都没有，但必须有她。
赵斯斯忽把头往后一仰，靠着船身。
‘嗖——’的一声，一支长箭冲过头顶，赵斯斯瞬间抬指夹过箭羽。
旋转着箭羽绕在手心，她挑开绑在箭尾的红绳，便笺滑落出来掉在手中。
【往东，泳州渡口，五日期限】
赵斯斯将纸笺往江水里泡，忽就捏碎捏烂。
五日的劳途到达泳州，泳州拥有西楚最大的兵器局。
夜间的渡口聚满官兵，举着火把到处巡逻，货船一艘一艘驶离江岸。
却在瞬间，所有船只齐齐着火，映了江面一片红，上空染了浑浊的烟雾。
混乱声，兵器声与嘶喊声交杂。
黑暗的角落里，两双眼睛齐齐盯着，隔着小矮几极有默契的碰了碰酒樽。
赵斯斯一饮而尽，瞧着对面的官服男子，这男子可是永州兵器局的陆总管。
陆总管同样一饮而尽：“你想做什么。”
赵斯斯搁下酒樽，很平静：“搅乱西楚。”
陆总管闲笑了声：“摄政王妃要搅乱西楚找摄政王不就成了。”
赵斯斯拿过酒壶，自顾倒了一杯，又是一饮而尽。
徐徐酒香游离在鼻吸里，明明涩烈入喉，似成为一团冰渣结住魂魄，那种感觉总是莫名其妙来。
“他若知道我要动他的皇权，不杀了我都不错了。”
陆总管看着她，隔着夜色的黑瞧不清她此刻的情绪，便问了句：“你当初嫁于摄政王，带着目的吧。”
赵斯斯只笑，不说话。
想要搅乱西楚谈何容易。
当初确实是带着目的接近顾敬尧，可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已经沦陷其中，即便顾敬尧对她冷漠疏离，即便没有朝夕相处，即便不曾同榻而眠过，一直埋藏在心底十二年的记忆还是很不争气的死灰复燃。
如果，顾敬尧不是同相府小姐有染，当初提和离兴许不会是她。
可是顾敬尧姓顾，是当今圣上血脉同胞的皇弟。
是害死她赵家满门的天家顾姓。
模糊的视线中，赵斯斯瞧着不甚分明的酒壶，怎么去想起和他白头偕老，真是疯了。
陆总管伸手按住酒壶不愿她再喝下去，把话题绕开：“东西是你的了，我会安排人手藏起来。”
赵斯斯慢慢收回手，还是没能绕开那个人：“只要顾敬尧寻不到，谁都寻不到。”
陆总管点头：“你放心。”
赵斯斯起身离位：“你得离开泳州。”
“遵命”二字在她身后响起，她抬脚走下坡路。
树影婆娑中，赵斯斯慢慢抬头，月光皎洁那万里之上的神明，看不见十万冤魂。
泳州几船运往京城的贵重兵器就突然被烧毁沉江，五日后此事快马扬鞭传回京城。
念泳州兵器局总管自行悔罪的份上，圣上倒是没有斩首，下旨调度陆总管去往边疆机营，泳州兵器局总管换成当朝丞相的门生，即刻任命。
一切似都在赵斯斯预期之内进行，说顺利也不顺利。
若说京城是西楚的心脏，泳州便是西楚的咽喉。
不得不说，嫁于摄政王这一年，摄政王妃的身份极为方便她暗中部署很多事。
这日，赵斯斯起得早，霜降的季节雾很大风也很冷，腿也疼，她走进一间药铺。
赵斯斯巡视了四周，手指点了茶水在柜案上写了个‘赵’字。
小二先是打量她一番，而后去后院请示了番才回来引路：“赵姑娘，慕容先生在后院有请。”
赵斯斯点头，跟在小二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