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龙柱复道

“曹彰，曹彰是谁？”云婀有些不解。

忠尧悄声答道：“曹彰是曹植的哥哥、曹魏的猛将，骁勇善战，力能杀虎博象，深得曹操喜爱。王维有首诗‘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就是写他的。”

云婀一惊：“这么厉害？那杨修酒后趁性胡言不是自寻死路？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忠尧颔首道：“所以，此事传扬开去，曹操闻之，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杀了看守司马门的公车令，也杀了时年四十五岁的杨修，从此曹子建再不得宠。

当然，这只是杀杨修的理由之一，要杀他的理由还有很多，譬如‘前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其实，曹操对杨修实在是仁至义尽，忍无可忍了。杨修屡次触逆鳞，突破曹操底线，纯属自己作死，临死前还感言‘我固自以死之晚也’，他其实心知肚明，若不是看在他老爹杨彪与曹操关系好的份上，早就被千刀万剐多少次了。

在杀杨修之前，曹操还曾给杨彪写信，言‘足下贤子，恃豪父之势，每不与吾同怀，即欲直绳，顾颇恨恨。’希望杨彪规劝杨修。不过，杨彪对其子过于溺爱，自言愧无金日磾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爱，结果这般溺爱，反倒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话音甫落，云婀忽然说道：“公子，走在我们前面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下怎么办，往哪儿走？”

忠尧抬眼一看，果然，自己原本跟在一队宫人身后，约莫有十数人，走着走着，各奔东西，现在就剩下三个宫女了。

略微思索了一下，他低声说道：“一直往北走，去往北宫，太极殿的方向去不得，我们从左面绕道过去，左面好像是……九龙殿。”语罢，抬起头远远望去，见左面大殿威严，门前立着三根龙柱。

往前再走几步，便是一岔路口，一条宽阔的步道向左延伸，通往左前方的九龙殿。

忠尧低着头踏着小碎步，眼睛却警惕地左右扫视，在岔路口左转，沿路快步走向九龙殿。

一路上，不时有巡逻的禁军——武卫军，十人一队从身边经过。每每相遇，忠尧总是将头埋得很低，大气也不敢出，装出一副十分恭谨的模样。

连遇两队巡逻禁军后，见四下无人，他总算松了口气。

云婀好奇地问道：“公子，方才入宫之时，你是怎么变戏法似的在脸上弄出一颗黑痣来，骗过那守卫的？”

“什么变戏法啊，我说是用灵力将手腕上的黑痣给抠了下来，安在右边脸颊上，你信吗？”

“啊，真的啊？”云婀大吃一惊。

忠尧一本正经地答道：“当然是真的，幸亏你公子我机警，是智多星啊，否则还真不知怎么蒙混过关了。”

“噢，‘痣多星’，果然名副其实呢！”云婀若有所思，忍不住窃笑。

忠尧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道：“九龙柱到了。”

“九龙柱？”云婀微微一愣，朝前望去，旋即问道，“九龙柱不应该有九根龙柱吗？可这明明只有三根柱子啊。”

“呵，谁跟你说的九龙柱必须就得九根龙柱啊，三根龙柱，一根龙柱上刻三条龙，也是九条龙，还节省材料呢。”忠尧振振有词地说道，云婀竟然无从反驳。

略微停顿了一下，云婀摇摇头道：“不信，皇家要气派，怎么会这么抠门？”

忠尧自信满满抬手一指：“不信的话你自己数数，看是不是一根柱子上刻了三条龙。”

于是，云婀飞了过去，围绕着三根龙柱转了几圈，仔细数了数，还真是一根柱子上刻着三条龙。

忠尧走到九龙柱前驻足稍歇，环顾左右，辨识了一下赶路的方向，然后继续往左前方走去。那里有一处大殿，大殿旁有一条复道，忠尧一边走，一边四下观望，心中感慨万千，低声说道：“这里大概就是以前嘉德殿的遗址了。东汉末年时，有勇无谋的大将军何进据说就是在这里被十常侍砍了脑袋。

汉灵帝登基时，年纪尚幼，朝政由其母董太后把持，董太后就在嘉德殿临朝称制。灵帝薨逝后，何皇后排挤董太后，不久董太后便‘忧怖暴崩’，死因蹊跷，传闻为何皇后所杀。

此后，一出热闹纷呈的‘十常侍之乱’便开始上演，汉少帝刘辩一立，何皇后变成了何太后，一下被架空，失了势，于是星夜传信请自己的哥哥大将军何进火速进宫，可惜这何进勇武有余、智谋不足，在嘉德殿前被宦官张让、段珪等杀死。

袁绍、袁术等人一听何进已死，兴奋地连夜点兵攻打皇宫。十常侍慌忙挟持何太后、汉少帝刘辩、陈留王刘协等逃往北宫，逃跑的路线便是我们马上要上的复道，这复道架在空中，连接南北二宫，袁绍、袁术所率精兵皆在地下，竟无法拦截。唯有性格刚毅、文武皆备的名臣尚书卢植，手持长戈立于复道之下，大声怒斥十常侍。段珪心下惊惧，手一松，让何太后挣脱，从复道窗户跳了下去。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祸乱朝纲的十常侍也没什么好下场。后来，卢植带人追上了十常侍，走投无路之下，祸国殃民的十常侍只得投水而亡。而刘辩、刘协则被董卓寻获，但这也为日后火烧洛阳埋下了伏笔。”

“这卢植以前怎么没有听过？”云婀好奇地问道。

“卢植也没有听过？”忠尧愣了愣，沉吟了一下，道，“呃，没听过他也很正常。不过，他的门生家喻户晓，你肯定听过。”

“都有谁啊？”云婀又问。

忠尧笑答：“他一共有三个弟子，第一个便是鼎鼎大名的刘玄德，第二个名曰公孙瓒，也是赫赫有名。至于第三个嘛，叫刘德然，不过没什么名气。”

语罢，忠尧正准备拾级而上，登上架空的复道，他忽然发现了什么，顿时驻足观望，蓦然回首，猛地一惊：“等等！那是……”

他感觉到附近有一丝灵力的波动，不，确切地说是三股不同的灵力。而灵力波动的方向，竟然……就是来自九龙柱的方向。但当忠尧屏息凝神、倾耳细听之时，那灵力波动又渐渐归于平静。

“走吧，那波动的灵力复归平息了。”忠尧说着，继续登上复道。

所谓复道，便是悬于两座楼之间的空中走廊，上有屋顶覆盖，可以遮风挡雨。《墨子·号令》记载：“守宫三杂，外环隅为之楼，内环为楼，楼入葆宫丈五尺，为复道。”

不过，当忠尧就快登上复道时，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很大的问题。

原来这南北宫的复道有三条，分左、中、右三条。作为一个侍者，应该走哪条呢？

忠尧偷偷探出头去，向复道上张望，但见复道之上守备森严，每十步置侍卫两人，正巧对面有三五官员迎面而来。为避免暴露，他急急忙忙退了下来，再仔细看了看三条复道，暗自思忖道：“三条复道，中间一条定然是天子通道，我刚刚上的这条复道走的是朝臣官员，如此看来，我应该走另外一条复道才是。”

可再看了看腰上的符牌，转眼一想：“这胡广华是东宫七品，太子食官令，好歹也是个官儿吧？”迟疑了一下，又寻思道：“嗨，什么太子食官令，不就是一个管饭的小宦官么！听差跑腿的侍者而已！老老实实走另外一条复道，准没错！”

于是，忠尧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上了另外一侧的复道，只见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果然侍卫没有起疑，他猜对了。

忠尧低着头，快步如风，心中又开心地嘚瑟起来。

“云婀，你可知‘洛阳’的‘洛’字还有另外一种写法？”

“知道啊，就是‘隹’（zhuī）旁的‘雒’呀。”

“那你知道为什么洛阳又名‘雒阳’吗？”

“云婀不知，公子倒是说来听听啊。”

“邹衍首开‘五德始终’，洛阳位于雒水之北，邙山之南，而山南水北为阳，所以战国时称‘雒阳’。秦国一统天下后，始皇帝按‘五行得终始’之理推算，周为火德，秦代周，应为水德，遂将‘雒阳’改为‘洛阳’。东汉定都洛阳，雒为神鸟，与朱雀同属，汉代崇尚火德，为了让火德愈加兴旺，所以光武帝刘秀把‘洛’字的三点水改成‘隹’（zhuī）字旁，即‘雒阳’。不过，曹魏以魏为土行，又再次改回了洛阳。”

“原来是光武帝改的啊！传说这刘秀可是个好男人啊，样样都很优秀，秀得人无可奈何，望尘莫及。天下大定之后，功臣一个没杀，堪称上天庇护的位面之子啊！领着三千人打败新莽四十万大军，人不够？没关系，老天来凑！先来一波陨石雨狂砸一通。

敌军跑得快？没关系，再来一阵狂风，吹得人仰马翻。哈哈哈哈！唉，果然是天子，天之子。”

“啊？”忠尧愣了愣，叹道，“唉——，你那么喜欢刘秀啊？”

云婀欣然道：“那当然！我可崇拜他了！”

忠尧故作不屑状：“切——”稍顿，又会心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仕宦当作执金吾（yù），娶妻当得阴丽华。”

云婀飞至忠尧耳边，意有所指，悄声说道：“公子，你的阴丽华和郭氏都有了！嘻嘻嘻嘻。”

“不许胡说！”忠尧小声呵斥道。

“咦？怎么有大臣与坐沙中语？”云婀忽然疑惑地问道。

“在哪儿？”忠尧面色一凛。

云婀旋即答道：“左边，复道下面！”

忠尧从复道上往下望去，果然发现有四五名大臣正坐在沙地上窃窃私语，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云婀问道：“公子，我们轻轻松松就混了进来，马上就到温明殿了，你叹什么气啊？”

“你有所不知啊！当年，汉高祖刘邦也曾在复道上望见诸将相与坐沙中，窃语商议。暗中一打听，方知他们在商量谋逆之事。彼时，刘邦很担忧，便问张良可有良策，张良出了一个主意说，立功的人中，你最厌恶谁，就给谁优厚的封赏。刘邦听后觉得言之有理，便采纳了张良的计策。于是封赏了平时他最不喜欢的雍齿，群臣诸将一看，连雍齿都获得如此丰厚的封赏，浮动的人心一下便稳定了。

所以，在高处建复道，可不仅仅是为了好看呐。”

“原来这貌不惊人的复道，还有这些陈年旧事。看来，洛阳皇宫处处是故事啊！”顿了顿，云婀又道，“公子，你看，这九龙殿旁边的可是嘉福殿？”

忠尧点了点头：“嗯，正是嘉福殿。此殿若所料不错，极有可能就是以前的‘嘉德殿’易名而来。嘉福殿后应该有皇帝款待学士的玉堂殿、款待武将的宣德殿。

昔年，你最喜欢的光武帝刘秀就曾在宣德殿款待过伏波将军马援。

马援西破陇羌，南征交趾，北击乌桓，老当益壮，马革裹尸，最后在讨伐五溪蛮时身染重病，死于征途，其气概值得后世崇敬。据说，宣德殿前，立有一匹铜马，不知复建时复原了没。这匹铜马是马援远征交趾时，缴获了当地蛮族的铜鼓，后铸成铜马，这铜马高三尺有五，是为天下名马的标准。”

云婀振动着翅膀朝前飞着，过了十步一岗，忽然欣欣然低声说道：“公子，你真是神了，竟然对洛阳皇宫如数家珍，那宣德殿和门前的铜马还在呢，你等等我啊，我去去就回！”

“你要去干什么？”忠尧急忙问道。

云婀道：“没什么！我很快就回！你在下复道的地方等我便是。”

“好吧，下复道那里就是北宫的崇华殿了，你别跑远了！”忠尧告诫道。

云婀说罢，扑楞着翅膀，飞至宣德殿门口，心中叹道：“哎呀，伏波将军啊伏波将军，听闻你战功彪炳，名垂青史，小女子仰慕得很呐，今日有幸来到这洛阳宫，也算到此一游了，不留下点什么作为纪念怎么好意思呢？”

于是，那匹铜马的马背上就忽然多了一行字：云婀到此一游。

事毕，云婀嘻嘻一笑：“呵呵，反正也没人知道我是谁！就算魏文帝曹丕看见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本姑娘早就跑没影了！”

……

且说忠尧下了复道，驻足远远望去，但见北宫西侧的半排宫殿恢宏壮丽，沿着右手数过去第一座便是崇华殿。

那崇华殿巍峨壮观，守卫也是极其森严，极有可能就是皇帝在北宫处理政务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