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羽继圣:奇境历劫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3章 上门投文

且说上回忠尧入了幻境传送门,陡然一脚踏空,从半空坠落,重重摔在了韩熙载后院的地上,原本用来讨好韩熙载的两坛瑞露酒也“啪啪”摔得粉碎,随身携带的一盒竹丝扣瓷也滚落到了一旁的草丛中,忠尧趴在青石板铺就的地上,痛苦呻吟着,他瞥了一眼摔得稀烂的酒坛、洒了一地的酒,心都快碎了。

韩熙载府邸的侍卫见有异物从天而降,撞击地面后发出巨大的声响,急忙刀剑出鞘,手持兵刃循声追了过来,斯须之间,便将忠尧团团围住。

为首的亲卫武官是都虞候廖辰,他怒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兵部韩尚书府邸!”

忠尧眸子一转,瞟了一眼天空,忍着痛勉强绽颜笑了笑,忽悠道:“我是神仙,天上来的神仙。”

都虞候廖辰先是一愣,旋即放声大笑道:“神仙?”接着撅起嘴巴,嗅了嗅味道,自言自语道:“这酒的气味还挺香啊。”

周围侍卫闻言哄笑不已,开始冷嘲热讽。

一人调侃道:“都摔成这样了,还是神仙?”

“神仙不都是仙风道骨的么,哪有你这么狼狈不堪的神仙啊?”另一个人接过话茬,讥笑道。

又一人哂笑道:“若说我家韩夫子,申音能舞,分书及画,名重当世,世人才皆谓之‘神仙中人’呢!你算哪门子的神仙?”话音一落,众人又大笑起来。

忠尧忍着身体的疼痛,挣扎着用手撑地,坐了起来,平静地说道:“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是神仙。否则,你们看,从天上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我怎么没摔死呢?”

都虞候廖辰疑惑着,与一帮侍卫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却又觉得他说的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忽然,一名侍卫开口质疑道:“你若是神仙,那你为何会从天上‘摔’下来呢?而不是飞下来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余人如梦初醒,纷纷揪着这个问题不放,颔首表示赞同:“对!对!神仙是不可能从天下‘摔’下来的!你是假神仙!是准备去哪里骗吃骗喝的吧!”

忠尧伸手双手在空中按了按,示意他们保持安静,而后缓缓说道:“能不能听我说两句?就两句!”

一众侍卫皱着眉头疑惑着,逐渐安静了下来。

忠尧清了清嗓子,道:“在下之所以从天上掉下来,皆是因为双手提着东西,恰巧穿过一朵云,不想一只大鹏从斜刺里猛然振翅而出,将我从法器上撞落于此。不过,因祸得福,我此行本来就是来拜会‘神仙中人’韩夫子的,还请诸位帮我引见。哦,我这拎的可是上好的琼浆佳酿啊,原本也是带来孝敬他老人家的,唉,只是可惜了……”说罢,他看着地上摔碎的酒坛,长长叹了一口气。

不经意间,忠尧的目光又落在旁边草丛中,他看到了那个如意云纹的褚色绣金锦匣,连忙说道:“哎?这份大礼或许没有摔坏,说不定还完好无损呢!”

话音未落,他强忍着疼痛,从地上一翻而起,扒开侍卫,行至草丛中,将那锦匣拾了起来。接着,解开系着的朱色锦带一看,不由大喜过望,竹丝扣瓷的茶盏玉壶还牢牢地镶嵌在其中。

这时,忠尧蓦然惊觉原来这个幻境可以使用灵力,而且并没有封禁储纳空间,心中不禁叫苦不迭,后悔不已:“此幻境原来并未封禁灵力与储纳空间,早知道就不将那两坛瑞露酒拎在手上了!”他叹了一口气,又寻思道:“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还好不是只准备了两坛酒,否则就难堪了。”

想罢,忠尧拿着锦匣转身走了回来,朝都虞候廖辰招了招手。廖辰一脸狐疑,心里犯着嘀咕,伫立在原地,并未移动脚步。

忠尧作出一副恭谨的态度,拱手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某姓廖,乃韩尚书府上近卫都虞候是也。”廖辰双手抬起,向右拱手道。

“原来是廖公,失敬,失敬!”忠尧满脸陪笑,一侧身,伸手示意,“请廖公借一步说话。”

都虞候廖辰眉头一拧,索性提着剑走上前去,想看看这小子耍什么花招,及至跟前,他斜眄了忠尧一眼,等待忠尧开口。

“廖公,在下素闻韩夫子美名,喜好奖掖后进之士,常有人投文求教,在下此次前来,亦想与韩夫子讨教一二。”忠尧一边说着,一边察言观色,陪着笑。

廖辰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懒懒说道:“你不是自诩为神仙吗?怎么,神仙也来求教啊?”

忠尧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韩夫子名气大嘛,所以,神仙也愿意来结交呀,彼此交流交流,也是可以的吧?”说着,他从怀中掏出自己精心折叠的一纸文章,上以朱红锦带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递至都虞候廖辰面前。

廖辰只是低首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常有人往韩府投文求教,确有此事。不过,这仰慕韩夫子美名的人多了去了,隔三差五便有人来投文请教,总不能来一个就收一个,人人都——接待吧?”说罢,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斜眼瞟向忠尧。

“嗯,那是、那是!廖公所言极是。”忠尧不断恭维着,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细长的小木盒塞到都虞候廖辰手中。都虞候廖辰不明所以,但瞧着像是送给自己的东西,他的面色顿时缓和了一些,似笑非笑地咧着嘴,不经意间露出了门牙,忠尧分明瞧见那两颗大门牙中间豁开了一条缝。

接着,忠尧趁机说道:“廖公不妨打开看看,这是在下的一片心意。”

那廖辰打开那细长的木盒一瞧,原来是一只自己从未见过的刷牙子,当下皱了皱眉头,疑惑道:“这是……”

忠尧故意避而不答,反而关切地问道:“廖公牙齿近来可是有些松动了?这门牙上都豁开一条缝了……”

“呵,呵呵,这岁月不饶人呐。”都虞候廖辰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和嘴巴,尴尬地笑了笑。

忠尧眼神露出一丝狡黠,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满面春风地说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啊,看起来虽不起眼,但朝暮使用,左刷刷,右刷刷,故而名曰‘刷牙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失时机又掏出一个口小腹大的白色小瓷瓶塞到廖辰手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此物可洁牙固牙,配以在下精心调制的牙粉,哦不,是牙粉膏、牙膏,疗效奇佳,可预防龋齿病疾,可固齿,令牙齿牢且益坚。俗话说就是,老当益壮,吃香喝辣不误事儿!我这可是礼轻情意重,千里送鸿毛啊!”

廖辰看忠尧说地很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在说到“左刷刷、右刷刷”之时,还用手指作了下演示动作,有些心动了,便凑近忠尧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也在用这,用这……”却一时语塞,忘记了“刷牙子”的名称。

忠尧心领神会,立即说道:“刷牙子。”

“对对对!刷牙子,刷牙子!你是不是也在用这刷牙子?”廖辰惊喜地问道。

忠尧用一根手指在自己唇上轻轻滑过,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含笑道:“不瞒廖公,在下每日早晚也用这刷牙子勤刷牙,固牙牢齿。”说到此处,他又指了指自己上下两排整齐的皓齿,进言道:“两牙若是长久时,坚持必在朝朝暮暮!”

这都虞候廖辰盯着忠尧那两排洁白亮丽的牙齿,似乎还闪烁着光,不禁艳羡不已,在忠尧趁机又塞了他一颗宝珠之后,对于忠尧所说的话,他彻底“信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刷牙子和白色瓷瓶所装的牙膏,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将头侧了侧,靠近忠尧低声说道:“这玩意儿的确是个好东西,尤其是这牙,牙膏,可是就这么小的瓶子,恐怕没几日便用完了,这……不经用啊!”

忠尧一怔:“廖公的意思是……”

廖辰笑了笑,幽幽说道:“依我之见,不如这样,你将这刷牙子与牙膏的制作方式告知于我,如此,即便以后你上天了,我也好造福一方百姓啊,甚至造福万民呐!”

这下忠尧算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这都虞候敢情是想拿着刷牙子与牙膏的配方、制作方法去开店铺、做生意呐,一颗宝珠算什么,人家谋划的是将来,财源广进通四方!这是赤裸裸地坐地起价!

见忠尧没有吱声,廖辰不失时机地说道:“只要公子将此二物的制作之法告知廖某,某即刻去见韩尚书,代为转达公子投文求教之意。廖某追随韩尚书多年,乃其亲卫,在下荐言有时候还是管点用的,呵呵。”

忠尧佯装犹豫着,迟疑了半晌,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他依依不舍地掏出一张载明了刷牙子和牙膏调配炼制之法的笺纸,低首看了一眼,忍痛交与廖辰,一咬牙说道:“行!只要能代我在韩夫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给我一个面见的机会,这个就赠与廖公了!”

廖辰面色大喜,急忙接过那纸笺,展开后快速浏览了一眼,不错,果然是刷牙子和牙膏制作之方法,他喜不自胜,当即迅速收了起来,说道:“好说,好说!此事包在我身上,公子就请在此静候佳音!”

忠尧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拱手道:“有劳廖公了!在下感激不尽!”

廖辰与众侍卫自然没有注意到,躬身后的忠尧长长喘了一口气,笑得十分开心,因为这一点,他也早就料到了。

彼时,收了礼的廖辰吩咐左右:“你们几个,都留在这里,陪着这位公子,我且去向韩尚书通禀。”

“是!”一众侍卫齐声答道。

“都把兵刃刀剑给我收了!这是客人,客人!”廖辰又命令道。众侍卫得令,刀剑归鞘。

随后,廖辰露出一张笑脸,喜滋滋地转过身来望向忠尧。这时,忠尧将那张精心折叠、系着红色锦带的笺纸,交与都虞候廖辰,郑重说道:“廖公,此乃在下拜谒韩夫子之文,还请并此物一道代为转交。”说罢,他双手呈上那个做工十分考究的如意云纹褚色绣金锦匣。

廖辰看了一眼那精美的锦匣,点了点头,双手接过后转身便走。

刚走两步,这廖辰忽然又转过身问道:“呀,还未请教公子大名呢。”

“在下忠尧。”忠尧恭谨地答道。

“嗯。”都虞候廖辰应了一声,点点头,复又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去。穿过月门后,他愉快地小声吹起了口哨,神色颇为自得。

不久,及至会客东厅门口,廖辰驻足,立刻收敛神色,作出一副既谦卑又谨小慎微的模样,他捧着如意云纹的褚色绣金锦匣,低眉垂首,身子微微前倾,然后踏着小碎步走到一名候立于门外的婢女身边,请其入内通禀。

东厅内,灯火通明,正举行着宴会。厅内有宾客及仕女十数人,几乎个个大有来头。

彼时,教坊副使李嘉明之妹李姬斜持一把唐枫木螺钿四弦琵琶,坐于屏风前,右手用拨子弹弦,左手用手指按弦,动人的曲调从她的指尖流出。

但见李姬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继而,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李姬所持琵琶全长约三尺,为四弦四项曲项,有彩绘捍拨和凤眼,制作得十分精美,背面染以苏芳,再以螺钿、玳瑁交织组成花鸟纹样。面板上绘有四人骑象奏乐彩图的捍拨,两人分别吹奏笛和筚篥,一人击腰鼓,一人展袖起舞。

这是一把上好的琵琶,自然曲调也格外动听。

众人屏息凝神,陶醉在这美妙的乐声之中。

而蓄着山羊胡须的教坊副使李嘉明,今日的髭须看起来尤美,显然赴宴之前做过一番精心打理。他坐在妹妹李姬旁边,正扭头望着她,目光的焦点却落在她的弹奏指法上,生怕她一不小心弹错了音。不过,妹妹今日发挥尚佳,并无错处,他听到入神处也不时满意地点点头。

身材娇小的歌伎王屋山身穿一袭蓝色长裙,静静坐在教坊副使李嘉明旁边,容貌如珠比玉,顿生光辉,她目不转睛地观赏着琵琶演奏,沉浸在那起伏的曲调之中,但身为歌舞双绝的宠伎,她的心里又隐隐有些发痒,准备随时献舞,展露自己的才华。

宠伎王屋山的身后,站着前科状元舒雅。舒雅正双手执叉手礼于胸前,似乎也听得出了神。另一宠伎弱兰则静静伫立在舒雅旁边,亦是怔怔出神。一个来自西域的宾客手持筚篥(bì lì),正不由自主地合手打着拍子。

长脸美髯的韩熙载头戴高纱帽,身着黑袍,坐于一张三围黑漆床榻之上,正与一众宾客聚精会神地“赏乐听曲”,然而,他却眉宇紧锁,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沉郁寡欢。

床榻上与韩熙载携手而坐的是今夜的主宾——身着红袍的新科状元郎粲。他正盘着腿,目不斜视地望着李姬,听得非常专注,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

床榻旁置有一只鼓,一名女子侍立在侧,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

床榻前则有一黑漆长案,案上所列吃食八品,四个高足的繁昌窑青白瓷浅碗,以及四个小碟子。其中一只浅碗中盛放着白色的蓑衣丸子,外层滚满了米粒。另一只碗中则盛放着鲜红带蒂的水晶柿子。

黑漆长案靠近韩熙载的那头,是端坐着的太常博士陈致雍。这陈致雍留着山羊胡须,一边听着琵琶曲,右手还举着牙板相和,显然极擅此道。

另一头坐着的是韩熙载的得意门生紫薇郎朱铣。

除韩熙载外,所有宾客皆头戴黑色软脚幞头。彼时,宴会伊始,宾客或坐,或立,稍稍显得有些拘谨。

黑漆床榻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架子床。床上红艳艳的衾被堆叠,看起来的样子,似乎是有人刚起身离去后不久。那床上还露出紫檀螺钿四弦琵琶的头部,似乎方才床上之人应有一位是歌伎。

夜宴刚刚开始,气氛暗香浮动,真是令人遐想无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