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鸳鸯石

仫佬山乡有个村庄叫中寨，寨前有个峭壁深岩，岩洞里有一种石头，只要把它磨平放在醋里，它就会自己聚拢成对。仫佬人叫它“鸳鸯石”，关于它，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中寨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名叫勒耶，生得聪明美丽，心地善良，是仫佬山乡有名的女歌手，四乡八寨的后生人人爱慕，都前来和她对歌，向她求婚。可是，都被她那贪财的阿妈拒绝了。

有一年，八月十五歌节到了。这天大清早，勒耶穿起靛蓝花边衣、彩色褶裙、鸳鸯白线鞋，头插银针花，打扮得像仙女一般，和女伴一起去走坡。众后生蜂拥而来，纷纷要和她对歌。没等后生开口，勒耶就大大方方开了腔：

大路不走走山崖，

干柴不烧烧生柴；

园中有花你不采，

为何寻花上山来？

众人听了一阵喝彩。正当大家互相推选人才答歌时，人群后面一个后生唱道：

妹是山中一枝梅，

哥是蜜蜂千里来；

蜜蜂为花飞千里，

妹上刀山我敢追。

勒耶唱：

山上飘来郎歌声，

歌声句句露真情；

出门远道要问路，

对歌先问哥姓名。

众人听了，纷纷退往两旁，给对歌人让出一条道来。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走过来，笑着唱道：

石榴花开朵朵红，

辣椒结果吊灯笼；

我是东寨看牛仔，

只望阿妹莫嫌穷。

这时勒耶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只见这后生长得身强体壮，英俊朴实，心中十分高兴，接着唱：

棒槌吹火不通气，

有心交情山敢移；

无缘金山懒得看，

有缘白手做夫妻。

勒耶从同伴口里知道，那后生是东寨的放牛郎，名叫索卜。从那以后，他们经常一起走坡对歌，一起上山割柴草，互帮互助，相亲相爱，两人私下订了婚约。

勒耶和索卜相爱的事，像春风一样传遍了村村寨寨。老人们都说他们是天生一对、地生一双。可是，也有人说勒耶有福不会享，多少富家子弟她不爱，偏偏爱上一个穷放牛郎。这话很快传到勒耶阿妈耳里，她连忙把女儿叫到跟前，压住心头的火气说：“女儿呀女儿！妈身边的女儿心头上的肉，你可要听妈妈的话哟！俗话讲，‘嫁给富汉，肉汤泡饭；嫁给穷汉，鼎锅刮烂’。婚姻大事由阿妈为你做主！”勒耶听了，含羞答道：“阿妈呀，强扭的瓜不甜，我心里有谁，谁就是我的爱人……”没等女儿说完，阿妈就抢着说：“莫说了，你的事寨里寨外风言风语，阿妈耳朵里早就装满啦，你怎么能嫁给那穷放牛郎！”“他可是一个好后生哩！”

尽管阿妈苦口婆心地劝说，但勒耶的一颗心已经交给了索卜，怎么也收不回来了。阿妈拿她没办法，气得把她关在竹楼里，对她说：“如果你不依从阿妈，从今以后你再也莫想到外面去。”从此，勒耶一个人被关在木楼上打鞋、绣花，心里很想和索卜见一面。可是，狠心的阿妈呀，为了钱财居然不顾女儿一生一世的幸福。怎么办呢？

日子一天天地挨过去，八月十五歌节又到了。勒耶想起和索卜走坡对歌的情景，仿佛看见了面容消瘦的索卜在焦急地等待着自己，不由得伏在木窗前暗暗地哭泣。

突然，远处传来了索卜的歌声：

浑水看石石不清，

浓云遮树树不明；

好久不见妹踪影，

不知为何变了心。

这歌声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又多么使人难受啊！勒耶抹干眼泪，抬头向外望去，只见寨前的大榕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索卜啊，你可知道阿妹的苦楚！勒耶跟你海枯石烂不变心咧！想着想着，她提起嗓子唱道：

妹是林中金丝鸟，

哥是山中守林人；

如今铁笼锁住了，

隔山隔水难传情。

索卜听了勒耶深情的歌声，又高兴，又发愁，唱道：

金丝鸟儿莫发愁，

千般事情哥应酬；

来日逃出铁丝笼，

双双飞上白云头。

时间过得真慢，好几天不见索卜的动静，勒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莫非索卜出了事？这天夜里，她独自坐在木楼上沉思，突然听到阿妈在堂屋里正和什么人在讲话。“做了东寨老爷的二房……嘻嘻！你们娘仔算是老鼠进了米缸啰！那老爷家里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你这做妈的也有了靠山啦……明天是九月初九，难得的吉日。老爷说，明日就接亲……”然后她好像还听见阿妈和媒婆清点嫁妆、彩礼。听到这里，勒耶冒了一身冷汗。啊！原来贪心的阿妈要把我嫁给东寨的寨老，多么可怕！索卜啊，你今晚不来救我，明日阿妹便是阴间的鬼了！

勒耶回到自己的房间，伤心极了，她把一条彩带挂到屋梁上，只等三更来到，如果再不见索卜来救，便上吊自尽了。这时，只听见木窗外传来沙沙的响声，接着一个人影从窗外纵身跳进房间来，勒耶定睛一看，真是喜出望外。索卜一把抓住勒耶的手，细声地说：“走，快走！”两人跳墙逃走了。

东寨的寨老带着一帮人吹吹打打抬着轿子，前呼后拥到中寨来接亲，谁知新娘却不见了。寨老又急又气，当即令家丁四处查找，一定要把勒耶抓回来。众家丁找遍了山山洞洞，查遍了村村寨寨，都不见勒耶的踪影。

原来当晚勒耶和索卜逃出村寨，躲到了寨前的峭壁岩洞里。第二天寨老来接亲的情景，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他俩想：这山是寨老的山，地是寨老的地，哪有我们的活路啊！两人紧紧相拥，坐在岩洞里发愁。勒耶说：“事到如今，我们生要生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块儿。”就这样，他们一直紧紧地抱在一起坐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这对情人慢慢变成了两块石头。后来寨上乡亲知道了，对他们十分敬佩。只有狠毒的寨老咬牙切齿地说：“造孽鬼，死了我也不让你们在一起！”他叫家丁带着火药，把岩洞里的两块石头炸得粉碎。石头虽然碎了，但是，只要仫佬人把一颗颗碎石头放到醋里，它们仍然会自己合拢起来，紧紧靠在一起，就像一对鸳鸯。

流传地区：广西罗城仫佬族自治县东门镇四把镇一带

口述：潘代贤（仫佬族，罗城上凤立村人）

搜集整理：潘琦（仫佬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