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几分真情 几分假意
尾思越缇没消停几日,又开始新一轮进攻。
“混蛋!”许书言怒道:“咱们的布控又被人泄露了!”
梁远皱着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得先把内鬼揪出来。”
“等老子把那个内鬼揪出来,非把他皮扒下来不可!”许书言咬牙切齿。
梁远看他一眼:“你怎么抢单翎的活?”
许书言一噎:“我!我泄愤!”
这次的布控依然被泄露,好在是秦砚辞带兵,能临时应对战场变局,没像上次那般惨烈。
元书祎做百思不得其解状:“可是知道这次布控的人,只有我们和秦帅、王帅五人而已,布防图是怎么泄露的?”
大帐里只有这三个人,元书祎这话一落,帐里的气氛就变得古怪起来,半晌都没人再说话。
“难道,难道……”许书言艰难道:“内鬼在我们五人之中?”
梁远也难以接受道:“不、不能吧?”
“也有可能是下面的士兵有问题。”梁远分析道:“这几日营地严加防守,晚上有四轮士兵值守,瞭望台说空中无异状,那就是值守的人将布控图送了出去?”
许书言蹙眉道:“这几日是谁带兵守的城外啊?”
几人凝眉想了一阵,许书言与梁远才异口同声道:“王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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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砚辞凯旋归来,这一战虽然被内鬼提前泄露了布控,但秦砚辞兵行奇招,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元书祎从上到下打量他:“有没有受伤?”
“没有。”秦砚辞拿手帕擦额头上的汗:“只可惜尾思越缇没有亲自上场。”
“可惜什么?”
秦砚辞云淡风轻道:“没能取他性命,挺可惜的。”
元书祎笑了笑:“可能是等我亲手取吧。”
秦砚辞看着面前的女子,她自小便是这副温和有礼的形象,可也是自小就离经叛道,那双幽静的眼眸凝了常人看不到的风暴,秦砚辞与那双眼眸对视,总是恍惚觉得那里住了鬼魔,只要稍不注意,就会被吞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几日打仗的事交给我,你歇着顺便找卧底。”
元书祎点点头:“瞭望台都换成你的人,让他们注意晚上空中是否有异状,在巡守里也塞几人。”
“好。”秦砚辞想了想,道:“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能看出内鬼究竟在大帐里,还是在帐外。”
元书祎挑了挑眉:“暗中跟踪监视?”
秦砚辞笑了下:“难道不是个好办法吗?”
“那就请秦帅亲自监视我吧。”
秦砚辞笑意不达眼底:“别人我也不放心啊。”
元书祎也笑:“也不方便啊。”
于是秦砚辞就把帐篷驻扎到元书祎帐篷的旁边。
秦砚辞一来就把战场的事包了,镇南营的兵竟开始闲散了起来,元书祎对外声称养伤,实则是为了避嫌,许书言和梁远没事便来元书祎的帐篷里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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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几人,可有异样?”
去监视的都是秦砚辞的心腹亲兵,有能力有头脑。
监视梁远的亲兵道:“无异。”
一个士兵纠结道:“许将军很奇怪,他好像时不时的就去跟踪王帅。”
另一个士兵也道:“王大帅也很奇怪,属下不知是不是王帅发现了有人跟踪他,他有点……鬼鬼祟祟的,甚至有两次夜间甩开了属下,不过一会儿就又出现了。”
秦砚辞挥了挥手,让亲兵退了出去。
“王齐……”秦砚辞蹙着眉,指尖摩挲着剑柄,这几日城外的防守都是王齐,他若真是通敌叛国的内鬼,把消息递出去确实容易,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也未免太明显了。
而且也太巧了,这通敌的内鬼倒像是……倒像是被人推出来的。
秦砚辞心脏一颤,一个荒谬又可怕的想法生根发芽。
“你们柯将军呢?”
大帐、营地到处都找不到元书祎的身影,秦砚辞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元书祎会出事!
徐子耀啃着黄瓜,他这几天一直跟王齐在城外防守,累得他魂儿都要散了:“大帅找他有事?阿柯出城了。”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徐子耀撇撇嘴,一副不想再提到阿柯的模样:“不知。”
秦砚辞又想到了什么:“许将军呢?”
“许书言吗?他也问我阿柯去哪了,我说大帅找他有事,去城外了,他就一副火急火燎的也出城了。”
秦砚辞面色一沉,随便解下匹马就出了城。
徐子耀将最后一口黄瓜咽下肚,目送着秦砚辞出城。
此时已是黄昏,天幕渐渐擦黑,城外的溪水清澈冷冽,王齐用溪水洗了把脸,元书祎递了个手帕。
“多谢,”王齐擦着脸:“你找我想说什么?跑出这么远,神神秘秘的。”
“大帅对军中内鬼一事可有头绪?”
王齐擦脸的手一顿:“我……不愿知道。”
元书祎眼神变了变:“不愿知道?”
“战场的布控只有我们几个知情,说明内鬼就在我们之中,”王齐定定的看向眼前挺拔的少年:“秦帅不可能,我相信你,那内鬼只可能是梁远或者是许书言。”
元书祎神情未变,心中盘算着时辰:“没有别的可能吗?”
王齐苦笑一声:“你也不愿面对是吗?他们两个与你更熟,相处数月之久的兄弟,到最后几分真情,几分假意都看不清,不是很可悲吗?”
溪水另一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马蹄声,孤江月出鞘半寸:“可我对大帅,没有半分真情。”
王齐一愣:“阿柯?”
剑光一闪,“铮——”的一声,王齐的剑挡住了孤江月:“是你……阿柯,内鬼竟是你?”
“你知道的有点晚。”
浑克骨和阿穆尔在远处高地停了下来,阿穆尔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俩怎么打起来了?”
浑克骨挑了挑眉:“咱们的内线,竟然是王齐?”
前几次给他们递消息的人并没有露脸,就连尾思越缇都不知道是谁。
阿穆尔拧起眉头:“该死的阿柯,难道他发现是王齐了?”
来接布防图的只有浑克骨和阿穆尔两人,前几日塔国王庭传信,要尾思越缇十日之内拿下阅襄城,这次的布防图至关重要。
这地方如此荒凉,阿柯又是一个人,纵使他再厉害,还能打得过他们三个人?
干脆直接杀了他!
马蹄声没有遮掩,王齐看着骑马而来的塔国人,深知自己不能一打三,咬牙道:“你不要一错再错!”
元书祎看到了王齐背后那片林子里赶来的许书言和梁远,极黑的瞳孔闪过一丝妖冶的光,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只怪你挡了我的路,算我欠你。”
王齐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有哪里不对,可他完全没时间反应,元书祎豁然转身,将背后送给了王齐,冲浑克骨与阿穆尔喊道:“你们两个来得正好——”
那一剑,王齐完全是下意识的,都没有过脑子。
“阿柯——!”
许书言这一嗓子可谓是撕心裂肺,可在元书祎听来却很飘渺,口腔里的血味呛得她都要喘不过气,一张嘴,就涌出一大股血。
浑克骨吓了一跳,王齐这一剑直接贯穿了少年的胸膛,不知道有没有刺中心脏,可流这么多血也是必死无疑了。
王齐怔怔的将长剑拔出来,少年温热的血将他整个人都淋傻了,梁远一箭射中王齐的腿:“大军在来的路上,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阿穆尔急急地向王齐吼道:“把布防图扔给我!”
什么布防图?王齐半跪在地,脑袋晕胀胀的,视线都有些模糊。
“来不及了!”浑克骨掉转马头:“我们快走!”
元书祎捂着伤口,向后踉跄几步摔在了地上,她看着已经开始神志不清的王齐,她心里算计着剑锋,在他刺过来的时候偏了偏身体,她以为这一剑王齐会直刺心脏,可王齐没有,他没想杀她。
于是这一剑完全避开了命门。
“王齐!”
许书言双眼通红,提着长枪就抡了过去!
梁远手都在抖,摁着元书祎的伤口帮她卸甲:“阿柯撑住,我马上就带你去找褚医师,撑住!”
铠甲太重,依元书祎的伤势,肯定是走不回去,梁远抱着也费劲,还好元书祎穿的软甲不难卸。
“别……杀他,”元书祎艰难道:“布防图……”
梁远打横抱起少年:“书言,留着他的命,布防图在他身上,还有一堆问题要问他呢!”
“知道了!你先带阿柯回去——”
“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王齐竟然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梁远的脚步一顿,惊诧的回身看过去,只见王齐晃了几下,便直挺挺的跪倒在地,许书言呆愣的站在王齐对面,显然是被眼前的突发情况吓到了。
元书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模糊中,元书祎听到了杂乱的喘息声,她精疲力尽张开眼,只看到了轮廓,可她知道这不是梁远。
“阿……辞……”
秦砚辞只觉得心脏打了个颤:“别说话,我们去找南星,你撑住!”
“有点困……”
因为体内蛊毒的缘故,元书祎的睡眠一直不好,她已经数月不曾睡个好觉了,现在反倒困了。
秦砚辞咬牙道:“你仇报了吗?元大哥的尸骨找到了吗?你亲手杀死尾思越缇了吗?不许睡!”
元书祎想笑,可她没力气了,这种激将法没有用,她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早已安排好了后路。
或许有憾,但不悔。
“喂!”秦砚辞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沉声道:“元书祎!”
两军交战,蜀国的一方大帅竟是与塔国私相往来的内鬼,这冲击力不亚于元士清叛国。
朝野震惊,举国震惊,百姓现在只要一听到镇南营都要吐口水。
“臣冤枉!”王敬跪地痛呼:“微臣绝没有通敌,王齐也不会!一定是哪里弄错了,王家不会通敌的陛下!”
刘景衍眼神如刀:“这番话换个人来说,朕尚有三分可信,可若是你……”
王敬惶恐道:“臣绝无二心!陛下明察!”
刘景衍站起身,此人本就身高体长,多年身居高位,早已有了凌驾众生的威严气场:“那件事到现在也不算久,王尚书若与塔国仍有联系,也不意外。”
王敬一头磕在勤政殿的地砖上:“那件事后,臣便断了与那边的联络,臣献策于陛下,是替陛下排忧,绝无叛国之心,王齐对此并不知晓!”
王敬的额头流了血,声嘶力竭:“臣承认出此下策有私心,可臣的私心只是官途顺遂,并无窃国之心,王家世代为官,代代效忠于蜀国,效忠于陛下啊!”
刘景衍心里有些松动,面上却看不出来:“可王齐将阅襄城的布防送于塔国,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何解释?”
王敬咬牙切齿:“栽赃!定是有人栽赃于他!臣的儿子并不十分聪慧,可他谦卑上进,自小便有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觉悟,决不可能做出通敌之事!”
“可栽赃也需要证据,”刘景衍转了转扳指,道:“王尚书,这件事,朕会让大理寺好生查办,你近日便无需上朝了。”
王敬捏紧了拳头,喉咙压得发紧,他知道无论此事结果如何,王家在朝堂上都没有一席之地了,他再不甘心又能如何,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谢陛下隆恩!”
王敬年迈颓废的背影消失在威严磅礴的勤政殿。
刘景衍看着军报,军报写了阅襄城现下的局势,包括布控、粮草、兵马、伤亡等情况,他看着那行“镇南营柯将军重伤”的小字,眯了眯眸子。
阿柯,你最好给朕活下来。
他又看了许久的折子,疲惫地摁了摁太阳穴,唤来了内侍:“传太子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