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特殊存在”的背后

树枝头的黄叶瑟瑟摇曳着，竭力想要挽留秋的情意。奈何力量微薄，哪里能经得住北方寒流的肆虐横行。枯叶飘零，呜呜诉泣，燎阳的冬天来了！

就像时光留不住四季更迭的脚步一样，江明杰也一样拦不住父母的决裂。江爸爸抛下妻儿离开了，江妈妈一个人扛起了家庭的重担。父母离婚使江明杰深受其害，就连鲍亚莉老师也被搅得不得安宁。这样讲也许有人会觉得太夸张了。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事情的发展还真的就证明了这点儿道理。

江家父母离婚后，江明杰一连又玩了几次“失踪游戏”。这几回虽然都被鲍老师早早发现和家长取得了联系，但还是让鲍老师心烦不已。是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逃课不到校，单从安全方面考虑也足够让人担心了。鲍老师只好和江妈妈达成了一项协议——家长全程接送孩子上下学。这样就避免了孩子单独上下学途中逃跑。在鲍老师的“管理硬盘”中，“失踪游戏”总算是被“卸载”掉了。

可刚刚松了口气没多久的鲍老师就发现江明杰成了二（6）班的“特殊存在”。江明杰开始了“上半天课就歇半天”的请假模式。每次江妈妈都亲自给儿子请半天假，说江明杰肚子疼。一开始鲍老师还半信半疑，到后来她一看到请假短信就气愤异常：“又是肚子疼！家长伙同学生骗老师，骗术还一如既往地老套，还真把我当傻子了。”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都提醒她说，还是和家长沟通一下吧，这样下去江明杰的学习可就荒废了。鲍老师气呼呼地将教案本摔在桌子上埋怨道：“上个月因为江明杰的事班级考核不合格，难道这还不够吗？遇到这样的‘奇葩’，真是倒霉透了。”……

大约又过了两三个星期，二（6）班里又有另外两个同学也开始断断续续请病假了。鲍老师联系了家长，家长反映：孩子是有点儿感冒，但并不严重，可哭闹着就是非请假不可。

毕竟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判断是非的能力是不健全的。可能在这两个“后来者”的眼里，江明杰的自由散漫就像意大利餐厅里的奶油培根一样诱人，一样令人向往。鲍亚莉再也不能容忍班级里的这一“特殊存在”了。她感觉到江明杰这“病”就像木马病毒一样进入了他的班级主机内。如果再不使用“杀毒软件”，还会有同学去效仿。这将直接影响二（6）班的教学成绩和她自己的绩效工资。

鲍亚莉怒不可遏地拨通了江妈妈的电话，叫她务必到学校一见。

江明杰的妈妈来了。依鲍亚莉的个性当然是一见面就“噼哩啪啦”对其一番抨击。刚遭受了家庭变故的江妈妈撑不住了，她声泪俱下，将自己的遭遇全倒了出来。她还说：“江明杰这孩子个性倔，拿定的主意谁也难改。他早上不想上学，我是死拽也拽不来，每回拖他到巷子口我就没力气了。我哭，他也哭。他一哭我心就软了。我现在一个人打工挣钱养活一家人，哪里还有精力和他耗呢？为了早点上班不迟到，也为了叫他保证下午能去上学，只能应允他请半天假了。鲍老师，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可我现在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呀！我留不住孩子他爸爸，现在又管教不好儿子，我是个无能的人呀！……”一声声无助又绝望地哭诉触动了在场的所有听者，也彻底击垮了鲍亚莉老师的咄咄盛气……

自古以来，中国的老百姓就信奉“教育可以改变命运”。燎阳这座山区小城市的家长们也不例外。他们各尽其能，对教育的投入义无反顾。经济条件优渥的家庭子女从小就被父母送到省城名校读书了。一部分中产家庭也不甘示弱，争相效仿。他们宁可在人后为二斤白菜钱讨价还价，也愿意站在人前对子女的教育问题津津乐道。“子女外送”是荣耀，也是脸面。这些重视教育的家庭的孩子的外流，给燎阳当地的教育部门带来了负压。于是教育局便狠下力气抓教学质量，分数就是质量。想方设法打造名校、名师，名师就是招牌。想用这些办法来防止人才的流失。

这一系列举措，对当地的影响还是颇大的。不妨来看看燎阳城周围的农村学校吧。2000年前后，希望小学在这里红极一时，遍布乡间。可短短十年光景，崭新的校舍犹在，却人去楼空，无人问津了。村里的家长们也全把孩子送城里学校了。他们宁可在县城学校周围扎堆儿租住出租屋，也不能呆在家里住舒适的田园大院了。

城里住久了，生活习惯了，城里的商品房就成了家长们的奋斗目标。于是他们开始想方设法拼命工作，有的人把孩子留给老人，双双奔大城市工作，大城市薪资待遇高，挣几年快钱就可以回来燎阳买房子交首付；有的人留在家乡白天上班，夜里跑出租，一人打两份工……

只为燎阳城林立的高楼里有间属于自己的小窝，只为孩子能有个舒适的家，……

不知有多少孩子从小跟着父母租房子住，住着住着搬进了新楼房，还没住两年又考上大学走了，新楼房里只留下了不再年轻的父母。难怪有人说“燎阳的房地产一半是教育推动的”这话不无道理。

由此而成，燎阳城里的学校教育所面对的家庭和人群自然也就参参差差，形形色色了。

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之下，身处燎阳教育一线的老师们无形之中背负了沉重的压力。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眼里紧盯着的是分数，心里常惦念着的是业绩。他们不容许学生学业松懈，也不能接受家庭教育的缺位。这种专注的精神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尽职尽责”。但若置之于纷繁复杂的人世间，不问人情冷暖的“尽责”又何尝不是在坐井观天、顾影自怜呢？

你埋怨她不配合教育孩子，殊不知她为了生计几近崩溃；你只看见他逃学懒散，却没看到他认真做好午饭等待妈妈回家，只想为妈妈分担重任……有时，我们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有时，我们又不愿意去看见真相。因为真相常常包罗万象，而我们自己却渺小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