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发热
第二天晚上，莱克蒂获得了库马斯教授的批准，提前些下了课，往普利特学院的学生公寓来了。这时候约克里的学生们陆陆续续都下了课，回宿舍的回宿舍，参加活动的去参加活动，也有不少在校园闲逛。有不少人注意着莱克蒂，毕竟普利特学院，不，应该说整个约克里的女学生就寥寥无几。不过对于莱克蒂的到来，他们中大多数人已经习以为常。
“是麦迪奇小姐吧？”突然，有个蓬头乱发的青年走了过来，仔细辨认了认，“很高兴见到您，我是卡文迪的邻舍科本。”
“您好，我也很高兴认识您。”莱克蒂起身回复道。
“您是在等卡文迪吧？”科本说道，“他今天早上就不太舒服，一整天也没去上课。如果您要找他的话，不必再等了，直接上楼去吧。”
听到这个消息，莱克蒂皱了皱眉。艾伦居然生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昨天的事有关。
“谢谢您告知。”莱克蒂道了谢，跟着科本一起上了楼。
来到艾伦房间的门口，莱克蒂敲了几下门，然而并没有回应。
“伊森，您在里面吗？”莱克蒂问道。然而依然没有回应。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莱克蒂一拧把手，探进身来。屋内有些黑暗，莱克蒂打开了手电筒——那是回约克里前侯爵送她的一个铁皮小玩意，虽然不像汽灯那么亮，却比汽灯方便多了，又没那么张扬，莱克蒂却非常喜欢。她不怎么舍得用，却时常带在身上，此时正派上用场。只见那孩子以一个不太自然的姿势倚在桌前，一动不动，桌上的墨水瓶似乎撒了，流了满桌，地板上也是半干了的墨迹。
“艾伦！”莱克蒂赶忙带上门跑了进来。墨水染黑了艾伦的衣袖，但他似乎毫未察觉。似乎是听到了莱克蒂的声音，他动了动，然而却身体发软不受控制。还好莱克蒂已经近前，否则他可能会摔下椅子来。
“你发烧了。天哪，你这一天是怎么撑过来的，也不去找医生看看。”见艾伦面色苍白，呼吸有些急促，莱克蒂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觉叫道。
“没事的，伊丽丝……”艾伦安慰道。他的双手冰凉，额头却滚烫，此时尽力睁开双眼，看了看焦急的莱克蒂。
“别说话，等我一下。”莱克蒂找到开关，开了电灯，扶艾伦来到床上，替他脱了外衣，去盥洗室打了盆凉水来，擦了擦脸和上身。做完这一切，她让他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心想要不要先把他外衣上的墨水洗一下。刚起身，只觉衣袖被扯住了。
“别走，伊丽丝……”
莱克蒂心一软，心想衣服还是等会儿再洗好了。
“我不走，只是去换盆水。”拍了拍艾伦的胳膊，莱克蒂轻声说道，“您烧得太厉害了，等会儿还是送您去医生那儿再看看吧。”
“不行，让我留在这儿……”尽管意识有些模糊，但听到莱克蒂的话，艾伦似乎有些惊慌，“拜托了，伊丽丝……不要送我走……”
听到这里，莱克蒂愣了愣，不觉鼻子发酸。这两年的习以为常，让她差点忘了，她是他已故的姐姐的替身。他明知道实情，却不肯放下执念。重病醒来发现自己被送进公爵府，才是他内心最深的伤。
“那好吧……您不要动，我马上回来。”莱克蒂尽力抑制了泪水，端起水盆重新打了一盆，又下楼问管理人员要了壶热水，并获得批准在普利特的公寓过夜。
回到屋里，只见艾伦坐起了身，眼神迷茫，看到莱克蒂回来，才如释重负般地终于重新躺下。
莱克蒂帮艾伦倒了水，服侍他喝下，又把毛巾沾湿，放在他的额头上。这之后，莱克蒂搬来了桌前的椅子，坐在了床边。尽管感冒发烧是很常见的事，但莱克蒂向来身体极好，记忆中从未发过烧，而和她一起居住的大人们也是，一个个身体硬朗。因此尽管身为医学生，处理起这样的生活小病，莱克蒂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艾伦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这样主动而炽热，还是第一次。先前一直是她去主动接近、讨好他，而他虽然没有拒绝的表示，却不会主动来和她联系。他意识里想疏远她，却又不忍心疏远她。在他的眼里，她的举手投足间处处都是伊丽丝的影子。
莱克蒂没有见过伊丽丝——确切地说，是以前的伊丽丝。她见到的只是一个卑微的、被命运摧残过的可怜的女人。一直以来，她只是臆想伊丽丝该有的样子，希望能假扮地更像一些。然而现在，她心里五味杂陈，终于在艾伦重新睡着后流下泪来。这究竟是为伊丽丝所受的苦难而悲哀，还是因为艾伦的压抑和隐忍而心疼，抑或是因为，真正走进那孩子心里的，自始至终，从来都不是她……
莱克蒂本想看看艾伦的书，一方面消除杂念，另一方面也打发时间。但她向来对政治和经济不感兴趣，更何况艾伦读的很多都是外文书籍，而莱克蒂除了英语和拉丁语，对帝国官方语言之外的文字几乎一窍不通。最后，她还是放弃了看书的念头，一心一意地照顾艾伦。
接近黎明的时候，艾伦的体温已经降下不少，出过汗，脸上也有了血色，只是还有点儿余烧。他有些贫血，这本就让莱克蒂有些苦恼，但她的干预似乎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快两年了，尽管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但艾伦并没有长胖，也没怎么长高，总是一副瘦弱的孩童的模样，让莱克蒂几乎忘记，他已经十三岁了。莱克蒂十三岁的时候，可是已经和成年人差不多高了。
尽管没有意识，但他一夜没有松手。此时莱克蒂感觉手上的力量小了些。强打精神，莱克蒂抬了抬头。
“好些了吗？”
“您……昨晚一直在这儿吗？”看见莱克蒂的黑眼圈，艾伦有些不安，“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我倒没什么事。要是下次生病了，可别一个人呆在宿舍硬撑了。早点去看看医生，告诉你的邻舍和舍管，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去找我也行，总好过自己瞎折腾。”莱克蒂起身来，又端起水盆，“您也真是的，从来不肯爱惜自己的身体。”
“您休息一下吧，这些事我来就好……”
“您给我乖乖躺着。”莱克蒂打断道，“今天也别去上课了。等会儿我还有课，就不留在这儿了。”
“您……生气了吗？”艾伦小心问道。
莱克蒂闻言一惊。她居然把不满表露在了脸上，这可不是她的作风。此时艾伦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满，但显然与他有关。
“不……并没有。只是，刚开学不久，我就三天两头地请假，这也不太合适。”莱克蒂摇了摇头，尽量露出温和的笑容，“您好好休息吧，我中午还会过来一趟。”
莱克蒂拜托管理人员为艾伦准备三餐，才离开普利特的学生公寓。中午她的确出现了，只是不像平时那么亲热，确认艾伦退烧后就离开了。之后直到艾伦出发前往布莱兹，她都没再来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