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重逢
尽管大半精力投入医学，在空闲时候，莱克蒂也在其他领域广泛涉猎。就像她会有闲情专门拜访一位建筑师一样，参观艺术展，也是她所喜欢的生活点缀。尽管多年未见，麦迪奇先生知道她会喜欢这样的活动的。
涉猎广泛，但并不精通。对于艺术风格与绘画流派的鉴赏，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少女时代的家庭学习。尽管前几天有简单地“补习”，此刻来到画展，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新奇而带有几分神秘，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让她感到心潮澎湃。
此时，莱克蒂站在一幅印象主义的原野面前，一旁是水，半边是雾，远行的人影看不分明。近距离观赏画作，那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感到有些飘飘然。她不觉伸出了手，仿佛跟随着行人的脚步，马上就要进入画中。
就在这时，她意识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仿佛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一般，莱克蒂一回头，看到一个几分陌生的青年，简朴的外出服不掩其容貌的风流与美艳。他比莱克蒂高出四指左右，身材匀称，气质清冷，眼神中带有一丝丝探寻与希冀。突然，莱克蒂像触电了一般，猛地甩开手，同时后退了几步。这样一碰，从那青年的袖扣掉下去了什么东西，不知怎的恰好落在了莱克蒂的脚边。
尽管是那青年失礼在先，但莱克蒂的反应似乎也有些过度，这让她有些过意不去。周围并没有人注意，然而当场离开似乎也不太合适。她只好弯下腰，捡起了掉落的那个亮闪闪的东西，才意识到那是一枚袖扣，纯银的边框裹着方形的宝石，刻面冰凉，纯净的紫色没有一丝瑕疵。她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心里不觉一阵颤动，然而这没根据的触动并没有表现出来。
“不好意思，先生。”莱克蒂佯装不在意，微笑着说道。然而就在她要把那枚袖扣放在他手里时，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这位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莱克蒂笑容有些僵硬。她的喉咙发酸，然而她还是抑制住了哽咽的冲动，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像个无关人士。
“莱克蒂，是您吗？”那青年两只手紧紧钳住了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如果莱克蒂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把这当作一次浪漫的艳遇，或许会是一次值得玩味的经历。然而她早就认出了眼前的青年，伪装出来的冷静，要更让她心惊胆颤。
“您好像认错人了……”莱克蒂想要抽出手来，然而他握得死死的，真想不到那双纤细的手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的孩子，你遇到熟人了吗？”
这个时候，麦迪奇夫妇手挽着手走了过来。莱克蒂不知道到底应该庆幸还是发愁了。这样一来，她算是彻底装不下去了。然而也多亏祖父祖母的出现，让他松了手。
“原来是卡文迪先生。”麦迪奇先生和蔼地说道。
麦迪奇太太似乎不太愿意打招呼，不过也没有流露出多少不满。
“很高兴见到你们，麦迪奇先生，麦迪奇太太。”艾伦也向麦迪奇夫妇致意道。
“你们也有四年没见面了吧？”麦迪奇先生看到莱克蒂正一点一点地挪到他们身后，知道莱克蒂的意思，“不过，展厅可不是谈话的场所。我刚才好像看到罗幽那孩子在找你，去吧，孩子。或许你们可以约个时间，改天再叙。”
“闭馆后可以吗？”艾伦的目光又落在莱克蒂身上。
一和那个目光相对，莱克蒂下意识地看向一边。
“我在正门等您。”
他又向麦迪奇夫妇致意后，又看了莱克蒂一眼，才拖着步子离开。
莱克蒂这才意识到，掌心已经被自己掐出了好几道红印。
“我说，玛利亚，您对那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冷淡？”
“就算我的小莱克蒂回来了，也不能抵消他所做的那些罪过。”麦迪奇太太有些气呼呼地说道。
“也称不上是罪过……”
“我不管。他让我的小莱克蒂在外面受了四年苦，我才不要给他好脸色。”
莱克蒂的目光仍落艾伦身上。她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变化，褪去少年的稚嫩，富有成年人的魅力。在她记忆里，他还是个矮小瘦弱、生病还需要照顾的孩子而已。她也没想到，他会随时佩戴显然是罗幽给他的袖扣。不知道为什么，尽管看上去优雅得体，她心里却感觉，紫色和他并不十分相称。或许在整个共和国，也只有她一人会有这种想法吧。
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良久，才收起目光。
“爷爷，我还是先回去吧……”
“喏，他一来，小莱克蒂都没有心情好好参观了。”麦迪奇太太咕哝道。
“我没有事的，您和爷爷继续参观就好……”
“孩子，我不知道你这次回来为什么对那孩子那么排斥。”麦迪奇先生说道，“可以看出来，你依然很在意那孩子。一直逃避的话，或许会因误会而抱憾终生。”
“没有什么误会，我只是觉得，像以前那样没头脑地殷勤，好像也不太合适……”
莱克蒂的眼神飘忽着，麦迪奇先生也看在眼里。
“放宽心些吧。”麦迪奇拍了拍莱克蒂的后背，“既然你坚持，我也不想给你什么压力。不过，如果让心结干扰到你的正常生活，那就得不偿失了。”
莱克蒂刚出了门，走下楼梯，只见艾伦倚在门口的柱子上，似乎正等着她。莱克蒂脸一白，假装没看到，加快了步子。
“莱克蒂，请您等一下。”
莱克蒂好像没有听到似的，艾伦追了上来，拦住了她的胳膊。
“很荣幸见到您，第一执政先生。”莱克蒂只得重新行了个礼，“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艾伦喉咙仿佛卡住了一般，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我刚回来不久，对国内的事也不太了解，恐怕无法为您解答任何问题……”
“您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莱克蒂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自己不觉也愣了一愣。
“谢谢您的关心，早就没事了。”莱克蒂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膀，回答道。
“对不起，当时没有让您第一时间转移……”
“您为什么要说这话呢？政权更替，总会有牺牲不是吗？”莱克蒂说道，“还好我比较幸运，逃过一劫。”
“我一直没能找到您……您在国外，过得还好吗？”
莱克蒂更加困惑了。像这样有的没的提问一些寻常琐事，以前可一直是她的“专利”。
“托您的福，还好。”莱克蒂回答，“不过那些都是我个人的事了，先生您对别人的隐私也不会感兴趣吧？”
“……”
“您不必试探了，我不会再去打扰您了，也求您放过我吧。”莱克蒂推开艾伦，恰巧这时候来了一辆出租马车。莱克蒂向司机招了招手。
“您到底怎么了？”艾伦跟在莱克蒂身后，“如果您是怪我没有提前告诉您计划，没有保护您，希望您能给我机会弥补……”
“我没有怪您，先生，我知道我的身份。”莱克蒂踏上了马车，又转向马车夫，“先生，去南顿。”
“莱……”
车夫投来惊异的目光，艾伦没再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莱克蒂的马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