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城头鼓响日脚垂（7）

彼时渺渺正带着厚重的枷锁镣铐，此刻方得解脱。

也就在这一秒钟的功夫，她乘着沈莛等人不备，跳出囚车，直登城楼。

胡叙虽然与她同门，但平素从未见过此女展示功夫，但见她身手敏捷，心中一凛，觉得自己小看对方了，这种身手，哪怕在一众高手中也算上乘。

但他脸上仍不动声色，见张冯等人要设法再次缚住她，故作镇定道：“此处是我军阵地，张将军、沈大人不必费力，就让妖女见见萧景苼也无妨！”

沈莛等人眼看好不容易抓到的人就这么轻松跳出囚车，都急眼道：“我们抓到此女大费周折……”可一眼瞧见张冯怒目圆睁，便不敢再说，立刻闭嘴。

渺渺登上城楼，眼界豁然开朗，但见不远处就是大萧军队排列好的进攻阵势，而最前面骑着马的，不是萧景苼是谁！

多日不见，他似乎又憔悴了不少，渺渺心中一阵心疼！

回望自己身陷的雍城这一方，却是旌旗飘扬，士气高昂，胡叙和八位将士一起在封闭的城门前，与萧景苼对峙。

三十万大萧军队的目光、十万雍城叛军的目光，一齐集中到这个女子身上。

有人说：“这女子身姿轻盈，想来功夫了得，看来拜师学艺颇有成就!”

有人说：“原来萧景苼只是虚伪君子，收徒为名，暗藏春色！”

有人说：“这女子衣饰像个道姑，怎么出家人还不守清规！”

……

胡叙道：“列位静一静！容胡某再多嘴提一句，寿阳王千岁之体，无论收徒还是纳妾，本都与小的们无关，但诸位将士，皆是昔日同僚，胡某有句话不吐不快，你们可知这女子身负魏太后信物，所持度牒又系今大内厉公公手书，边将结交近臣，是谋大逆之举，诸位难道不知？”

将士、门客都开始骚动，整个队形开始散乱，众人三三两两都道：“我等确实不知！”

萧景苼也感到军心在此刻发生了动摇，他大怒道：“胡叙！你叛出我王军在先，如今又因何诽谤于我，乱我军心！”

渺渺早就在楼上大叫：“他胡说……”

但沈莛等人会意，立功的机会不是很明显摆着呢吗，赶紧让这两人出丑！

沈霆立刻在城楼展示了太后和公公的信物，并厉声问渺渺道：“妖女，你敢否认吗，这些东西难道不是魏后和厉公公给你的！”

渺渺哑口无言，大萧军队这边战马嘶鸣，众人唏嘘：“原来这寿阳王有忤逆之心不是空穴来风啊！”

许彧暗暗叫苦，本来作的最坏的准备不过是萧景苼孤军冒进，身丧敌营，而此刻所忧的，却是大萧整个的军心被动摇。

杨惜涟与陆晓妤对望一眼道：“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师傅此去就是为了渺渺一人！”

两人一齐看着许彧道：“先生还有什么法子吗？”

许彧只得大声澄清：“诸位将士，胡叙乃叛将，方才是他要和谈，此刻却又污蔑我王造反，贼喊捉贼耳！此番意在乱我军心，休要听他！”

此时队伍的嘈杂声才开始略略变小。只是仍有一些骚动，队形显得散乱，不似起前齐整，如龙蛇般不断变幻。

胡叙见萧军开始自乱阵脚，洋洋得意望着萧景苼道：“尊师，我今日最后再唤您一声师傅，大萧待您也确实不怎么样，不如索性捅破这层窗户纸，我上奏花喇天子，助您起事如何……”

陆晓妤轻声对杨惜涟说：“涟兄，如那些信物确实是太后所赐，小师妹无法辩驳。不如我乘乱上去毁了那些卷轴烂纸……”

杨惜涟还没说什么，许彧道：“万万不可，陆将军，你这样做只会让众人觉得这是要毁灭证据！寿阳王叛逆之心为真！”

杨惜涟焦急道：“那军师有何良策？”

许彧捋捋胡叙：“凭他要杀要剐，我等仍按照原计划攻城，或许还有胜算！”

杨、陆二人便知此意，哪怕对方杀了渺渺，也要强攻雍城。于是准备乘乱发起一拨冲锋。

而萧景苼心中自然不忍渺渺有任何闪失，此时情形，左右为难。

渺渺站在城头，已闻战鼓声声，两军恶战一触即发。

不禁忽然想到书中女主杨念漪从城墙跳下殉情的结局，想想上次自己中了那么多暗器都没死，不如也豁出去了，跳个楼试试吧！

渺渺厉声高叫道：“寿阳王不曾亏待过任何人，你们少拿我威胁他！”

说完便纵身一跃，沈霆和爪牙们立刻冲上前想要拉住她，沈莛眼疾手快抓到一丝袖带，想趁势把她抓住，没想到萧军这边万箭齐发，他心中恐惧，自保不及，一个手抖，渺渺就这样落了下去。

萧景苼下意识的叫道：“别，别射箭了！”

许彧怒道：“王爷，这是在战场！您怎能为了儿女情长……哎……”

弓箭手们一下子懵了，就这一点时间，阵型更乱了。

胡叙等人在城上看到多处破绽，与张冯等人立刻调动多路纵队，将萧军的进攻阵势完全攻破。

张冯一声令下，城墙上顿时也出现了弓箭手、投掷手，护城河的前方还有众多陷阱和绊马绳，轻丝一拉，冲在最前面的萧景苼的马就给绊倒了。

萧军此次的作战步骤，以阵型为基础，冲锋为起始，战车、弓箭等紧随其后，萧景苼亲领，而此刻主帅先被绊倒，队伍立刻大乱。

胡叙大笑道：“噢哟，刚才还说师徒之情已断，寿阳王便要对胡某下马行叩跪之利，末将不敢！”

白坤等人正欲与他斗嘴，却见城墙上的弓箭手射出的箭头带火，乃是火箭。只得全力应战，再无斗嘴的闲心。

多人已被烧着，许彧见状，也只得后退。而萧景苼的大脑似乎断片了，他仍是不顾一切的向城楼冲去。

他陷入平生从未遭遇的狼狈境地：马被绊倒，自己摔了个狗啃泥，爱徒跳楼的跳楼、中箭的中箭、还有被烧的、被杀的，眼前血雨腥风，胡叙、张冯等人则吹起了欢快的口哨。

他手持一个没有刀刃的礼贤钺，左突右冲，此刻也禁不住扪心自问：“萧景苼啊萧景苼，你到底是要去救那个女子，还是救大萧！”

渺渺本来觉得自己总也死不了，不如学学女主跳楼也无妨。

可没想到，此时的战场会因为她这一跳变得更加混乱。

她也是后悔莫及，以为只要自己跳下来就能投入到萧景苼的怀抱，却没想到给他带来的竟然是平生最巨大的惨败！

她看到萧景苼是如何向她纵马而来，又是如何被机关绊倒，如何身中数箭，还在与敌人征战，不忍看到他这样战死，一面哭，一面喊道：“别过来，别管我……”

而萧景苼好似聋了一般，她越喊，他越是冲过来，就在快到她身前这一步之遥，一张巨大的网从天而降，无论是他还是萧景苼，皆被那网网住了。

胡叙十分高兴，哈哈大笑，吩咐左右开了侧门，回了雍城，城头旌旗飘飘，众将士三举缨枪，大呼“得胜！”

萧景苼望了一眼身后，无比绝望——白坤中箭，口吐鲜血，其他人皆不知所踪。

来时三十万，去时寥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