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高楼索莫临长陌(5)
渺渺道:“雍城离中洲尚有十程,东院势力扩大至二十一城,我们的马再快,也无法向西连跑十座城池到中洲的!”
萧景苼说:“那你的意思是往南……”
渺渺点点头:“南面就是长水天险,渡过就是南梁,如果我们去南梁,那他们要发追捕我们的文书,也不可得!”
渺渺知道萧景苼不肯去南梁,可是此时情势危急,萧景苼也知道这是最佳路径,哪怕将来再假道回萧,此时也只有去南梁一条路了。
萧景苼便调转马头,两人一路来到长水。
这是一条十分湍急的河流,宽处有四、五十丈,周围尽是树丛,山头密布,一时是很难被官兵找到的,还算安全,除非放火烧山,但那样的话阵仗就大了。沈莛如果这么大张旗鼓,别说胡叙起疑,张冯等其他同僚难道不会看出来吗?所以他们暂时算是脱离危险地带了。
渺渺水性绝佳,知道萧景苼却是旱鸭子,便安慰道:“你会扎筏吗,扎好了,我就能带你过河!”
萧景苼道:“虽然没有做过,但在兵书上见过竹筏,可以一试,你从南来,水性自然是佳,听你的!”
这山上没有什么竹子,但木头不少,两人便砍伐树木,很快做好一只木筏,还是双层了,两人担心自重过大,还怕不结实,到下了水,发现还不错。
就这样,短短几天,两人来到了南梁。
这是萧景苼生平第二次来南梁。第一次还是十几岁时,跟着许彧,那时军师教他如何刺探他方军情,就以南梁为例,两人也是扮做客商,轻松来到梁朝的首都秀洲。
“我记得那时候去秀洲,也惊讶于城池的繁华……”萧景苼侃侃而谈,此时两人终于摆脱了让人担惊受怕的雍城,心情也放松起来。
渺渺道:“但是那种繁华,和这里似乎还不是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觉得都是很多人,就是想买东西、卖东西!”
“这里的人,怎么说呢,更像沈太公!”
“啊,那个只喜欢香料的老儿?”
渺渺不满他的轻蔑:“什么老儿,要不是他拖住了沈莛,我们那日都难以脱身!”
萧景苼道:“好,本王尊他一声太公吧。先别说他们,现在又该去哪里?仙姑请指教!”
渺渺笑道:“王爷过去统兵百万,如今倒问起我方向来!”
萧景苼道:“你几次判断皆有道理,何况近来应对强敌,你也都正确。”
渺渺明白,萧景苼擅长指挥千军万马,如今单兵作战,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两人互相照应,大家都是经历过去所未经历之事。
渺渺道:“如今被人追着跑,王爷是不是觉得很没有面子?”
“虽然担惊受怕,几座城池间跋涉,却也对将士们辛苦迁徙,感同身受。过去熟读兵书,总觉自己无所不能,如今溃败至此,只能徐图大业,本来还想着先送你回去的,现下却去不了中洲……”
渺渺道:“那不劳您费心,本来也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并不是从那里进来,就一定能从那里回去。”
萧景苼沉默不语。两人沿着乡间小道直往大城池而去。
此时正是十月,号称“小阳春”。
两人一面走一面闲逛,发现银杏树绚烂无比。望着这爷爷栽树、孙子乘凉的树种,好几百岁不止,和自然界的任何一物相比,自己作为人类的那点悲喜都不值一提。
萧景苼觉得自己还不是太老,将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心情也没有先前那么不好了。
阳光从山间密密的林叶间透过,照到他们头顶上,渺渺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十分惬意。但也觉得燥热起来,“果然是到了南方!”她身上其实一直穿着那条牛仔裤,北方气候寒冷,牛仔裤保暖还耐磨,很有安全感。但是这里是南方了,而且天渐渐炎热。直想脱掉,只是一时又担心穿着做外裤有点怪异,便琢磨这里附近哪里有市集能买件宽松衣物。
萧景苼道:“南梁的地形我不是太熟悉,但倒是有个熟人,只是在秀洲,这里估计是芜荇,离秀洲还很远。”
“芜荇?”渺渺大惊失色:“那不是沈莛的老家?”
“正是!”萧景苼道:“正是沈氏郡望。”
“那你怎么还走这种大道,难道不怕……”
“当然不怕!”萧景苼笑道:“别忘了我们怎么逃出那个‘桂涎坊’的,我们绕到他们的身后,劫了他们的马,这里是芜荇,就是他老家,绝不会想到我们到此,我还要去他家老家看看呢!”
渺渺也笑道:“原来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两人一面走,一面走入城中坊市,正合渺渺心意。
这里的货物和雍城相比,又是一番景象:琳琅满目,户盈罗绮,香花美玉,不一而足。
渺渺还没来得及挑选香纱云罗,只见前面城门大开,人声鼎沸,似乎是一个什么重要的节日,就这么被涌入的人群推进到内城。
渺渺不懂这是个什么节日。萧景苼看到人越来越多,急道:“赶紧抓住我的袖子!别走散!”
渺渺觉得十分有趣,人群终于开始稀疏了一些,很多都是青年男女,笑颜如花,欢歌宴饮。
渺渺也不知道什么美食,选了一些细致糕点就开始吃,刚才还想买衣服的,又发现成衣铺子不多,就先顾着吃了。
到了夜间,挑了一处临街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对月小酌。
这客房在城中主干道的高处,能鸟瞰整个芜荇珺。
听得周围的食客也在感叹:“想多年前,最高的楼都是沈氏的,如今已经易主,听说沈家在北边儿混的灵呢!”
渺渺吐舌道:“这里还真是沈氏的郡望!”
萧景苼探出头到隔壁桌:“列位可知现下谁入主了沈氏府邸?”
那些人皆言:“兄台这都不知,还不是芦陵崔氏、兴羡陆氏!”
当中还有一尖酸人道:“说甚么兴羡陆氏,兴羡在北,陆太爷还不是丧家之犬!趁着先皇收拾沈氏,趁机占了便宜!”
又一人道:“却是天道好轮回,你们道那沈家莛少爷怎么着?做到北边儿雍城刺史啦!”
众人皆八卦道:“当真!”
那人道:“千真万确!我家亲戚看到他们前些年接了沈老太爷前去享福,这里宅子就弃了!起初是崔氏找人来看,没看上,后来是陆家看上了!”
先前那人道:“芦陵崔氏怎么会看的上!就陆氏从兴羡跟着先皇来此,没个根基,才要了此处……”
那些人叽叽喳喳,八卦说的好不热闹。便也无人再留意萧景苼和渺渺这两个外来者。
渺渺轻声对萧景苼道:“他们说的好像是真的。那这里确实再无沈氏一席之地,我们也不怕他们追来啦。”
萧景苼道:“第二代梁皇削弱跟着老子开国的大家族们,比如芦陵崔氏、兴羡陆氏,但崔、陆树大根深,都狡猾避开了,结果倒霉的沈氏成了替罪羊,削职的削职,发配的发配,后来梁皇想想又算了,若不靠故旧世家大族,单靠秀洲土著,也无法安邦……”
不知何时,上茶的小二碰了萧景苼一下,茶水却倒在渺渺袖子上,渺渺一乱斗,头上的发髻散了,月光下,俨然是个女子。
刚才八卦的众人便不说话了,所有的人都看着渺渺道:“原来这位兄台是个女子!”
萧景苼尴尬到脚趾扣地,便急中生智拿出沈太公赠与的香囊来:“原与表妹出游,女装不便……”
渺渺就顺势也拿出香囊,众人一看,果然是一对,而且很巧的是沈太公制作的那批香囊,还带着芜荇本地特色,绣的花叶皆是本地槿花。
众人都信了,道:“原来这位兄台是约了表妹!”
便都哈哈笑着散去了。
渺渺道:“刚才好险!”
萧景苼道:“要不你就恢复女装吧,要不然人家会疑我拐卖人口。南梁最重礼法,男女双方只有元宵、上巳二节可以结伴出行,或互赠表记!我们只称表兄妹便可!”
渺渺笑道:“哎,我没这么老的表哥!不过换女装我愿意,这几天热死了,我看刚才街上的布料都不错,只是没有成衣铺,那么多布料,很麻烦的,还要量身定做!”
萧景苼讶异道:“衣裳不都得量了才做吗?”
渺渺说:“我们老家都是成衣”。也不多解释,总之她立刻,马上的需要一套女装。
第二天好容易找到一套据说是人家退货的成衣,终于不用裁量,就直接穿上了,而牛仔裤就装在包袱里了,准备等天凉了再穿。
走出店铺,萧景苼已在外等候多时,只见眼前这位美女云髻高耸、身材曼妙、笑颜如花,不觉想起陆晓妤、白坤等弟子,确已是天人永隔。欢欣之中露出无限悲凉。
渺渺察觉他神色有异,还以为是自己穿错了,还到处看。
这时忽然有好几位官差模样的带刀大汉,一齐走来,步履整齐,抱拳道:“请二位爷跟我们走一趟!”
渺渺道:“这里只有一位爷!”
大汉们面面相觑,前面一个挠头道:“但我家大人说是两位爷。”
其中另一个上来轻声道:“那小二看得真切,一个似乎是女子!”
萧景苼会意,原来昨日说话,不曾防着小二偷听到,可能水也是故意打翻的。南梁耳目众多,果然不好糊弄,稍微掉以轻心,就被路人发现了行踪。
渺渺没有发现这些,但这些虬髯大汉凶神恶煞,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地方,便与萧景苼使了个眼色,两人第一反应自然是——夺路而逃。
四人一看,竟然这么简单粗暴就开溜,还是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渺渺穿街过市,萧景苼燃起一支奇怪的响箭到半空中。
渺渺十分诧异,这不是萧,难道在人家的地盘还能有援兵?
但那四人目光却刹那间全都在半空的响箭之上,上巳节历时半月,到处车水马龙,确实不太好找,尤其是萧景苼,左冲右突仍被发现,眼看就要被抓到,一大队人马竟然正朝着这方向而来。
渺渺在不远处混迹在人群中都惊呆了,这不明显的吗,萧景苼在南梁有人!
来者是一位年轻城防官,约莫二十来岁,呵斥道:“何人在此喧哗,扰乱街坊?”
那四位壮汉似乎都认得,一齐倒头拜道:“小的们该死!惊了陆大人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