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永别了，麦克叔叔

晚上是讨论的时候，白天是行动的时候；但是在这灰灰的半亮天，既不是漆黑的夜，也不是明亮的昼，就是藏起来的时候。

罗尔夫至少明白一件事情——他的叔叔是胆小鬼。但是他也清楚是自己有错在先，因为他先逃避了工作。所以他决定马上回去，接受最坏的惩罚。他对普吕婶婶那暴风雨般的谩骂默不作声。如果没有这骂声，他反倒会觉得失望。他已经习惯了。耳边不停歇的骂声让他有种家的感觉。而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努力工作着。

麦克直到很晚才回家。他一整天都在往霍顿运木头，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科纳卜家附近。运货的途中有个小酒馆，于是等到麦克回到家，他整个人已经醉得摇摇晃晃了，只有力气嘴上骂几句。

第二天，空气里弥漫着暴风雨将至的味道。罗尔夫偶然听到他的叔叔恶狠狠地咒骂：“那个没良心的臭小子，都不配吃我的盐！”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再多的动静。两天过去了，他的婶婶一下都没有碰他。第三天晚上，麦克不见了。他直到天亮才回来，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另一个男人。他们带回来一大箱子家禽，还警告罗尔夫不准靠近“那个小粮仓”。

一整个早上，罗尔夫都离得远远的。但是一有机会他就在干草棚往粮仓的方向偷窥。他看见粮仓里面有一匹漂亮的马。第二天，“那个小粮仓”被打开了，里面又如从前一样空空如也。

那一晚，这对令人尊敬的夫妇和几个访客一起畅饮狂欢。罗尔夫一个人都不认识。他躺在床上睡不着，楼下的喧闹声不时地传上来，他听到许多断断续续的话令他费解，但有一些还能猜到含义，比如“晚上的活儿无论如何都比白天的活儿更赚钱”等。然后他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接着一个醉醺醺的声音说：“咱们现在就上去，跟他做个了结！”无论他们的计划是什么，很显然，这伙人在那个声音的怂恿下，正打算对他进行肢体报复。他听见他们跌跌撞撞地爬上陡直的楼梯，然后一个声音说：“就在这儿，把那条鞭子给我！”罗尔夫知道自身处境十分危险，甚至他的命就快完了——这伙人让威士忌搞得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他迅速起身锁上门，卷起一个破旧的麻布毯子放在床上。然后他用胳膊夹着衣服，打开窗，慢慢地蹲下，直到他的脑袋刚好高出窗台，脚站稳。他静静地等着。那伙人刺耳的喧闹声在楼梯上越来越近。突然，门把手被拧了一下，传来一阵嘟哝声。然后门一下子被撞开，闪进来两三个黑影。虽然罗尔夫躲在暗处看不清楚，但他知道麦克叔叔就在其中。他们一鞭子狠狠地抽在床上，实实地打在那一卷麻布毯子上。要是罗尔夫还躺在那儿，他的骨头一定要断了，他会被打得不成人形。那伙人满不在乎地大笑起来，仿佛这就是个玩笑，但是罗尔夫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弯下身，迅速地从他们身后溜出去，他清楚地明白这就是“再见”了。

他该去哪儿呢？很自然地，他的步伐带着他向北走去——去雷丁镇——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地方。但他走了差不多一公里就停了下来。附近森林里猎犬的叫声传入他的耳朵，就从阿萨姆科的西岸传过来。他循着声音走过去。找到这只狗是一码事，找到他的主人是另一码事。好在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肯定离对方不远。果然，罗尔夫召唤三声，科纳卜就回应了。

“我再也无法忍受那伙人了，”罗尔夫见到科纳卜后再也控制不了情绪，“他们今晚想杀了我。你的帐篷里有地方容我住几天吗？”

“欸，来吧。”印第安人回答。

那一晚，罗尔夫第一次睡在户外的帐篷里。他睡了很久很沉，仿佛对这个世界失去了知觉，直到科纳卜叫他起床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