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神迹(2/2)
徐胜并不辨得方向,好在跑出一段之后,章含之跟了上来。
两人沿着空旷的原野跑了一个弧线,最后才在蒙蒙的暮色中,看见了远处的青山。
朱由检一行人昨日后半夜拔营东走,一日之间又往东行了将近百里,此时已是到了青州的淄水。
青州地势平缓,利于跑马。
一番疾行之后,济南府的界碑从身边一闪而过。此时尚未天黑。
“快,往这边!”徐胜一眼就认出了远处的山口,顾不得让马休息,又继续前行。
越往前行,越能看见那一场大战之后的遗迹。
此处离着济南城下已经有三十多里远,可是沿途倒伏的尸首同样是不计其数。
每行几百步,便能见个尸堆。有人大概是往上面放过一把火,但是又没有完全烧透,剩下些黑乎乎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
迎面吹来的风中,带着一股焦臭的味道。
徐胜忍不住呕了两次,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山下。
马匹无法上山,只得舍了马步行。后面还有人会陆续赶到,倒不虞丢了昂贵的战马。
“徐先生,给!”章含之从路边薅了一把草叶,递给徐胜。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章含之说到:“我只知道,嚼服了这种草药之后,便不会呕吐了。”
“不用,”徐胜说到:“我是来之前吃得太饱了,又这一路狂奔给颠的。”
山路难行。
徐胜打着电筒走在前面。只认准了当初那个山洞的方向,遇见陡坡或者悬崖只得绕路,但是遇见树丛或者小障碍,都是直接硬踩了过去。
他还踢到过一具尸体,却不是枪伤,而是额头上一个小洞,看起来似是被人用矛尖戳了一下。
电筒光一照上去,章含之便惊讶了一声。
“怎么了?”徐胜问到。
“这枪法,非得是几十年功夫才磨得出来。”章含之说到。
徐胜不知道这枪法到底好在哪里,他也不想知道。
他也有枪,枪法还很蹩脚。
但是叫这个几十年功夫的老枪和他对上,对方绝对十死无生。
越往前行,遇见尸体的频率便越多。最后到了一处山坳里,更是发现了一堆,都是些破破烂烂的零碎。
有些熟悉。分明便是二日前被他解救出来的那些人。
徐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有发现属于小孩子的。心情沉重地舒了口气。
这些鞑子,无论是真鞑子还是假鞑子,一个个都心狠手辣,几近于灭绝人性。徐胜实在是想不到,这些人如此大肆杀戮,到底意欲何为?
难道真就是……丧心病狂?
群体性歇斯底里?
章含之靠在一边哇地一声呕了出来,绿色的草药汁液这一次被他吐了个干净。
“妈的,来日北伐,老子不筑个京观誓不为人!”章含之怒骂到。
到了此处,离当日那一条通往山腰洞穴的路已经不远了。
徐胜将手中电筒照了过去,疾步离开。
“郭庆!”他大声地喊到。
“郭庆,你还在吗?”
“郭庆,我来了!”
山谷里响起他的回音,一阵一阵地传来。
脚踏上那一条小路,他心中蓦然觉得悔恨交加。当日自己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选择这样一条下山的路?如果自己当时脑子但凡清醒一点,大概也不会走上绝地吧?
心中又是悲又是悔,声音也开始变得颤抖起来。
“郭庆,我来了!”
他大声喊着,顾不得身侧便是悬崖,越走越快。
约莫过了两分钟时间,或许更短。
他停在了原地。
只见前方栈道上,一个单腿的老卒兀然站立着,圆瞪着双眼,狠狠地看着自己。
徐胜被吓得一惊。
将手中电筒光射向老卒的眼睛,却见他也不眨眼。
徐胜这才醒觉,这老卒怕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他慢慢地走近,这才发现,老卒手扶着一根雪亮的三棱刺,那根三棱刺狠狠地插在他身旁的崖壁上。
老卒就掌着这根三棱刺,不知道已站了多久。
栈道狭窄,有老卒在此站着,徐胜也无法通过。想来这两天来,老卒便守在此地。
“郭庆!”徐胜心中希望大增。
连忙扶着这老卒的身体,想要从侧面挤过去。
不料手指才一触碰,这老卒便如山石一般,掉下了悬崖。徐胜一把没有抓住,只感觉触手冰冷,那老卒早已是凉透,体表结了霜。
徐胜长吐了一口气。“郭庆……”
他快步闯入山洞,拿电筒往洞穴里一照,便看见一个瑟瑟发抖的身体,紧紧地靠着最里面的墙壁。
她的身上,还裹着徐胜留下来的羽绒服。
她闭着眼,手里拿枪对着他,撞针空响的声音,声声入耳。
“郭庆,是我!”
徐胜两步冲上前去,将她一把搂如怀中。
郭庆起初还在努力挣扎,随后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终于一声大哭了起来,声音嘶哑,仿佛是破洞的风箱一般。
“没事了!没事了!”徐胜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赶紧从随身的包裹里翻出水、葡萄糖口服液……
“叔叔!”郭庆紧紧地搂着徐胜的脖子,大哭不休。
……
章含之紧跟走在徐胜的身后,站在老卒掉下去的地方,凝立观望。
那一枚三棱军刺,洞入崖壁,章含之自认也有一把子力气,却怎么都拔不出来。
当洞子里的声音终于消停了,徐胜牵着郭庆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章含之忍不住问到:“这老卒到底是怎么守住这里的?”
徐胜也不知道。
一个断腿的老卒,哪怕武功再高,地势再险,单枪匹马守在这里,那也绝对是难以想象之事。
却听郭庆哽咽地说到:
“当时那些坏人就要冲进来了,我的枪也打不响了……”
郭庆抬起手来,指着对面的悬崖,说到:“铁叔就从那上面飞了下来,一枪扎在了这里的崖壁上……”
徐胜看向对面的悬崖,上有云雾缭绕,只一轮小月,挂在山巅。
恍惚间,似有一人从月上飞临下来,宛如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