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学问贵在有所选择

（明）吕坤

假若涵养没有固定，一个人从生到死会有多少次改变？就算具备一定的知识，也无法保证成为什么样的人，所以学者的德性必定要非常坚定。只有自己的涵养坚定了，无论是正常还是变化、贫困还是发达、生存还是死亡都看得很平常。就算碰到困难，也不算什么难事。倘若平常不遇上什么事，不管怎样看都是一个好人，一旦碰上一个小小的麻烦，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假如碰上大事、难事，那又将变成什么样的人？因而不能轻易嘲笑古人，恐怕这方面我们未必比人家做得好。

身处陋室却能坚守真理让鬼神折服，居家的日子不被妻子儿女厌恶，如此才称得上真正的学问、真正的修养。勉强在众人面前支撑，一时一事侥幸没有露出真面孔，因此称这样的人为贤人，真正的君子恐怕并不是这样。

一旦没有了呼吸，就再也没有复活的道理。一呼一吸暗中累积，人就不知不觉白了头。冷静地观察君子，他们之所以抚腿自叹，是希望在有生之年有所作为，因而更加珍惜时光。但是珍惜光阴也各有不同。富贵的人感叹他的荣华富贵没有达到最高点；追求功名的人感慨自己的事业没有成功；放荡的浪子终日沉湎于酒色以消磨时光；贪心鄙俗的人苦心经营家业来留给子孙后代。但是他们中间只有一种人是可取的，那就是追求功名的人。其余三种人，为了他们的目的而珍惜时间又有什么可贵的呢？惟有君子担心流年似水、时光易逝，感叹义理没有密尽，害怕虚度此生，非常担心德性有所欠缺，不能达到至善至美而错过一生。这样才称得上真正的珍惜光阴。今日不能再拥有，应当珍惜今日的大好时光，这好像救火与逃亡的紧迫念头，实践天赋的品格，达到人性美好的心愿。不担心没有时间，只担心浪费时间。倘若没有荒废时光，那么自己的心中就会非常快乐，就算在旦夕间离开人世又有什么遗恨呢？不然的话，就算长命百岁，只不过是虚度光阴罢了。

不加强自身的修养就会整天心神不定，那是因为担心别人的诽谤和赞誉；不努力学习就会成天愁眉不展，那是因为担心自身的荣誉和耻辱，这是做学问之人的通病。

冰块遇上烈火，一定很容易被溶化掉。但是用炽热的炭火来溶化坚硬的冰块，那必定是慢慢地溶化直到溶尽；溶尽后仍然很寒冷，又必须慢慢地加热才能升温；升温后慢慢达到沸点，然后又要经过缓慢的过程才能蒸发完，所以，学业哪里会有快速学成的道理呢？因此会学习的人不会生出急于求成的心思，而是循序渐进从容不迫地积累才华与学问。做学问的关键，是要把天道、人情、物理、世故认识理解得十分透彻，但要以心中的正宗的道理来分析理解并取舍它们。

对待他人友善的确是一种好想法。可是那些天性凉薄的人，对待别人总是冷漠而没有情感。道路不相同的人，违背别人的观点而且听不进去任何劝导。强迫别人听从并实施多种手段，这是儒家应当加以力戒的。孔子倡导“启愤、发悱、复三隅”，“中人以下不语上”，这难道不是诲人不倦的好方法吗？不然对双方来说都没有好处。所以美妙的音乐不用多奏，深奥的教义不可随便传授。

搜罗百家学说的人，大多有浩瀚的辞章；独自探究一家学说的人，大多有本人独到的见解。做学问的人想以有限的生命，博采众长以抵达学海的彼岸。以自己急躁的心思，来探究蕴藏学问的真谛，那不是件很困难的事吗？所以做学问的人贵在有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