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身世疑云
这座美丽又个性的校园,四处散发着艺术院校独有的氛围,教学楼的造型就像一艘巨大的太空飞船,“船体”被覆盖了色彩缤纷的几何图形;宿舍楼的楼梯像条巨蛇蜿蜒缠绕在通红的楼体外墙;校园里到处都是奇异抽象的雕塑和夸张有趣的涂鸦;一条多彩的石子路像是天上的彩虹投影在地上;花丛和树木的美丽,在这里变成最普通的存在……
如果不是司辰提起,天佑已经将她的那段大学时光,那段单纯而轻松的美好时光,遗忘得太久了。当再度走入熟悉的校园,如柳絮般的回忆又洋洋洒洒地在她的脑中飞舞了起来。她闪烁着大眼睛,看着路过身边的每一个青春洋溢的面庞,那么单纯而美好,天佑微笑地看着,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他们之中。
“看,那是我们的图书馆!”天佑指向了一幢通体被淡蓝色玻璃支撑起来的方形建筑,透过玻璃,层层红色的书架和长条桌椅,就如同树叶的脉络一样布在楼中。
“图书馆?你曾说过在大学时查找过很多关于凡·高的资料,应该主要来自这里吧?”司辰微笑着说。天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她没想到当初自己的一句话,司辰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天佑和司辰踱步向前。图书馆的前方有一个圆形的水塘,淡蓝色的楼体、彩色的雕塑、绿色的树木、蓝白相间的天空……周围的景致倒影在水塘中,形成一幅安静而美好的画面。天佑走到水边,俯下身子,用一只手在水中搅动了几下,彩色的“画”随着水波荡漾开来。
这时忽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呼唤:“林天佑!”
两人扭过头,只见一个面容清爽、身材瘦高的男青年站在眼前。
“林天佑,真的是你呀!”男青年眼睛一亮,兴奋地伸出双手,大步迈上前,像是要扑到天佑身上似的。
天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小步,躲到了司辰旁边,略显尴尬地说:“李牧,好久不见!”
李牧缓了缓神,把手收了回来,不好意思地摸着头:“林天佑,真没想到又能见到你,这么多年了,都没你的音信,你还好吗?”
“嗯,还好。你怎么会在这里?”天佑问道。
“我?我毕业之后就留校当老师了呀!所以,一直就在这里了,哈哈。”
“那挺好的。”天佑轻声应和了一句。
“当年你怎么突然就离开学校了,让大家很是惊讶。”
“我……家里有事。”
“哦哦,无论如何,又见到你真的太开心了,今天你怎么回学校来啦?”
“哦……路过……看看。”
李牧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佑,情不自禁地说道:“林天佑,你还是那么漂亮……”
“咳咳!”这时,司辰大声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阴阳怪气地对李牧说道:“你是谁呀?”
李牧这才回过味儿来:“我?哦,我是林天佑的大学同学,李牧,木子李,牧童的牧。请问你是?”
司辰故意提高了音量,伸着脖子说道:“我是她男朋友!司辰!”
听到这个,李牧愣了一下,看了看天佑,又看看司辰,淡淡地说了句:“哦,你好。”
李牧没多理会司辰,把头又转向天佑,说道:“林天佑,既然回来了,去咱教室看看呗!”
“不用……”司辰立马回应,但还没等司辰把话说完,天佑的一句“好呀”就已经脱口而出。两人对视了一下,天佑看看司辰那别别扭扭的表情,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随着李牧向教室方向走去。
走入那幢“太空飞船”,内部比外面还奇幻,所有空间都被色彩填得满满的,楼道里有很多独具个性的雕塑,墙壁上也贴满了学生们的绘画和摄影作品。
三人一直走到三楼,在拐角的一间教室门外停了下来。天佑缓缓地走向前,犹豫地抬起手,想要推开门却又把手收了回来。
“我现在带的班正好就在这间教室,今天学生们都写生去了,不在。”李牧说着一把推开了教室门。
一束光忽地投射了过来,像是在迎接他们的到来,天佑和司辰跨进了教室。
教室中间被七七八八的桌椅和画架布满,后排还摆放着很多石膏像和画具,阳光从几扇大大的窗户投射进来,把整间教室映射成暖暖的橘色。
天佑缓缓走入画架之中,很多未完成的画作还都夹在画架上,她一幅幅地看着,直至走到最后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她轻轻捡起一只画笔,举到面前,丈量起前面的石膏像。她的眼睛清澈得看不到纷扰,嘴唇微微抿起,暖暖的阳光投在她的脸上,透出淡淡的红晕。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时间又回到了几年前的大学时光……
“她以前就爱坐在最后那个位置。”李牧轻声说了一句,不知是不是说给司辰听,但司辰听到了,而且心里感觉有点酸,可能是因为错过了天佑的曾经吧。
李牧继续说着:“林天佑,还记得班主任刘老师吧,她现在升职为教务处主任了,嘿嘿,对我可关照呢,当然也是我自己努力!”
“还有咱们班长,李文青,他现在可是位小有名气的画家,前段时间他也回学校了,还给学校捐了几幅作品呢。还有陈娟,记得吧,你室友,你们还有联系吗?她现在去了一家漫画社当高管呢,特棒!唉,你那时候要是不辍学,以你优异的成绩,肯定也是大有前途的……”
李牧絮絮叨叨地说着,天佑似笑非笑地点头应和着,司辰则双手抱在胸前,没有好气地垂着眼听着。
“哦,对了,林天佑,有个东西给你看看。”李牧换了话题,他走到了讲台旁的一个柜子前,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幅画,展示在天佑眼前。
一幅冲击力很强的画面冲入眼帘:背景被暗紫色的天空、鲜红的云彩和一片橘黄色的花丛布满,花丛的颜色明媚鲜艳,但看不清花型,因为每朵花的边缘都像是火焰一般,呼呼地冲上天空,与云彩和天空融为一体,直到画布的边缘化作一股黑灰的烟。
在花丛中站着三个人,从轮廓上看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牵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的衣着和面容刻画得清晰一些,穿着黄色的纱裙和白色的鞋,她笑着,脸上洋溢着幸福;但那对夫妇的脸上仅是粗略的轮廓,完全看不出样子。整个画面虽用强烈的暖色调,但除了对小女孩的刻画,其他都是混沌繁杂的笔触,模糊不清的边界,冲撞的颜色,处处透着一股诡异。
天佑站起身,慢慢走上前,看着画,皱了一下眉,问道:“这幅画怎么在这里?”
李牧嘿嘿一笑:“这是当初你在学校创作的最后一幅作品,后来老师还把这幅画当范本给大家做展示呢,只是那时你已经离开学校了,我就跟老师要来这幅画,收藏起来,留个纪念。这不,我还可以给学生们继续当范本呢!这是多有视觉冲击力的一幅画呀!”
李牧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林天佑,你真的太有个性了,哦不,是你的作品真的太有个性了。我喜欢,嘿嘿。”
司辰瞥了眼李牧,走上前,把画接了过来,看着手里的画,他的心里突然触动了一下:“天佑,你这幅画画的是什么?”
天佑低下了头,轻轻说道:“我的一个梦。就那样记录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她的眼里泛起了淡淡忧伤,把头转向了窗外,似乎不想再看到这幅画。
此时,只有司辰能明白天佑的感受,他平静地把画递给李牧,淡淡地说了句:“你收好吧。”
李牧看着二人的表情,感觉有点儿纳闷,但也没再追问什么,把画收到了柜子里。
“该吃午饭了,走,我请你们俩!”李牧呵呵笑着。
“不用了。谢谢。”司辰冷冷地回了一句。
“没什么,就还去咱学生食堂,不贵,我请!”李牧坚持着。
“不用,谢谢!”司辰的声音更大了,弄得李牧很尴尬。
天佑看了眼司辰,心领神会,转头对李牧说道:“李牧,你是不是接下来还有课?别耽误你的工作,我们不用陪的。”
“啊,啊……”李牧这时虽有不情愿,但也知趣地说道,“我一会儿还真有堂公开课,差点忘了,那好吧,我就不陪你们转了。”
李牧说着退步到了教室门口,用手在耳边摆出了个电话的手势,大声说道:“林天佑,要保持联系哦!我就在学校,常回来找我玩!”
“好的!”天佑微笑着挥了挥手。
李牧离开后,天佑看着一脸不爽的司辰,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咱也走吧,去食堂吃饺子!”
司辰扭过头,问道:“为啥要吃饺子?”
“不用蘸醋了!”天佑顽皮地一笑。
等待消息的时间并不漫长,没过两天,司辰就接到了孙瞳的电话,看来调查比他们预想的要顺利很多。
“天佑,孙哥那边有消息了!走,还是上次那个茶楼!”
司辰和天佑匆忙赶到了净阑阁,孙瞳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孙哥,您查到什么了?”司辰开门见山地问道。孙瞳没说话,静静地给两人倒了杯茶,然后自己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依旧是一副毫无表情的冷冷模样。
孙瞳放下茶杯,打量着天佑,拿出了两张照片,来来回回看着照片和天佑,像是在做着比对。片刻后,他点了下头,将手里的照片平摊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张男人和一张女人的证件照。大概都是三十岁的样子。男人脸庞方正,五官分明,虽说不上多帅,却在眉目之中透着一股英气;女人的样子很是惊艳,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桃红的嘴唇,娇俏的面容,微微笑着,让人想起“娴静犹如花照水”那句诗。
天佑轻轻捻起两张照片,照片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瞬间将她的眼睛激荡出点点星光。她的眉头一颤一颤的,陷入混乱的回忆中。
司辰轻轻将照片从天佑手里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皱起眉,指着照片中的女人说道:“这个人……和天佑长得好像……他们是……”
孙瞳没有答话,他顿了一下,又拿出了一张旧报纸,慢慢地推到了司辰和天佑面前。
报纸上一个醒目的大标题不留情面地跃入眼帘——“艺术交流团专机坠毁,仅一人生还!”
新闻照片中,一架飞机在一片荒地里断成两截,到处都是焦黑的火烧过的痕迹,满目狼藉,场面很是惨烈!再看这篇新闻的时间——2003年4月3日。
看着报纸,司辰猛地想起他曾经对天佑脑中伤痛而产生的推测:“2003年5月之前,年幼的天佑一定是经历过火灾或者爆炸之类的重大事故!”难道,这场飞机失事的事故会是……
此刻,天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报道中那张模糊的照片,紧咬着嘴唇,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一种强烈的恐惧正在侵袭她。司辰赶紧搂住了天佑的肩膀。
“孙哥,这篇报道是……”司辰问道。
孙瞳看了一眼天佑:“好,那我就直接说了!2003年,曾有一个艺术交流团从BJ出发赴荷兰参加一场艺术交流活动,几天后在回程途中,转乘了这架专机。因机械故障,专机中途不幸坠毁。连同机组人员,共13人遇难。”
“但是……其中有一名小女孩奇迹般地生还了。小女孩被送往了医院,不久之后就被她的叔叔接走,再也没了消息。”孙瞳向前探了探身,带着一种压迫感,接着说道,“根据我的推测,这名幸存的小女孩很有可能就是你——林天佑!”
天佑猛地一抖,碰翻了手边的茶杯,水溅向了报纸,她的视线也终于离开了那架坠毁的飞机。
孙瞳死死地盯着天佑,接着说道:“如果这一切没有错的话,你的原名叫作梁依诺,正是收藏家梁化呈和画家冯依曼的独生女!”孙瞳用手点着那一男一女的两张照片,“很遗憾,他们已在这场事故中离世!”
天佑慢慢抬起了头,眼睛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愿掉下来。
这真的就是她一直要找的身世吗?他们真的是她在苦寻的家人吗?这一切为何来得这样直接,像是一座山突然在头顶轰塌,让她不知所措!
司辰也感到很震惊,他问向孙瞳:“孙哥,您是怎么发现这个线索的呢?”
“我自有我的办法。”孙瞳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您说这是您的推测,那有什么证据证明您的推测呢?”司辰继续追问。
孙瞳顿了一下,应付了一句:“我还没有太确凿的证据!”
“我有!”天佑突然接过了话,她的手紧紧握住了戴在颈间的那枚向日葵项链。“LYN”三个字母,被她反复地抚摸着,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也终于滑落了下来。
司辰看着悲伤的天佑,说道:“天佑,我懂你的意思,但这世上有很多事只是巧合。孙哥目前也只是推测,我们还应该再去证实下,对吗?”司辰轻轻安慰着,毕竟关乎身世如此重要的事,却被猛然摊出如此惨烈的一个答案,很难让人接受。
“如果想证实的话,只需找到一个人……”孙瞳嘬了一口茶,慢慢说道,“梁依诺的叔叔,也就是梁化呈的弟弟——梁化光。如果这一切是事实的话,那么当年从医院接走你并把你送进福利院的应该就是这个人!找到他,一切就清楚了。”
司辰抢着问道:“孙哥,您有这个人的线索吗?”
“目前还没有,但很快会有。”
“去哪里找?”
孙瞳想了一下:“是时候离开重庆了。当年梁化呈一家在BJ!梁化光应该也在那里。你们先去BJ等我消息吧。”
“BJ?”司辰的心咯噔一下。是呀,当初自己从家跑出来,一晃也快一年了,如今要为所爱的人回到自己的城市,他能继续躲避父亲、继续躲避那个家吗?该回归的终究是要回归的。
“那好吧。谢谢孙哥,我们安排一下,您有什么新的消息随时联系我。”
孙瞳点了点头,他正要将照片和报纸从桌上收回去,天佑却啪的一声突然用手按住,迟疑地问道:“这些……能留给我吗?”
孙瞳坚定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
天佑慢慢松开了手。
孙瞳收拾好东西,将一杯茶一口饮下,匆匆地离开了。
“天佑,你还好吗?”司辰担心地问道。
像是为了躲避司辰的眼神,天佑将脸转向了窗外,一片墨绿色的翠竹在窗外轻轻地摇动,屋内突然变得很安静,很安静,唯能听到竹叶摆动的沙沙声。
走出净阑阁,也许是为了止住眼泪,天佑抬起头望向了天空。此时,一阵狂风刮过,浓重的乌云遮住了太阳,一场大雨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