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No.99李聆语 （十一）

这是一栋巨大的半成品楼，大概有十五六层高的样子。

在其旁边，是一座巨大的塔吊。

虽然整个工地看起来还有模有样，但是这里的建筑进度因为某些原因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行了。

也就是说，这里已经好久没人来过了，充其量会有一个看门的在这里。

但是水凡尘知道，既然V把这里作为游戏地点，那么他一定会把这个因素给抹去。

可是，眼前的半成品建筑明显的很高，电梯是肯定没有的。

难不成自己要一步一步走上去？

“哈……这下，可尴尬了。”

就在水凡尘做好准备一步一步爬上去之时，头上传来了V那标志性的婉转悠长的口哨声，于是他转身抬头看着周围，发现有人在楼顶用探照灯照着他不远处的一块板子。

他下意识地往楼顶看去，看那身影，他确定那就是V。

而他用探照灯照着的那块板子……

水凡尘走过去，这才看清了黑暗中板子后边的大框架。

板子上写着，这里是施工电梯，还有简略的操作步骤。

“呵，还真是贴心啊……”

他走上去，点动按钮，然后施工电梯咔嚓一响后，开始往上移动。

很快，他就到了楼顶。

一上楼顶，黑咕隆咚的，看不清周围的情景，这时，侧前方一道光柱冲地面照来，然后他就看到不远处的V站在那里，把探照灯对着自己，一脸兴奋地笑着。

“哟，来的不慢嘛。”

“少废话，李聆语在哪儿？”

“哼，一来就问那个废物么…喏~”

V一抬手，按动手中一个遥控器的按钮。

然后，在半成品楼旁边的塔吊此时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楼顶，这也使得水凡尘看清了周围的情形。

而这，也让水凡尘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在楼顶较远的另一边，在地上，被麻袋套着上半身的一个人，从那校服跟鞋子可以看出，确实是李聆语，此时，她正静静地躺在地上，看来也是被V迷晕了。

最令人心惊胆颤的是，此时，李聆语的腿被铁链所绑住，另一端被绑在塔吊伸出的钩子上。

“V！你想干什么！？”

说着，水凡尘就要跑过去，想把李聆语解下来。

“别动！否则游戏开始后果自负！”

“嗯？”闻言，水凡尘停了下来，一脸不解地看向V。

V举起手中的遥控器，说道：“这是遥控器，我花了挺长时间搞到手的，你要是动一下，我就让那个钩子移动起来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水凡尘表情越来越阴沉，语气严厉地说道：“你要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可不只是恶作剧的范畴了。”

V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啊，那又如何呢？”

“你…”水凡尘咬了咬牙，却无可奈何。

他知道这货是个疯子，但是现在看来，更疯了。

但是，他还想试着劝说一下V，并且，还是为了多争取一些时间，最好能趁他不注意冲过去救下李聆语。

于是，他便平复了一下心情，冷静下来说道：

“V，你不是说过，我加入你的社团就行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安排这一系列游戏？”

V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遥控器，说道：“那是原本，只有你的时候，我觉得，能让你入伙也不错，但是……”

他顿了顿，笑意渐渐消失，表情凝重起来，道：

“你竟然想让这个废物加入我们，我们从小到大就是敌人！每次，每次我们发生意见分歧时，她总会摆出一副懦弱的样子，来骗取别人同情，而我，却想用强硬的态度来征服别人！我，不齿与她这样的人为伍！”

V越说越激动，表情也越来越夸张，眼睛瞪圆，瞳孔放大，看上去极为骇人。

水凡尘看着他这幅狰狞的模样，心中知道决不能刺激他，于是便安抚道：

“那好，你，放她下来…我以后再也不提她的事了……”

V闻言，先是沉默，再是冷笑了几声。

“不提？”

“对，绝不提了。”

“好啊，好啊…”

“你答应了？”

水凡尘有些惊喜。

V拍了拍手，低下头，阴冷地笑道：“可能吗，水凡尘，明明问题已经摆上了台面，你却想就让它这么过去吗？”

他举起遥控器，继续说道：“这隔阂已经形成，要想让一切回到原本的样子，就只能清除掉它，而它，就是李聆语！”

“不，她不是，我们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你清醒一点！”

水凡尘忍不住吼道。

“是么？”

V抬起头，盯着水凡尘，说道：“那就向我证明吧，选择我，就让她消失，选择她，那我便消失。

说着，他按下了按钮。

而塔吊的吊钩也开始往回移动收回，绑在吊钩上的李聆语也被吊钩向着楼顶边缘拖过去。

“开始吧，水凡尘，看你能不能在塔吊将她钩下去救下来吧。”

V的眼神，此时已经几近癫狂。

但水凡尘已经来不及去关心V此时是否正常了，他只能飞奔向李聆语，尽可能地把手向前伸着。

“你真是个疯子！”

他奋力地跑着，但是眼看着吊钩就要把李聆语拉出去了。

没办法，他猛力往前一扑，直接扑到吊钩上，抱住吊钩，然后用力把铁链从吊钩上拽了下来。

吊钩此时拽着水凡尘移动，使他的双脚在地上摩擦得生疼，紧接着他把吊钩放开，跟李聆语停在了楼顶。

此时，吊钩也停了下来。

不过，让水凡尘意外的是，吊钩并没有拉出楼顶的范围，只是停在了楼顶的边缘。

也就是说，即使水凡尘没有及时把李聆语救下来，吊钩也不会把他们拉出去。

“V，你……”

水凡尘意识到了这点，回过头，看向V。

“唉，果然…你还是选择了懦弱么。”

V茫然地看着他，脚一步一步地后退着。

“看来，该消失的是我吧…”

“停下！”

话音刚落，V便倒了下去，还不等水凡尘起身，楼下便响起了重物坠落的声音。

“……V？”

水凡尘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楼顶的边缘。

他不敢相信，那个V，竟然，在自己面前，就那样…跳楼了。

“不…不可能……”

水凡尘的手开始颤抖，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没有用。

他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但是双手都柔软下来，抓不住任何东西。

他的腿也有些发软，感觉已经站不住了，他想慢慢地蹲下来，但是双腿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一下子跌坐在地面上。

“怎么会这样…”

他抓着自己头发，用尽全力的挠着，越挠越觉得痒，越痒越用力挠。

“为什么……”

他心神不宁地四处张望，似乎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忘记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忽然，他看到了被麻袋套住，昏倒在地的李聆语。

“对了…对了…李聆语，我是来救李聆语的…”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跌跌撞撞地向着李聆语挪动过去。

他一把将李聆语头上的麻袋拽了下来。

那浅紫色的头发被他拽麻袋时一起拽的乱糟糟的，有一些还缠在了他的手上。

他下意识地一抽手，几根头发被他拽了下来。

“嗯？”

突如其来的违和感让他觉得不对劲。

他忙仔细查看着眼前的人。

这哪里是李聆语，分明是一个穿着校服，戴着假发的假人。

刚才他被紧张感冲昏了头脑，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这…怎么回事，V，他根本没有把李聆语绑到这里？”

他平静了一下心情，开始理清思绪，闭上眼，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最终，他双眼一睁，眼神坚定地看着楼顶的边缘，然后站起身来，向着那边走过去。

一脚踩在边缘上，他低头往下看去。

“哟，原来你还怕死啊。”

水凡尘冷冷地说道。

在比楼顶稍微低几层的位置，V正躺在厚厚的防护网中间，悠闲地看着伸出头来的水凡尘。

而在楼下，是一袋被摔的粉碎的水泥。

看来，刚才的重物坠地的响动就是它发出来的。

“那当然了，我可是要当恶作剧之神的人，怎么可能这么早就死掉呢？”

“给你五分钟，爬上来。”

水凡尘说完，就回到了楼顶中心。

五分钟后，V站在了楼顶中心。

“说吧，李聆语在哪里？”

水凡尘毫无情感地问道。

“嗯……不就在这里么？”

V笑了笑。

“我是说真正的李聆语！不是这个破烂假人！”

“啊，我说过，真正的李聆语就在这里，我没有骗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你别跟我说什么谜语，我说是真正的她！不是这个东西！”

水凡尘刚要发怒，却觉得不对劲。

他突然联想到刚才的那些信封，跟跟自己一直在一起的李聆语。

还有V的这番话……

水凡尘转过身去，看着那假人的衣物跟鞋袜。

那假人的穿着，看起来竟然跟记忆中的李聆语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这样的话，唯一缺少的，就只有李聆语本身这个人了……

于是，他想到了某种可能，暗暗自语：“不…不会吧？”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只见V正从眼中摘下了一对美瞳。

水凡尘见状，说道：“V，你……”

V竖起手指，挡在嘴前，道：“嘘……终幕只有安静地看才能体会。”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脸角，抓住了什么，缓缓地将面皮竟然撕了下来。

在撕下来同时，他的手顺带着把头上的头发也“摘”了下来。

然后，“V”甩了甩头，紫色的长发飘洒开来。

那白皙秀美的脸庞，跟淡淡的红唇，还有那暗紫色的眼眸。

“李聆语……”

水凡尘看着眼前的人，咽了口唾沫，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对面之人咳嗽了几声，然后声线转换回女孩该有的声音。

“怎么，很震惊？”

李聆语笑了笑，全然没有白天上课的羞涩柔弱，有的，只有那自信戏谑。

“为什么……”

水凡尘看着她，问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了耍我么？”

闻言，李聆语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觉得我是吗？”

“可我还是不明白。”

水凡尘觉得有些头大。

“不明白什么？”

“哪里都不明白。”

“那就…不明白吧。”

“你是怎么做到在我身边还能进行这一切的？”

“哼，录音，再加上我在你身边的引导，很容易，你仔细回想一下就懂了。”

李聆语说着，然后走到施工电梯旁，说道：“回家然后睡一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好嘛？”

“你觉得可能吗？”

水凡尘白了她一眼。

“呵呵，你还真是……”李聆语微微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难说的，就跟你讲讲吧。”

“那我洗耳恭听。”

李聆语走到旁边，一屁股坐在假人身上，说道：“其实一年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你了。”

“啊？”水凡尘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别打岔，当时只是我认识的你，你不认识我。”李聆语摆了摆手，“我当时自己来到这里，被别人排挤，但是我又有间歇性的极端情绪，有时想想无法忍耐这些，于是我便想到了这个好办法。”

“变装？”

“对啊，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就像人格分裂一样，每当我觉得自己心中的愤怒忍受不了的时候，我就会变成V，来用恶作剧宣泄我得情绪，情绪宣泄够了，我依然又会变回李聆语。”

“原来如此吗，”水凡尘明白了，“你留下的那些信，也是在暗示我，希望我自己看破这个事实吧，但可惜我没看透。”

“也许吧，可能是我对你的期望…太高了，”李聆语看着他，“一年前，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认定你是跟我一样的人，所以一直在观察你，终于，在升级初二分班后我们在一个班级了。”

“一样的人？”

“对，我看你也总是独来独往的，对身边的事漠不关心。”

“奥，那个啊…那是因为，我之前搬到别的城市生活了两三年，回到这里后发现自己不太适应环境了，所以每天过的浑浑噩噩的……”

李聆语一愣，随即笑了笑，道：“这样么，不过，倒也无所谓了。”

水凡尘也笑了笑，道：“那还真是，孽缘啊，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你这么做，就只是为了让我加入你的社团？”

“是啊，因为后来的我发现，我所面临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游戏，我在这个游戏里可以随意切换身份，过着不同的生活，他们就像是npc和怪物，我只需要用我的方式，胜利就可以了。”

水凡尘皱了皱眉，问道：“那你找我……”

“因为游戏玩家只有一个，太无聊了啊，当我看到有可能同样成为‘游戏玩家’的你时，当然会忍不住兴奋喽。”

“那你这理由，可太奇葩了…”水凡尘摇了摇头，慢慢起身，苦笑着说，“也许，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

这下，李聆语沉默了。

水凡尘说道：“这么晚了，还是早回去吧，今晚的事，我会保密的，不过你得把这里整理好啊。”

然后准备向着施工电梯走去。

李聆语看着水凡尘，表情非常纠结，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随后，终于还是张口说了：

“抱歉，到最后，我还是有些贪心了。”

水凡尘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

李聆语继续说道：“我还想着，如果你接受了我，成为同伴，那么，你到底算不算是我真正的同伴呢？

不论是V还是李聆语，都是真正的我，但是，似乎哪一面都只能单独被人所接受……”

“啊，我知道。”水凡尘挠了挠头说道，“但是现在你的两面我都接触过了，虽然有些讨厌，但是……也蛮好的。”

“嗯？”李聆语一愣，看着他。

“我是说，不论你是谁，我们以后还是…同伴啊，嗯，应该可以这么说吧……”水凡尘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别扭。

李聆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笑了。

水凡尘见状，问道：“你笑什么啊？我说的……也没什么问题吧，虽然听起来怪怪的…”

“你是觉得同伴这个词怪怪的吧？”

李聆语站起身来，走到水凡尘面前，双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既然你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怪，那我们就结拜成兄弟怎么样？”

“什么？那就更怪了吧？”

“哎呀哎呀，不要在意这么多了，就兄弟了。”

“额……随你吧……”

“对了，你饿吗？”

“嗯，我快要饿死了，你不问我都忘了我一直没吃晚饭。”

“那我们一起去吃点饭吧。”

“好啊，吃啥。”

李聆语想了想，提议道：

“烧烤吧，怎么样？”

“行是行，可是我没带多少钱，吃烧烤的话，恐怕……”

水凡尘尴尬地掏了掏裤兜。

李聆语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关系，我请你，就当补偿你了，好兄弟。”

“嗯……行吧……”

他们边说边坐上了施工电梯，随后下去了。

…………

第二天清晨，水凡尘打着哈欠来到了校门前。

昨晚发生的事情让他没怎么睡好。

结果，在校门口周围的人往里面走的时候都在议论着什么，还时不时瞥一眼前方的某人。

水凡尘走上前去，一眼就看到李聆语。

此时的李聆语，头发已然剪短，也就刚刚齐肩，看起来比以前清爽很多，那副总是在学校里戴的圆框眼镜也不见了。

此时，她也注意到了水凡尘。

“嗨，兄弟，早上好啊。”

突如其来的招呼让水凡尘有些尴尬，甚至周围的人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

但是，看着在众人面前依然展现着自信一面的李聆语，水凡尘也只好咳嗽了几声，缓解了一下尴尬。

他也说道：“嗯，你也早啊，兄……李聆语。”

然后，他就快步地向前方的教学楼走去。

李聆语也几步追上了他，压低了嗓子，轻声说道：

“咦，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少废话，谁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叫我了！”

“咦~没想到我倒是没事了，你反而变成娇羞的家伙了~”

“别嚼舌头了，走开走开，要上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