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硕士
八月二十一日，湘省，衡市。
烈日炙烤过的衡市燥热难散。
衡南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显微手外科科室操作室里，中央空调厚重的凉风驱散了一切焦躁。
一个肤色略黑的干瘦中年平躺在操作床，左手被横托在铺了无菌洞巾的操作台上，斜目看给自己手操作的青年眉清目秀，问：
“医生，你长这么帅，女朋友不会很多吧…？”
周岩青摇头笑着回了。
“当医生还讲学历，你是不是技术没练到位…？”
周岩青语气平静回了。
“医生，要多学技术，当医生是不能靠脸吃饭的…当然，你可以去靠脸吃饭，现在的富婆应该……”
周岩青身着短袖白大褂工作服，脸戴口罩，戴无菌外科手套的右手，拇指与环指捏持持针器双耳，夹持缝线立起，声音严肃而冷静，回了：“先不聊天！还剩最后两针！”
“你也不想我因说话分散了注意力，往里多缝了一厘米吧？”
一句话镇压住中年可疑的话痨病；周岩青用左手持线剪完成剪线。
操作室内终于清净下来！
又过了一分钟，周岩青完成了缝合、创口再次消毒，盖上无菌纱布，才对病人交待：“缝完了，你去急诊科打一针破伤风就可以回去。回去后注意伤口不要沾水，定期换药。”
中年立身坐起，抬左手看纱布，满意点头：“这纱布处理得和我们一样帅，上次我有一个工友去了小诊所，贴的纱布就有些歪瓜裂枣。”
“就和我那位工友有点像…这个狗娘养的，他出手真重…”
“尽量少说话…可避免再与人冲突。”正收拾清创包的周岩青右手一滞，转头谨慎再下了一个与医学不太相关的‘医嘱’。
“医生…我话很多么…”中年下床出门时还转头问。
周岩青就不理他了——尊重他人命运。
中年出操作室门后，开始和科室里的实习小妹子‘言论自由’起来。
实习妹子的声音软糯，青春灵动：“那是自然，一般小诊所的医生最多是个本科生，周医生可是手外科专业型硕士研究生。本科也是衡南大学的。”
“处理起手上的小伤口，比我们医院很多外科医生都专业……”
“我不信…”
……
“周医生，那个怀疑你技术不行、学习不努力的病人他终于走了！气死了。”肖笇莉进操作室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释放自己的情绪，眼睛瞪得很大。
“周医生你明明是我们科室，最勤奋、最努力、实力也是最优秀的专业型硕士研究生。”
肖笇莉是本院的实习护士，实习结束后就可留院。
整理完清创包、操作台的周岩青边脱手套边走向洗手台：“小莉你对病人吹吹牛就算了，当我面还拍马屁，就有些不厚道了。”
“我就一个小硕士，这里是衡大附一啊！~”
衡南大学是湘省很好的本科院校，临床医学专业更是王牌专业之一。
正因是老牌高校的附属教学医院，专科科室里的结构分明，主任医师、副主任医师、主治医师梯次序列……
专业型硕士勉强只算科室里的管床小喽啰。
仅手外科的专业型硕士就有六人！
肖笇莉背着手，很认真说：“我可不是对病人吹牛。”
“听带教老师说，能在病房里缝合的医生，都是从练功房里闯出来的。”
“一般的外科医生要闯我们手外科的练功房可难闯呢！”
练功房是技能训练室，是医院为本院医生和医学生学习和练习操作技能而斥巨资打造的练功处。
缝合术是手外科的核心技能，想要在手外科的病房里和手术台上完成缝合术，要求都会比一般的外科都更高。
“术业有专攻，每个外科技术偏重自然不一样，哪能拉一起比啊？”周岩青洗完手，用纸巾擦干，丢纸巾入垃圾桶后出操作室而去，语气平静，也很有自知之明。
看着周岩青棱角分明的脸从眼前滑过，还处于颜值即正义年纪的肖笇莉呼吸略有些加速，转身跟着，声音软糯温润：
“周医生，我看到医院上个月发布的第三批次的招聘公告里，我们手外科有一个硕士招聘名额，是不是董主任特意为周医生你们准备的呀？”
董主任是病区行政主任，掌握着人事招录大权！
现在是八月份，周岩青的硕士第二年将结束，很快便进入到毕业学年，面临就业问题。
周岩青轻驻步，摇头轻叹：“我们医院的医生，常规就只招录博士。”
“偶然出现的硕士名额，也只是给名校的‘走穴’高手留的名额。”
肖笇莉是身材窈窕，口罩遮挡住大部分相貌，余留的一双大眼很是灵动。
轻手轻脚快步小跑出，追及周岩青并行后，耳根微红轻声细语：“周医生，什么是‘走穴’高手？”
她以为周岩青这是学科室里的上级医生开车了，假装不懂。
身高一米七的肖笇莉差不多只有周岩青的鼻子高。
“‘走穴’高手就是特别优秀的硕士研究生！他们大多都有能力去考名校的博士，但因博士名额有限，竞争失败后才不得不被迫就业。”
“湘雅系医院、中山大学系医院的硕士……我们这一届的三个兄弟？”周岩青只能欲言又止。
周岩青是科室里的专业型硕士，有带组主任医师的导师，在医院发布的公告出来的第一刻，就去打听过。
只是打听的结果就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肖笇莉闻言，小巧的眼睛灵动转了两圈，主动起来：“那是不是就类似于周医生你当年是‘名校复试’失败，走调剂才来我们医院读研一样？你算得上是‘走穴’本科生吗？”
周岩青闻言，面色转肃，转头看了肖笇莉一眼！
没回话，而是径直去了医生办公室！
知道自己是走调剂回了衡大附一的人非常非常少，非常非常少！
肖笇莉意识到自己可能刺中了周岩青的某一软肋，而且刺得生疼，赶紧追到医生办公室门口解释：“周医生…你别生气，我没有其他意思，我的意思是。”
“是，是，是我们医院还有破格名额。”
“董主任也说过科室里设有青云之梯，从练功房闯关过去就可以直接留院！周医生你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机会。”
“我听说你在练功房里练操作时，低血糖差点晕倒…”
“所以周医生我特意给你买了些巧克力以备不时之需，巧克力我放你的背包里了！”
肖笇莉慌张、逻辑不够顺畅地说了一通，才把重点落在巧克力上。
看着肖笇莉着急、憨厚的表情，周岩青略起涟漪的心情也渐渐平缓下来。
虽不知肖笇莉到底如何知道自己是调剂回来读研的事情，但造成这种结果的根本原因并非肖笇莉。
周岩青拉开椅子，坐下后单手摘下口罩偏头，露出清秀的脸，情绪非常稳定的一笑：“我没有生气。我是还要写刚刚这个病人的操作记录。”
“你知道的，现在科室规定，必须要有电子版操作记录……”
说到这里，周岩青抿了抿嘴：“留院招聘，所有人各凭本事，我要找工作，读博名额不够，考博失败的名校硕士也要找工作。”
“人生多遗憾，努力过、不后悔就行。”
而后周岩青轻笑起来：“董主任是领导，得给我们画饼激励。”
“你说的这个青云之梯，其实是为来本院的博士们走更高的人才引进费用准备的，湘雅医院毕业的博士都闯不过去…我们小硕士？”
“做梦也做更实在点的去读博不更好？”
周岩青摊了摊手：“所以还是期待留院更加实在，也更现实。”
手外科的博士名额非常少，基本局限在顶级名校。要去读博，就得面临考博成功的大学霸——‘走穴’高手制造机。
肖笇莉提取到周岩青的关键词，大感意外：“周医生你还想去读博啊？”
周岩青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能去读博当然去啊！学历是找工作最好的敲门砖，也最直接的捷径。”
“如果读了博，再来我们医院找工作，就可以不用管是不是名校的‘走穴’高手了啊？还能多少拿点人才引进，多香？”
“不过我目前的科研产出有限，几乎没可能讨得博导的欢心！”周岩青叹了一口气。
自己当初，积水潭的硕士复试时，412分的笔试成绩，全骨科第一，都因没有科研成果被刷了下来。
博士是申请考核制，换种说法就是用文章数量讨导师欢心制。
自己这一篇三区sci论著，一篇meta分析去想着读博？
周岩青自己都觉得实在搞笑。
甚至，周岩青更清楚，自己现在这点科研成果，和那些‘走穴’硕士比留院都是自取其辱！
其实以现在医院的招聘潜规则，学历优先，文章其次，关系第三、最后才是操作。
其实，留给周岩青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肖笇莉闻言被吓得咂舌离开。
周岩青则在办公室里的电脑前，假装看着电脑屏幕，实则是看着一张仅有自己才能看到的透明面板，若有所思。
透明底绿字。
【千锤百炼训练达成：为病人完成1000次缝合（1000/1000）。获得缝合术经验值：2点，获得勋章：千锤百炼。】
【勋章（千锤百炼）：唯一效果，第一次完成1000次所有医术技能操作，将获得相应医术经验值1点.】
【缝合术由（熟练2/3）提升至（专精1/5）】
【解锁日常任务……】
刚为这个病人完成清创缝合后，一千次为病人缝合的任务刚好完成。
周岩青很明显感受到手中似有暖流浸润，低声喃喃：“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