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边静默一分钟

开车带着朋友一起去海边玩，车很快到站，大家开始忙着将车上的帐篷烤肉架等工具一点点搬下来，本来我也是想帮忙的，朋友们笑着对说：“倩倩，快去上海边溜达溜达吧，顺便帮我们踩踩点，一会儿准备搭帐篷吃烤肉啦。”

我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站在海边，那天海水格外的平静，静的像氤氲的湖。深吸一口气，伸个懒腰，似乎只有这一刻，我才没有任何烦恼，很自由，很放空。

远处的岛屿被海雾遮盖，只能听到几声悠远船笛。

传说海边代表着是天涯海角，大地的尽头，也是距离天国最近的地方，逝去的亲人会化作海中的神灵，在不远处，守护着我。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有些湿润，那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三个月前他还在病房中，跟病魔抗争着。

医生检查出，他的肾脏上长了一个肿瘤，刚接受治疗完的他显得格外虚弱，脸像一张团起又展开，满褶皱的白纸。在病痛的折磨下，他的脸已经瘦成了一个手掌大小。当我去探望他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就像熟睡的婴儿。

他已经昏睡三天了，治疗效果不是很理想，医生建议这个病不能在拖下去，要尽快做手术，再拖下去，他的身体会垮掉的，上了岁数的人，根本不能这么熬的。对于手术成功的概率，医生说很低。家里人都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决定要试一试。当然，他们也提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下午探病，我走到他的身边，在他的耳际轻轻唤了一声“爷。”清晰的看到仪器屏上的心跳明显加快了，放在我手心的手也微微动了一动。

尽管医生是我的幻觉，可我还是坚信他会醒过来。令医生都说奇迹的是，当天夜里，他醒了。刚醒来的他略有些疲惫，但看到我在身边，还是强打起精神对我说：“饿了，想吃倩倩做的大肉面。”那一刻我激动的像一个刚拿到心仪玩具的孩子，我把提前做好的大肉面，喂给他吃。这老小孩将面条和汤吃了个精光，唯独把肉都挑出来，我好奇的问他：“爷，你为啥把肉都挑出来了，这肉可香了，赶紧趁热乎劲吃了。”

爷爷指着碗中的肉，对我说：“因为倩倩喜欢吃呀。”

我小时候，最开心的事，莫过于见到爷爷。爷爷带我出去玩的时候，烤串、冰淇淋、糖果一样不会落下。看着别的小姑娘脖子上戴着项链，耳朵上扎着闪耀的耳钉，我拉着爷爷的手说想要，爷爷二话不说就会给我买。等大一点，我跟他说，我喜欢某某牌子的衣服，某某牌子的裙子，他也毫不犹豫的给我买。

在后来，看着同班同学手里拿着苹果手机，我羡慕坏了，可是那时候的苹果手机，用价格不菲来形容都不为过，我当时是真的想要，我对家里人要了遍，也没人给我买。我看向爷爷，爷爷在一旁有些沉默，当他看到我委屈又期待的眼神时，他偷摸瞄了一眼旁边脸色并不太好的奶奶，大声说一句：“买！”

然后他真就给我买了，在那个苹果被称为肾6的时代，直接给我买了一部苹果手机，为此他紧衣缩食。

这并不是特殊事例，而是常态。在我成长的年代，生活并不丰裕，但他总是倾其所有宠我爱我。

在我眼里，爷爷就像个勇敢的超人一样。他会把欺负我的男孩们打飞，会一直目送我进到班级，别人有的他会给我，别人没有的，只要我需要，他仍竭尽所能让我拥有。

每当我最难过最无助最难过的时候，他总会把我扛在肩膀上，对我说：“别怕倩倩，有爷在，爷保护你。”

爷爷醒来后的第三天，我在病床边我给他削着苹果，他突然来了一句：“我想要穿西服。”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他：“买！”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反应过来，问：“爷，你有那么多孙子孙女，为啥不让他们给你买啊！”

爷爷笑了，他笑得特别开心，他说：“我就想穿你给我买的，谁让你实习挣钱了呢。”

我给我爷爷买过很多衣服，他都不舍得穿。只有亲朋好友来访时，他才会穿上我给他买的衣服，并且一脸自豪的向他们炫耀：“这是倩倩给我买的。”

这是他头一次主动让我买，爷爷说：“爷爷老了，心中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有一天，穿着倩倩给我买的西服，去看到你结婚，见证你能拥有一个完美幸福的家。”

实习的时候，我也紧衣缩食，疯狂攒钱，想着一定要给爷爷定制一款最帅气的西服送给他，谁让这个老小孩这么宠我惯着我。

我去往医院的路上，满脑子都是爷爷穿上我买的西服，超级开心的样子。想到这里，我幸福的笑了，这种笑是我终于能给予回报，那种满足感是任何幸福都代替不了的。

然而当我再看到爷爷时，他已经被医生蒙上了一层白布。

爷爷手术后，大出血，在ICU坚持了7个小时候，走了。

我连他最后一眼都没见到。

孤零零的我，拿着崭新的西服，呆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人生有那么多错过，那么多遗憾，那么多生离死别，只有荧幕上出现的剧情，完整的在我身上又一次上演。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我当初被抛弃的画面，那种悲痛，那种无助，压的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全身忍不住地颤抖。

我感觉好冷，不止是冬天的缘故。

听奶奶说，爷爷在弥留之际，他什么也不想要，只想最后再看倩倩最后一眼，他说：“看到了，就踏实了。”

压抑已久的眼泪，在这一刻，涌了出来。

冬天的海风刺骨的冷，对我来说，这种冷，冷的又是那么的痛彻心扉。

东野圭吾在《白夜行》中写过这样一句话：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我不再害怕失去。

爷爷就是在我的生命中代替了太阳的那个人。

不觉间，海风拂面，浪花朵朵，在这一刻，我深吸一口气，放空一切，静默一分钟。

闭上眼的某一瞬间，仿佛融入了周身的一切，我跃入了蓄势的海，化作了凛冽的风，在天与海交界的空。

我隐约间看到了那个慈祥的爷爷，几分真切，几分朦胧。

我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可是他一直微笑，并不说话，我却一切都懂了，诸多心头事，尽在不言中。

这一分钟，非常奇特，心中的遗憾，似乎在这一刻，释怀了。

静默完毕，海雾散去，阳光温柔的披在我的身上。

我将这奇妙的经历分享给了朋友们，朋友们都在问我，到底听到了什么。

他告诉我，不要辜负了自己受过的苦难，这样善良又努力的倩倩，一定会得到曾梦寐以求的所有美好。

真的，我真的听到了。

我们在海边吃完烧烤，合影留念，才发现远处的岛屿已清晰可见，太阳升到最顶点，影子消失不见。

此刻天湛蓝，水轻盈，海鸟展翅长鸣，世界依旧美好。